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20多年的艰难探索和实践，中国跨国经营企业已初步积累起国际化经验，并取得一定的国际市场。然而，由于缺乏国际化经营经验，中国企业对跨国经营的态度较为审慎，从无到有、由远及近，逐步展开，带有浓厚的阶段性特征。
7.1.1 中国企业跨国经营的理论基础
跨国经营理论常常与对外直接投资理论相联系，主要涉及跨国经营与直接投资的动机、条件、特征、区位与方式等内容。由于中国企业跨国经营的实践较短，经验匮乏，中国学术界尚未形成成熟的，立足于中国企业跨国经营实践的跨国公司理论和国际化经营理论。因此，中国企业跨国经营往往借鉴西方成熟的跨国经营理论。西方国际经济学领域，跨国经营理论的发展大致分为两个阶段：20世纪60年代以前的新古典国际资本流动理论阶段和20世纪60年代以来的对外直接投资理论。
新古典国际资本流动理论常用瑞典经济学家赫克谢尔-俄林（EliHeckscher-BertilOhlin）所提出的要素禀赋理论来解释资本国际流动规律。他们认为，国际资本流动的原因在于各国利率的差异，而利率的差异又取决于本国资本存量的丰裕程度。在自由竞争的条件下，资本存量相对充裕的国家利率较低，而资本存量相对稀缺的国家利率较高。只要后者的利率绝对高于前者，就必然会发生国际资本流动。事实上，新古典国际资本流动主要说明借贷资本或证券资本的国际流动等间接对外投资问题。因此，新古典国际资本流动理论尚不能称为真正的跨国公司经营理论。
与外直接投资理论相联系的跨国经营理论产生于20世纪60年代，至今已形成五种相对成熟的理论：以产业组织理论为基础垄断优势和寡占反应理论；以贸易理论为基础的产品生命周期理论；以工业区位理论为基础的边际产业扩张理论；以交易成本理论为基础的市场内部化理论；综合诸家理论所长的国际生产折中理论。其中，“国际生产折中理论”是目前西方国家最具有影响力和系统性的跨国公司理论。
国际生产折中理论由邓宁教授（JohnH。Dunning，1976，1981）提出。国际生产折中理论认为，跨国公司的国际经营决策是由所有权优势、内部化优势和区位优势决定。如果一个企业仅仅具备所有权优势而缺乏内部化优势和区位优势，可以通过许可证贸易而获利；如果企业具备所有权优势和内部化优势，但缺乏区位优势，可以通过出口贸易而受益；一个企业要对外直接投资，必须只有同时具备所有权优势、内部化优势和区位优势三种优势。
7.1.2 中国企业跨国经营的历史变迁及其阶段性特征
1979年8月13日，国务院颁布了经济改革的15项措施，首次提出要出国办企业。1983年1月，国务院正式授权对外贸易部审批和归口管理海外企业工作，从宏观上确定海外企业的发展方向、地区分布、行业结构和发展重点。1985年，对外经济贸易部制定《关于在国外开设非贸易性合资企业经营企业的审批程序和管理办法》，明确海外办企业的条件、申报和审批程序、税收管理问题。
中国企业跨国经营的历史演进轨迹与邓宁的理论分析框架十分相似。即由于缺乏国际化经营经验，中国企业对跨国经营的态度较为审慎，从无到有、由远及近，逐步展开。通常认为，中国企业跨国经营大体历经四个阶段：
第一阶段，20世纪70年代未至80年代中期。随着对外开放政策的出台，中国企业开始进行国际化经营探索。1979年11月，北京市友谊商业服务总公司与日本东京丸一商事株式会社合资在东京开办了“京和股份有限公司”；1980年3月，中国船舶工业总公司下属中国租船公司与香港环球航运集团合资建立“国际联合船舶投资有限公司”（总部设在百慕大），在香港合资建立“国际船舶代理公司”；1980年7月，中国银行与美国芝加哥第一国民银行、日本兴业银行、中国香港华润（集团）有限公司合资在香港创建“中芝兴业财务有限公司”。三家合资企业的创立标志着中国企业进行国际化经营的第一步。截止1983年，中国海外投资企业76家，投资额增加到4600万美元。该阶段，中国企业跨国经营具有下列特征：其一，以举办国外合营企业为主要方式，跨国经营企业多为在国外建立一个或多个办事处或挂牌公司；其二，受体制限制，国内对跨国经营认识模糊，跨国经营企业以国有企业为主体，涉及行业少、效益差，发展后劲有限。
第二阶段，20世纪80年代中期至1992年。20世纪80年代中期，随着外贸政策深化，专业外贸公司提出国际化经营概念。1988年国务院批准中国化工进出口总公司进行跨国经营试点，以探索跨国经营经验。该阶段，中国企业跨国经营具有下列特征：其一，国有企业，包括中央各部委和省市的专业外贸公司、对外经济技术合作公司、工业企业和工贸集团、金融企业和窗口企业是对外投资的主体。其二，行业广泛，贸易、制造、金融、运输、餐饮等行业占据主导地位，同时开始进入外国资源性生产企业。其三，对外投资增长迅速。根据《世界投资报告》（1991）统计，1982~1989年，中国海外企业数年平均增长率为42%，对外投资协议总额年均增长率为51%，大大高于世界同期水平。
第三阶段，1992~2001年。20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企业海外投资加剧。特别是1992年年初，邓小平发表南方讲话标志着中国企业跨国经营进入新阶段。中国企业跨国经营的政策、体制、经济环境更加成熟。跨国经营战略被广泛接受。1997年底，中国海外企业总数5356家（含贸易性企业，不含金融企业），遍布世界140多个国家和地区，中方协议投资总额为60.64亿美元。该阶段，中国企业跨国经营具有下列特征：其一，跨国经营主体初步实现多元化。国有企业、工贸集团和工业企业成为对外投资的主力军，而民营科技企业也开始进行国际化经营探索。中国化工进出口总公司、首钢总公司成为跨国经营企业的典型代表，联想集团公司、北大方正公司、三九企业集团也崭露头角。其二，海外非贸易类企业比重上升，跨国经营的企业数量与中方投资额持续攀升。
第四阶段，2001年至今。2001年11月，世界贸易组织多哈会议决定正式吸收中国作为世界贸易组织的正式成员国，标志着中国企业跨国经营进入新阶段。2006年，中国对外直接投资161.3亿美元，较2005年增长31.6%，中国对外投资在全球的排名也从2005年的第17位上升到2006年的第13位。截至2006年底，中国累计对外直接投资（非金融类）达到733.3亿美元，对外投资领域从一般出口贸易、餐饮和简单加工扩大到营销网络、航运物流、资源开发、生产制造和设计研发等众多领域；投资区域从欧美、港澳等发达国家和地区，拓展到亚太、非洲、拉美等160多个国家和地区。该阶段，跨国经营表现出下列特点：其一，经营范围极其广泛，涉及资源开发、贸易、工程承包、机电加工、运输、保险、医疗、餐馆等行业。其二，“走出去”与“引进来”在政策层面被视为对外开放的两个轮子。国家支持国内企业与跨国公司进行多种形式的合作，鼓励和支持有比较优势的各类所有制企业，采取合资、独资、联营等形式开展跨国经营，带动国内商品特别是资本货物出口。第三，中国企业跨国经验日渐丰富，企业规模不断增大，海尔、中石油、中石化、联想等跨国经营企业实力不断增强，并开始实施品牌竞争。
7.1.3 中国企业国际化经营现状及总体评价
经过20多年的艰难探索和实践，中国跨国经营企业已初步积累起国际化经验，并取得一定的国际市场。截至2006年底，中国对外投资总额已经居于发展中国家前列，并培育出海尔、TCL、康佳、青岛啤酒、中石化、联想集团等初具规模和国际竞争力的跨国公司。
1.中国企业跨国经营基本特点
20年的跨国经营探索，使中国企业开始角逐于世界经济舞台，并取得了一定的市场份额、国际声誉。中国企业跨国经营总体呈现出下列特点：
（1）跨国经营主体呈现多元化趋势。当前，我国从事国际化经营的企业主要有四种类型：第一，大型金融保险、多功能服务公司。例如，中国银行、中国人民保险公司、中国国际信托投资公司、中国远洋运输集团公司、中国建筑工程总公司等。该类企业资金雄厚、信誉好、规模大；第二，外贸专业公司和大型贸易集团。例如，中国化工进出口总公司、中国粮油进出口总公司、中国机械设备进出口总公司等。该类企业拥有比较完善的海外市场网络、稳定的业务渠道，融资便利，营销技巧比较丰富；第三，大型生产型企业或企业集团。例如，首钢集团、海尔集团公司、春兰集团公司、康佳股份集团有限公司，该类企业研究开发能力较强，并且在国内拥有庞大的生产基地和销售网络，在国外也开始布局设厂。第四，中小企业。该类企业数量众多，经营品种单一，但部分地方初步实现空间集聚，形成具有一定竞争优势的企业群或产业群，例如江浙地区的乡镇企业。
（2）起步晚，发展速度快。截至2006年，中国企业从事跨国经营的时间只有27年，但发展速度迅猛。2002年，在对外经济贸易部批准或备案登记的境外中资企业350家，双方协议投资总额14.46亿美元，中方协议投资金额9.83亿美元。而截至2006年底，中国累计对外直接投资（非金融类）达到733.3亿美元。中国对外投资在全球的排名已从2005年的第17位上升到2006年的第13位。
（3）中国企业对外投资的行业多为中国传统优势行业，即中国对外投资的领域主要集中在资源开发、综合贸易、商业零售、旅游服务、餐馆饮食等劳动密集型、消费型以及国内连锁效应弱的产业的行业。相反，对制造业、开采业、非金融业、工程承包和高技术投资等国内连锁效应强的产业投资小（吴文斌，2002）。中国对外投资的行业性特征主要表现为：第一，集中于国内市场饱和竞争比较激烈的价值链上游环节，例如纺织服装、玩具、家电产业；第二，集中于具有一定比较优势的产业，例如资源开发、劳务输出、工程承包产业；第三，集中于新兴的高新技术行业，例如网络和应用软件产业。
（4）投资方式多元化，但以合资新建方式为主。独资、合资、并购等形式是中国企业跨国经营的主要方式，国内企业通常以国内现汇出资、国外贷款出资、国内机械设备出资、技术专利和专有技术出资等方式进行出资。在各种企业形态中，独资企业占20%，合资、合营企业占70%，其他占10%。另据统计，中国境外投资项目约有85%属于新建项目，通过收购、控股、参股等方式设立的企业比重很低，约占15%，而且大多数集中在香港地区。
（5）区位选择多集中于中国周边地区或中国具有一定优势的地区。中国企业偏好投资于发展水平低于中国，或中国地理边缘地区。现有研究表明，中国企业对外投资的地区选择依次是非洲（32.5%），东南亚（20%）、拉美地区（18%）、中东（9.3%）、中亚（8%），对欧美发达国家投资仅占4%。
（6）中国对外经济贸易以商品贸易为主，对外投资比重低、份额小。2000年、2001年中国对外出口分别为2492亿美元、2662亿美元，实际利用外资分别为407亿美元、468亿美元；而根据世界投资报告，中国内地累积年对外投资额只有200多亿美元，只占同期世界对外直接投资总额的0.54%。虽然中国建筑工程总公司、中国五矿进出口总公司等极少数公司名列世界500强，但52.7%的企业投资额在100万美元以下，投资额在300万美元以上的只占11%。而同期世界发达国家平均项目投资额为600万美元。数字表明，中国企业规模小，并不具有对外投资的所有权优势和规模优势。
2.中国跨国经营企业面临的主要问题
有资料显示，中国跨国经营企业中只有55%的企业盈利，且多为非生产性企业，而收支平衡（28%）和亏损企业（17%）合计占45%，以生产性企业居多。面对国际市场结构的寡占态势和形形色色的国际贸易壁垒，中国跨国公司无论在数量、质量、竞争力等方面都不足于同国外巨型跨国公司相抗衡。从内因上看，中国跨国经营企业主要受制于下列因素：
（1）企业规模小，效率低，竞争力低下。截至2002年底，中国设立境外中资企业总数6960家，中外双方协议投资总额137.8亿美元，中方协议投资金额93.4亿美元，企业平均投资额130万美元，不仅与发达国家海外投资项目平均投资额有极大的差距（600万美元），就是与发展中国家的平均投资水平相比，也相距甚远（450万美元）。
（2）民营企业尚未成为跨国经营的主体。2002年，我国有9家企业跻身《财富》500强，全部是国有企业，其销售收入总和233248.16亿美元，仅仅相当于世界500强第一和第二名销售收入之和的1/2.而作为最具有市场亲和力的民营企业远未成为跨国经营的主体。
（3）技术研究开发能力低，缺乏技术优势和核心竞争力。世界500强在R&；D方面的投入一般都占其销售收入的5%~10%左右，而中国国内大中型工业企业研究开发费用只占产品销售收入比重1%~2%。2002年，中国电子百强企业平均研究开发投入也占产品销售收入的3.8%，远远低于国外平均5%的比例。R&；D投入严重不足致使中国企业研发能力严重不足，专利持有量与美国、日本具有较大差距，并常常遭到外国企业的专利伏击。
（4）进入模式单一。国内跨国经营企业绝大多数为贸易类，投资以合资为主。受组织结构、组织形式的影响，对海外信息不灵敏，本土化进程缓慢，境外市场适应能力不强，发展动力不足。同时，由于跨国经营专业人才匮乏、经验不足、资本积累有限，抗风险能力弱。国际政治波动、经济波动常常使其处于被动状态。
（5）产权关系不明晰、组织架构既松散，又未形成统一的全球化经营管理网络。一方面，国内跨国经营企业的股权结构以国有投资为主体，产权单一。同时，国有企业产权混乱严重影响国内公司对海外公司的产权控制，不少企业未按照国际惯例建立其体现所有者权益的产权控制关系，母子公司权利、义务、责任不明晰。另一方面，在组织架构和企业规模上，忽视企业竞争条件和实际需求，追求集团化、大型化，且多采用母子公司结构，全球性结构组织只占很少比重。母公司没有专门机构负责海外业务，国内外业务部门联系与协调困难。海外孤立、自治，横向联系少。
3.总体评价：“国际生产折中范式”的翻版
中国企业国际化经营的具体实践与邓宁的“国际生产折衷范式”虽略有差异，但其战略思路和模式选择与邓宁、阿·茹的研究大体吻合：由于缺乏同时具备所有权优势、内部化优势和区位优势，中国企业国际化经营的模式首选出口贸易。尽管中国企业已经开始国际化经营探索，并产生了海尔等具有一定国际竞争力的企业，但中国企业在资金、人才、经验、规模上的劣势，使中国企业国际化经营总体上尚处于起步阶段，其区位选择，也集中于比较优势弱于中国的国家或中国周边地区。
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认为，“国际生产折中范式”已经成为中国企业跨国经营的理论基础。然而，“国际折中范式”的理论缺陷也制约着中国跨国经营企业的发展。因为，“国际生产折中范式”以发达国家的跨国公司经营实践为基础，对发展中国家缺乏普遍适用性。由于“三优势”缺乏，以“国际生产折中范式”作为中国企业跨国经营的理论指导，将使中国企业将永远处于追赶地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