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是璀璨时，玫瑰盛开
这个当下的艺术巴黎，也是法国香颂最风风火火的时候。说到“香颂”一词，其实是法文中“歌曲”（Chanson）一词的音译——不知是谁首次这样翻译，实在是太恰如其分，也太美妙了！而法语，尼采曾经说过：“上帝独独只把天使的语言留给了法国人。”这一点我很赞同，在我看来，法语是最温柔最曼妙如女人一般的语言，用这种天使之音演唱的歌曲，如何能不美呢？
而我们的追忆从香颂天后皮雅芙开始，相信是最合适的。皮雅芙的墓在拉雪兹，是一个家庭墓，里面躺着皮雅芙、她的父亲和她的前夫。墓的正面是一个躺着的十字架和耶稣，顶头放着一个青铜花瓶，刻着“EP”两个字母，这是皮雅芙法文名Edith Piaf的缩写，墓的正方则用金字刻着：
“嘉斯森·皮雅芙家族（Famille GASSION PIAF）”
墓的侧方刻着三个人的名字和生卒日期，皮雅芙的写着：
“兰布卡斯夫人（Madame Lamboukas）
伊迪特·皮雅芙（Edith Piaf）1915～1963”
兰布卡斯（Lamboukas）是她第二任丈夫，也是她最后一个情人。墓上长年有歌迷们放下的她的照片，还有送给她的鲜花。
认识皮雅芙已经很久了，因为一直以来都听打口碟，而打口碟中，有大量的法语CD，从最经典的到最流行的都有，而且很便宜——这一点曾经让我一个来中国的法国朋友瞠目结舌，在法国，价钱几乎是10倍以上。就是在这些打口碟里，作为法国香颂天后的皮雅芙自然出现在其中。
今天坐下来写皮雅芙之前，我煮了一壶浓浓的咖啡，CD机里放上她的精选集，在咖啡香味和法语呢喃中，在巴黎土生土长的皮雅芙沿着她在巴黎的足迹，慢慢向我们讲述她的一生。
首先，我们看到了在巴黎的20区美丽城（Belleville）——她出生的地方，从前到现在，都是贫民区。2003年，法国人为了纪念皮雅芙逝世40周年，把这里的一个小广场命名为皮雅芙广场（La place Edith Piaf），广场上还立了一座她的全身雕像。美丽城中与区同名的街道（Rue de Belleville）72号则是她最初居住的地方，门口如今挂着纪念牌和皮雅芙的照片，纪念牌上写着“伊迪特·皮雅芙就是在这座建筑物的台阶上第一次看到这个世界的”。于是，我们仿佛看到一个瘦瘦小小的、衣衫褴褛的女孩从里面走出，幽蓝的眼睛大而惊恐。
出身贫穷的她，才10岁出头便离开了美丽城，在一个四处流浪演出的马戏团里打杂——她的父亲在团里表演杂耍。而她在一次不经意间唱了一曲《马赛曲》，稚嫩却如同天籁一般的歌声，让所有人都惊叹不已，于是，她开始了街头卖唱生涯，这一唱就是5年，从少年唱到青年，后来她回忆这段经历时，说：“我的少年时代，可能显得可怕，但却是美好的……我哪儿都住过：红灯区，比加尔（Pigalle，在蒙马特一带）……我挨过饿，受过冻，但我自由自在。我可以不起床，不睡觉……酒醉……梦想……希望。”——她最初的街头演唱就是在蒙马特高地的小街小巷里。
到了1935年，在巴黎的香榭丽舍大街上，有一家当时巴黎最优雅的酒吧之一“Le Gerny’s”，客人不乏上流社会人士和文化名人。我们看到皮雅芙正在这里的舞台上唱歌，她已经20岁了，依然瘦小，并不美丽，身高只有147cm但身上却有一股奇特的气质，当她开口唱歌时，更是有如天使附身。Le Gerny’s的老板路易·勒伯雷（Louis Leplee）某一天就是在街头，被她的歌声所吸引，于是邀请皮雅芙去他的酒吧唱歌。勒伯雷以“小麻雀”（Le mome）的称号把她推出舞台，第一次演唱就震惊全场，她的歌声从街头的穷人和士兵间来到了“上流人士”中，命运从此改变。
但好景不长，勒伯雷竟遭到流氓劫财而被杀，尚未唱出名声的皮雅芙顿时又陷入困境。幸好，幸运之神又来到她身边，给她带来了另一个男人——雷蒙·阿索（Raymond Asso），他是一名诗人兼作词人，之后四年成了皮雅芙的老师和情人。他教导皮雅芙如何在唱歌中投入丰富的感情与肢体语言，引导读书不多的皮雅芙学会阅读，感受真正的艺术，乃至后来学会作词。正是在他的教导下，皮雅芙才脱胎换骨，从平民窟土气俗气的小麻雀蜕变成优雅的、耀眼的金丝雀。
到了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一个成熟的歌手皮雅芙向我们骄傲地挥手飞吻，她正在巴黎著名的红磨坊（Moulin Rouge）里、豪华的舞台上高歌——时至今日，红磨坊仍然是蒙马特最热闹的场所之一，是声色巴黎的代名词之一。舞台上的她，没有出众的容貌和身材，神情迷茫、双眼迷离，猩红的嘴唇最显眼，但当她一开口，整个巴黎都醉倒了。为了反抗占领者，皮雅芙不顾德国人的警告，坚持和犹太音乐家合作演出，战争的烽火不但没有阻挡她，反而助长了她歌唱生命的火焰熊熊燃烧，她声声不息地演唱，是战时受辱的法国人暂时摆脱哀伤的力量之源，她在巴黎受到越来越多的欢迎与肯定。她的生活、她的歌唱，包括她的爱情，如今都在她的掌控之中了。
1944年，日后成为法国香颂天王级人物的伊夫·蒙当（Yves Montand）初到巴黎，当时他才23岁，年近30的皮雅芙不顾一切爱上了他，如同当年雷蒙·阿索教导她一样。如今，她当起了毛头小伙子伊夫·蒙当的老师和情人，她在生活上和音乐上都给了伊夫·蒙当无尽的爱，一步步将他引入巴黎的社交圈、艺术圈。还为他写下了平生第一首歌的歌词，那就是今天已经成为皮雅芙代表作的歌《玫瑰人生》（La vie en rose）——它被翻译成12种语言，无数大明星翻唱过。在歌中，她深情款款地唱道：
当他拥我入怀
对我细语呢哝
我仿佛坠入玫瑰人生中
他说着爱的蜜语
或道尽生活平常
然而一切对我却非比寻常
他走进了我的心扉
分享幸福的甜美
这所有，我怎不知缘故
他为我而造
我为他而生
我们这样将爱情的誓言来诉
他们还曾多次在红磨坊合作演出，这里曾是他们爱的舞台。而在皮雅芙的帮助下，伊夫·蒙当才用了三年时间，1946年便跻身法国一线歌星的行列。但也就在这个时候，皮雅芙意外地选择和他分手，原因至今无人知晓，也许是她已经预见了伊夫·蒙当的辉煌前景，所以选择悄然退场？
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在美国的舞台上，更加成熟了的皮雅芙出现在我们眼前，此时她开始迈出国际歌后的第一步。最初，这位与人们心目中美丽浪漫的法国女郎相去甚远的瘦小女人并没引起太多的关注，但正是因为在她不起眼的外表之下，却有着最华丽、最曼妙的嗓音，所以，没多久，就彻底虏获了挑剔的美国人的心。三年在美国的演出，她取得了完胜，所到之处皆是掌声和欢呼声。也是在美国期间，皮雅芙经历了她一生中最深刻的一次爱情。她与同为法国人的著名拳击手马塞尔·塞东（Marcel Cerdan）热恋，这段恋情被当时的媒体称为“拳击之王与香颂之后”的结合，是20世纪最著名的名人情史之一，也是当时的“狗仔队”最热心的绯闻——塞东是有妇之夫，他们在人前必须有所掩藏。但这段人称“旷世情缘”的恋情最后以悲剧告终：1949年，皮雅芙重返美国，急欲想见到爱人塞东，要求他无论如何要尽快来到她身边，于是塞东坐上了一班永远不会降落的飞机，因空难死在了蔚蓝的高空中……得知塞东死讯的皮雅芙悲痛欲绝，但没有取消当晚的演唱会，而是以那一场演唱会作为送给塞东的最后礼物。噢，不，最后的礼物应该是皮雅芙在对塞东无尽的思念中写就的那首歌词《爱之颂歌》（L’hymne e L’amour）：
蓝天可能塌坍
大地可能沦陷
但如果你爱我
这都与我无关
我蔑视尘世上天
任爱情淹没我的晨光
任身体在你怀中惊颤
这一切我都不在乎
因为你爱我——我的爱恋……
这首歌也成了皮雅芙的传世佳作，但她受伤的心却再也没有恢复过来。
几年后，一个备受摧残的皮雅芙疲惫地出现——她还不到50岁，却已经驼背，双手发抖，行走困难。自从塞东死后，除了她的演唱事业，她的人生、她的爱情似乎都受到了诅咒——她爱的男人，总是被神秘的意外从她身边夺走，她自己也惨遭多次严重的车祸，还经历过一段短暂的婚姻，但很快告终。连续的打击，使她只能靠毒品和酒精麻醉自己。但是她的演唱事业却在这段时期达到了巅峰，在世界各地的多场演唱会，使她真正成为一名国际巨星。只要出现在舞台上，她的伤病和疼痛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娇小的她瞬间高大起来，浑身上下迸发出惊人的光芒和力量，她就是为舞台而生的，舞台才是她的生命！
1960年，在巴黎奥林匹亚音乐厅（L’Olympia，所有歌手的圣地）宏大的舞台上，她演唱了新歌《不，我不惋惜》（Non je ne regrette rien），歌词被她自己称为遗言：
不，我不惋惜……
不，我什么都不惋惜……
享福还是受难
一切都不足惜
一切都无所谓……
过去，已被清算、涤荡、遗忘
这前后的几年里，她的健康已经被酒精、毒品、疾病彻底摧毁，但她仍然要高歌，当有人阻止她时，她会大发脾气：“不要阻止我唱歌，这是我现在唯一拥有的了……”她在舞台上多次晕倒，但一醒来又重新歌唱。
1962年9月，她最后一次在奥林匹亚献唱，接着，在巴黎的埃菲尔铁塔，作为极少数登上铁塔的歌手，她演唱了《最长的一天》（Le Jour le plus long），她仍然光辉无比。10月，皮雅芙再婚，对方是小她20岁的希腊歌手兰布卡斯（Theophanis Lamboukas），她叫他萨拉伯（Sarapo，希腊语“我爱你”的意思）。这个理发师的儿子，年轻、帅气，但无名、无钱，他是皮雅芙一生中最后一个男人，陪她走到了生命的终点。两人一起推出了她最后一首名曲《爱情有何用？》（A quoi a sert l'amour）。1963年10月，这个不屈的女人终于在法国南部小城格拉斯（Grasse）倒下了，葬礼随后在巴黎举行，成千上万的法国人为她送行，而且这是一场国葬，因为她是法国的标志！
如今，在巴黎，要想到一处最接近皮雅芙的地方，除了拉雪兹公墓，还可以去皮雅芙私人博物馆——在法国，极少数人拥有私人博物馆，这间仅有两个小房间的博物馆位于巴黎11区的克里斯潘都卡斯街（Rrue Crespin du Gast）上。当年，皮雅芙曾经在这里住过，1977年成立博物馆，收集了皮雅芙生前许多私人用品，比如衣服、提包等生活用品，还有海报、唱片封面等宣传用品及其他物品。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时刻有皮雅芙的歌声萦绕，还有满屋子与皮雅芙相关的物件，如果你是皮雅芙迷，身处其中，肯定会触景生情，感触良多。而如果你想更确切地去感受皮雅芙的玫瑰人生，那就去看电影《玫瑰人生》吧，这部2007年的影片曾在多个大电影节上大热，还夺得了奥斯卡最佳女主角奖。
行文至此，我已经极度疲惫，两杯浓浓的咖啡丝毫不起作用，皮雅芙丰富而坎坷的一生塞满我整个脑袋，因为太过璀璨、太过传奇，乃至我根本无法去评说，但又何须评说呢，听她的爱语呢喃就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