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3月13日的一场阳春雪
我相信上天有这样一个承诺，而我一直在期待这个承诺：一年至少馈赠我们一场雪。虽然这样的承诺也在极少数时候没能兑现，但我始终相信上天一直在努力，争取一年至少给我们下一场像样的雪。
从小雪开始，就开始盼望下雪了，一直盼下去，盼过大雪，盼到冬至，盼到小寒，再盼大寒，直到立春。雪还是没有下，心里的失望越来越重。立春了，盼望就变成了失望：今年是兑不了现了！再下雪就是阳春白雪了，这是多少年难得遇上一回的呀！
转眼雨水过了，惊蛰过了，春分在望了。杨柳枝梢上浮起一抹浅浅的绿云；远处草地上的枯黄渐渐淡了，透出了几分油油的绿意；春风吹面不觉寒，和煦的阳光温吞吞的，不骄不烈。对雪的盼望就在这盎然春意中散去，像那草地上的枯黄悄然转逝一样，取而代之的是对这绿茵茵的陶醉。人一陶醉就容易变得豁达起来，下不下雪也就无所谓了。
忽然，就来了一场雪。连一点商量的时间都没给我们，说来就来了。一定是上天忽然想起还欠我们一笔忘记及时偿还的债务，在我们已经忘记的时候忽然就送来了。否则，为什么昨天还艳阳高照，今天忽儿就成了寒冬腊月，冷风潇潇而过，冰雨急切地敲打呢？
雪，下雪了。
从温暖的被窝里爬出来，透过漫满细小水珠的玻璃，看窗外雪花儿纷纷扬扬，下得热闹、下得欢腾。
我为上天的诚信而兴奋，但她来得如此突然，还是让我为之一震。我已将自己的盼望和失望一起丢开了，已习惯了度过一个没有雪花妆点的寒季。
一阵风过去，雪花儿在空中旋转着，追逐着，像一群顽皮的孩子嬉戏喧闹着从窗前跑过。儿子趴在窗台上，无不羡慕地看着那些小伙伴们在空中自在地飞舞，舍不得离去。我告诉他，这情境就是所谓的“纷纷扬扬”——我老是担心自己以前没有描述清楚这个词语。妻子从厨房里端来一盆热水，给儿子洗漱。水温热的，还冒着腾腾的水气。
我的思维在这盆温水前逗留了片刻。一股持续的温暖缓缓升起，像升腾而起的那水气，在我心里弥漫开来。一场雪，一盆热水，一个有热水的家，一方隔开了风霜雨雪的明窗，它们现在偶然聚到一起，让我忽然有了几份感动——原来，自以为用了全部生命与精力奔波于人世间，跋涉于山水间的我，还并不至于餐风宿露，不至于栉风沐雨。当一场雪突然降临的时候，我还有一个家，一个有妻子与儿子，热水与明窗的家，遮风蔽雨，御寒防冻。人的生活中，还有什么东西，会让人在风雪面前感到如此温馨呢？我那些孜孜不知满足、跻跻求于富贵的日子，此刻已变得格外遥远，像迷漫了雪花的原野上远处的一片树林，模糊而又灰暗。
与灰暗相对应的是雪天的亮堂。空气透明一般地亮，似四周布满镜子的舞池，光彩映照到身上、到心里。再灰暗的心也会被雪光映照所穿透，变得明晃晃，亮晶晶，轻盈盈。
公交车辗着薄雪，缓缓地前行。慢就慢点吧，下雪呢。路上行人车辆稀少，都从容地赶路，不紧不慢。车内一改往日的拥挤与喧嚣，稀稀拉拉的还空出几个座位。雪光映进车厢，车内沉浸在宁静的清辉中。乘客神态安详，各自透过车窗默默地欣赏那纷纷而下的雪花，以及远处那黑白分明的童话世界。
眼前，是一场阳春雪，温柔敦厚的阳光就跟在后面，幸福的雪花正纷纷飘下来。
（2006年3月13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