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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花田会 (2)

前面走过的三县景况堪忧,因为太过干涸,春耕竟然还未开始。皇帝已说了万寿节后要亲自过来巡察,兹事体大不能马虎,主事让她赶紧到据称情况较好的石门县看看。

崔捷干脆换上青衣小帽,骑着驴,谎称自己是太学学生来这里游玩。到了才知道岂止是好一点。地里很润泽,绿油油的稻苗早种下了,堤上一大片桃林开得欢畅,撒下片片花瓣逐流而下,黄发垂髫,怡然自乐,简直就是桃源风光。

向一位坐在家门口眯眼晒太阳的老爹讨了碗水,再问他是什么缘故,老爹说:“咱们县以前也旱得慌,都是因为庄宗老皇帝在这儿修了会仙宫,把水都引到宫里去啦。”

“本来咱们想,除非再凿出一条一样宽的渠才能把水引回来。咱们县老爷也算是个好官,也为这事儿发愁过,说单凭咱一县的力量完成不了,可其他县的老爷都不理他。”

“老天有眼,上年来了位丁大夫,不但医术好,还说服县老爷开了两条水道,咱们就又能种上地了。他的法子忒省事,只一个月就完工啦。”

莫非竟然碰上了一位隐居乡间的能人异士?崔捷忙问这位大夫现在何处。

“今天大概是到凤山花房采药去了吧。”

崔捷想起凤山花房的伙计说过他们有花田在石门县的甘泉山。

老爹给她指了路,沿着河边走了一个时辰,果然见到一片连绵的披满各色花草的山坡,有些坡上是分区种植,还间有暖棚,有些坡上却是野花怒放、云霞若锦,一直都没见到人影,只此处定是凤山花房的花田无疑了。

崔捷由着那驴子随意乱走,它倒乖觉,知道人种的花田不能踩踏,专往那野花丛中去。有一处山头长满了淡黄色的蒲公英,她便忍不住把驴子系在树旁,走进花海中。

一阵和风吹过,满山坡的小花轻飘飘地向天上飞去,漫天花雨,如帘如幕。

嗯,原来美景当前,看呆了,是这种感觉,是惊讶和震动相混合吧。

她自小长在关外,到长安后,便开始经常看到许多从未见过的景象。

她拂拂擦眼而过的绒花,突然,几十丈外有个年轻男子从花丛中站了起来,身上是普通的衣袍,风姿却很俊美,乌黑的长发在风中轻扬。

她想看清这人的脸,却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也变得轻飘飘的,随即,双眼一合陷入到黑暗中。

注:

[1]门下省起居郎的介绍来自《新唐书?志?百官》。

[2]旬假类似于双休日,每十天休假一天,唐时制度。

[3]允耳:汉代规定,皇帝冕冠为十二旒(即十二排),为玉制。冕冠的颜色,以黑为主。冕冠两侧,各有一孔,用以穿插玉笄,以与发髻拴结。并在笄的两侧系上丝带,在颌下系结。在丝带上的两耳处,还各垂一颗珠玉,名叫“允耳”。不塞入耳内,只是系挂在耳旁,以提醒戴冠者切忌听信谗言。后世的“允耳不闻”一语,即由此而来。

也不知道晕了多久[1],迷迷糊糊中,觉得有双熟悉的眼睛定定地注视着她,崔捷大惊,怎么,怎么陛下会来这里?猛地惊醒,却只看到一张陌生老实的脸孔。

那人声音颇好听:“姑娘,你还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她被“姑娘”两字骇得僵住,那人嘴角露出点笑意:“放心,没人知道。你看到我的脸,我知道你是姑娘,公平得很。”

崔捷上下打量一下,瞧身形的确是刚才见到的那个人,不知道脸上涂了什么。之前虽然看不大清楚他的脸,可比现在这张脸好看多了,天壤云泥之别。

“你是丁大夫?”

“是,丁洛泉。”

“你怎么知道我是……”

丁洛泉有点尴尬,总不能说曾对她又抱又按又摸,只好骗她道:“因为我医术高明,一把脉就知道。”

他的眼形的确有点像皇帝,难怪让人有错觉。

丁洛泉把一样东西举到她面前:“你这个铜符可以出入延英殿,宫女不会佩铜符的吧?”

这人除了掩藏容貌,还要查别人的口袋装什么,还能分辨铜符……她警惕地站起来,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咦?”他有点讶异地说,“你是今年的进士?我看过你的画像。”

崔捷傻眼,看来欧阳先生并没有夸大其词,他们书局果然生意遍天下。

“这么说你是天子近臣?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只是工部派来勘察白水渠的。”崔捷觉得很懊丧,别人对自己了解颇多,自己对他就一无所知。

丁洛泉把铜符塞回她手中:“我要回村里去了,你不说我易容的事,我就不说你是女人的事。还有,我劝你还是别乱跑了,免得迷路。”

他背着药篓走得飞快,崔捷骑着驴远远地跟在后面,快到村子时,看到他进了土地庙中。通常这种庙子也是乡里蒙童上课的地方,莫非他还是个老师?

天色已晚,崔捷犹豫着要不要进去,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孩走出来,后面一群形貌各异的小童笑嘻嘻地探头探脑。那女孩微红着脸问:“先生是来游学的?”

崔捷连忙回答:“是,刚从京城来。姑娘是?”

那女孩脸更红了:“我是村长的女儿……小竹。先生要在这里住几天?你可以就住在咱们庙里。”

惯例确是如此,崔捷只好道谢,随她进去,院子里还有几个女孩在扎灯笼和缝衣服,不住地偷眼看她。地上堆着各色彩旗、锣鼓、帘幔,小竹说:“先生来得巧了,咱们后天有五谷祭呢,你可一定要来。”

崔捷大喜,她还从没有看过乡间社祭呢。小竹帮她拴了驴子,领她进了另一个门,原来庙旁还有一个小院子,估计是专为老师准备的。

“咱们这儿现在没有老师啦,就丁大夫住这儿。”

崔捷躲在屋里快速地洗刷一遍,出来时,女孩和小童们都回家了。天井中间摆了一张桌,桌上有酒有菜有饭,天上还有一弯清朗的明月。

丁洛泉看她对着月亮嘴角慢慢弯起来,摇头不已:“你果然很像少年,难怪可以装这么久。”还害人家小姑娘胡乱仰慕。

崔捷过去坐下,腹中酝酿了一会儿,才说:“谢谢你让我进来。”

“你若不住这里,恐怕……就要和村长的儿子阿牛哥同榻而眠了。”

崔捷脸上一红,只端起碗吃饭,味道竟然很不错,突然有点感慨,难怪我可以装这么久,人家吃饭的样子都比我斯文。

郁闷够了,她才问:“我今日为什么会晕倒,你不是已经把了脉?要我付诊金才说吗?”

丁洛泉的动作滞了一下:“你是……有点劳累过度,京官不容易当吧?”

崔捷愣住,其实她到工部后已悠闲许多,主事大人又和气,何况不在朝中,更是轻松。

“整天防着别人看穿,自然累了。”他抬头微笑,眼中有些许沧桑。

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沧桑?她忍不住问:“你为什么要易容?”

“我家是大富之家,我和我兄弟本来不想争家产,无奈别人却要以我俩的名义争,我烦了,撂担子不干。为了避免有些人还不放心,所以易容。”一大段说得很是滑溜,崔捷撇撇嘴,自然不当是真的。

吃饱了,他把碗碟收走,两人对月小酌,崔捷问:“你开的两条水道,里面有什么玄机?可以告诉我吗?”

丁洛泉连笑几声:“没有玄机,拾人牙慧而已,我家乡以前开过一条紫渠,格局和这里差不多。”他把碗当做寿山和甘泉山,筷子当做白水渠,酒杯当做会仙宫解说了一通,崔捷并未完全了悟,只是暗暗记下,日后可以报告主事大人。

翌日一早,院子里有人很大声地说话,崔捷赶紧穿戴好了出去,原来是丁洛泉和一位老爹在争吵。丁洛泉连声说“不行不行”,那老爹急得满脸通红,胡须也飘起来:“没办法了,咱家阿牛实在丢脸,那哪儿是舞剑,根本就是举锄头、挥镰刀。别说他现在闹脾气不干,咱还真不想指望他呢。”

咱家阿牛?看来他是村长。

村长一发现她,立刻抛下丁洛泉走过来,笑容可掬地说:“先生昨晚睡得好吗?这山乡僻壤的,没什么好东西招待客人,实在惭愧。”

这架势好像有什么好事似的,崔捷一边和他客套,一边疑惑地看看丁洛泉。

丁洛泉叹了口气,说:“村长想请你顶替阿牛,当五谷祭的陪祭,和我凑成一文一武。”

也就是说从旁观者变成参与者?丁洛泉看她那弯起来的嘴角就知道多半拦不住了。

崔捷按捺住兴奋说:“我……我以前也练过剑的,虽然不是很精通。”可是应付社祭应该没问题吧,又不是战场杀敌。

村长乐得咧嘴:“咱就听说京城里的学生都是文武双全的呀。丁大夫,就麻烦你跟先生说一下祭祀的过程吧。”

待他走后,丁洛泉冷哼一声转身回房。小竹仍是脸红红的,招呼她过去量身改衣,要把她哥的祭衣改短改小了才行。

崔捷看她们缝的祭衣式样很古朴简陋,和京城绣坊的手艺根本没法比,更不必提宫里尚衣局的巧夺天工了。可是,女孩们每针每线都那么虔诚认真,好像要把村民们的美好愿望一丝丝地缝绣进去。她心中有点感动,对小竹说道:“其他县还在为春耕烦心,你们已经可以热热闹闹地办社祭了,这就是说去年应该还算富足,对吧?”

小竹总算大方了一点,小声答道:“前年和去年,朝廷都有减免咱们田赋的,但是郡老爷还有各种各样的赋税要逼咱们交呢!咱们总是要过苦日子。后来丁大夫来了,开了水道,可他说这样恐怕还不够,就去了京城找凤山花房,问他们愿不愿意在咱们甘泉山开种花田。”

“花房老板是位大老爷的夫人,老爷过世了,她就开了这个花房,原本只在自家园子里种,一听说有这样的好地方,立刻就过来看地了,两下里很快就说合了。”

“咱们以前只知道种粮食可以换钱,养猪可以换钱,哪曾想过花儿草儿也可以换钱呢。夫人的生意越做越好,她把一部分钱给县老爷算是田租,县老爷就拿这笔钱去塞郡老爷的大口。丁大夫说,咱们是用京里大老爷的钱来养郡老爷呢。”

崔捷听得入迷,想不到其中还有这么一段让人高兴的故事啊。

小竹脸上现出崇敬的表情,继续说道:“丁大夫真的想得很周到,他还央求夫人,尽可能请咱们村里的姑娘进花田干活。夫人也是位活菩萨,一口就答应了。

“咱们村的风俗,嫁女儿要陪很多嫁妆的,很多女孩一落地就被扔到水里了。自从去花田的姐姐们拿了工钱回来,大家终于开始觉得女孩儿也是很好的呀,甚至还有人家想娶那些姐姐们,扬言说可以不收女家彩礼的。”

两人正聊得开心,突然听到丁洛泉在后边咳了两声。崔捷回头看,他把一个棉花枕头扔过来,说:“该去练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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