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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读诗偶记

无题诗之一

自李义山《无题》诗后,晚唐香艳之作往往以“无题”为题。韩偓于辛酉年做《无题》诗十四韵。王相国、吴融、令狐涣、刘崇誉、王涣相次属和。韩又做第二首、第三首,吴融、令狐涣亦皆和之。韩又倒押前韵,成第四首。二学士笑曰,谨竖降旗。(见致尧《无题》诗《序》)(编者注:韩偓,字致光,“光”一作“尧”。)今按,《全唐诗》吴融《唐英集》有《和韩致光侍郎无题三首十四韵》,又有《倒次元韵》一首。则子华固未尝搁笔也。

无题诗之二

唐彦谦,字茂业,并州人。咸通时举进士,十余年不第。乾符末移家避地汉南。博学多艺,文词壮丽,至于书画音乐,无不出于辈流。号鹿门先生。有无题诗十首,亦艳体诗也,而清丽可诵。诗曰:“细草铺茵绿满堤,燕飞晴日正迟迟。寻芳陌上花如锦,折得东风第一枝”;“锦筝银甲响鹍弦,勾引春声上绮筵。醉向阑干花下月,犀梳斜亸鬓云边”;“楚云湘雨会阳台,锦帐芙蓉向夜开。吹罢玉箫春似海,一双彩凤忽飞来”;“春江新水促归航,惜别花前酒漫觞。倒尽银瓶浑不醉,却怜和泪入愁肠”;“谁知别易会应难,目断青鸾信渺漫。情似蓝桥桥下水,年来流恨几时干”;“漏滴铜龙夜已深,柳梢斜月弄疏阴。满园芳草年年恨,剔尽灯花夜夜心”;“夜合庭前花正开,轻罗小扇为谁裁。多情惊起双蝴蝶,飞入巫山梦里来”;“忆别悠悠岁月长,酒兵无计敌愁肠。柔丝漫折长亭柳,绾得同心欲寄将”;“杨柳青青映画楼,翠眉终日锁离愁。杜鹃啼落枝头月,多为伤春恨不休”;“云色鲛肖拭泪颜,一帘春雨杏花寒。几时重会鸳鸯侣,月下吹笙和彩鸾。”

高蟾《下第出春明门》

晚唐高蟾《下第出春明门》诗:“曾和秋雨驱愁入,却向春风领恨回。深谢灞陵堤畔柳,与人头上拂尘埃。”

章碣变体诗

蔡宽夫《诗话》云:“章碣诗平侧各一韵,自号《变体诗》。”今此诗收在《全唐诗》内,诗云:“东南路尽吴江畔,正是穷愁暮雨天。鸥鹭不嫌斜两岸,波涛欺得逆风船。偶逢岛寺停帆看,深羡渔翁下钓眠。今古若论英达算,鸱夷高兴固无边。”

郑谷《读李白集》

郑谷《读李白集》诗:“何事文星与酒星,一时钟在李先生。高吟大醉三千首,留著人间伴月明。”又《读前集二首》:“殷璠裁鉴英灵集,颇觉同才得旨深。何事后来高仲武,品题闲气未公心”;“风骚如线不胜悲,国步多艰即此时。爱日满阶看古集,只应陶集是吾师。”

项斯《经李白墓》

项斯《经李白墓》诗云:“夜郎归未老,醉死此江边。葬阙官家礼,诗残乐府篇。游魂应到蜀,小碣岂旌贤。身没犹何罪,遗坟野火燃。”

刘驾诗颇为特出

晚唐诗人刘驾诗颇为特出。《古出塞》云:“胡风不开花,四气多作雪。北人尚冻死,况我本南越。古来犬羊地,巡狩无遗辙。九土耕不尽,武皇犹征伐。中天有高阁,图画何时歇。坐恐塞上山,低于沙中骨。”《秋夕》云:“促织灯下吟,灯光冷如水。乡魂坐中去,倚壁身如死。求名为骨肉,骨肉万余里。富贵在何时,离别今如此。出门长叹息,月白西风起。”《弃妇》云:“回车在门前,欲上心更悲。路旁见花发,似妾初嫁时。养蚕已成茧,织素犹在机。新人应笑此,何如画娥眉。昨日惜红颜,今日畏老迟。良媒去不远,此恨今告谁。”《贾客词》云:“贾客灯下起,犹言发已迟。高山有疾路,暗行终不疑。寇盗伏其路,猛兽来相追。金玉四散去,空囊委路歧。扬州有大宅,白骨无地归。少妇当此日,对镜弄花枝。”驾字司南,江东人。登大中进士第,官国子博士。又有《唐乐府十首》,歌河湟之事,形容盛德贡声于宗庙者也。

《琵琶记》有原本唐诗者

《琵琶记·赏荷》有原本唐诗者,如“绿树阴浓”一节,即本于高骈之诗也。高骈《山亭夏日》云:“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精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郑仁表赠妓诗

晚唐郑仁表,字休范,荥阳人。累擢起居郎,刘邺作相时贬死岭外。有诗二首。《赠妓仙哥》(《北里志》,天水仙哥,住平康南曲,善谈谑,能歌。仁表席上赠诗):“严吹如何下太清,玉肌无疹六铢轻。自知不是流霞酌,愿听云和瑟一声。”《赠妓命洛真》(《北里志》,洛真有风貌,且辩慧,时为席纠,善章程):“巧制新章拍拍新,金罍巡举助精神。时时欲得横波眄,又怕回筹错指人。”二诗可见当时妓俗。邵谒步东野之后尘“郊寒岛瘦”,以后至晚唐,有邵谒者,步东野之后尘者也。其《览孟东野集》云:“蚌死留夜光,剑折留锋铓。哲人归大夜,千古传珪璋。珪璋遍四海,人伦多变改。题花花已无,玩月月犹在。不知天地间,白日几时昧。”《送友人江行》云:“送君若浪水,叠叠愁思起。梦魂如月明,相送秋江里。”《望行人》云:“登楼恐不高,及高君已远。云行郎即行,云归郎不返。嗟为楼上人,望望不相近(疑为“见”之误)。若作辙中泥,不放郎车转。白日下西山,望尽妾肠断。”其《自叹》云:“白日九衢中,幽暗独如漆。流泉有枯时,穷贱无尽日。”《秋夕》云:“恶命如漏卮,滴滴添不满。天末雁来时,一叫一肠断。”较之东野,更为穷愁矣。其余如《春日有感》、《寒女行》,皆极凄苦。邵谒,韶州翁源县人。少为县吏,令怒逐去,发愤读书,释褐赴官,不知所终。

以美人比拟挚友

曹邺与刘驾交情最厚。曹诗《寄刘驾》云:“一川草色青,绕屋水声如在家。怅望美人不携手,墙东又发数枝花。”又一首云:“我家不背水,君身不向越。自是相忆苦,忽如经年别。山家草木寒,石上有残雪。美人望不见,迢迢云中月。”皆以美人比拟挚友之例。

以夫妻情好喻朋友交情

有以夫妻情好喻朋友交情者,证苏李诗为伪者即以此为言。苏李诗之伪别有他证,难以回护,唯此事古人诗亦良有之。王仲宣《赠士孙文始》诗(《文选》二十三):“惟彼南汜,君子居之。悠悠我心,薄言慕之。人亦有言,靡日不思。矧伊燕婉,胡不凄而。晨风夕逝,托与之期。”“南汜”谓荆州,“君子”谓仲宣之友士孙萌也,而用“燕婉”字样。曹子建《赠王粲诗》(《文选》二十四):“中有孤鸳鸯,哀鸣求匹俦。我愿执此鸟,惜哉无轻舟。”注云:“言愿执鸟而无轻舟以喻己之思粲而无良会也。”按,此数句虽不必如注所解,即以王仲宣之失意无遇如孤鸟无俦匹解亦可,但以鸳鸯喻友,今人所弗为也。又陆士衡《赠冯文罴诗》:“畴昔之游,好合缠绵。借曰未洽,亦既三年。”又云:“之子既命,四牡项领。……嗟我怀人,其迈怀永。”曰“好合缠绵”、曰“之子”,是古人借用夫妇字样以比朋友,不以为嫌也。

谭用之善用颜色字

谭用之,五代末人(《全唐诗》卷二十八),字藏用,善为诗,为官不达。《全唐诗》所录皆为七律。善用颜色字,如“绿摇江澹萍离岸,红点云疏橘满川”,“花怜游骑红随辔,草恋征车碧绕轮”,皆可爱也。

刘兼寄内诗

寄内诗甚少佳者。五代末刘兼(《全唐诗》卷二十八)《寄内》云:“独上江楼望故乡,泪襟霜笛共凄凉。云生陇首秋虽早,月在天心夜已长。魂梦只能随蛱蝶,烟波无计学鸳鸯。蜀笺都有三千幅,总写离情寄孟光。”而下一首为《命妓不至》,有“苏子黑貂将已尽,宋弘青鸟又空回”、“欹枕梦魂何处去,醉和春色入天台”之句,是知薄幸无聊,殊可笑也。

唐备诗是教训体

《全唐诗》仅收唐备诗三首,均是教训体。《失题二首》云:“天若无雪霜,青松不如草。地若无山川,何人重平道”;“一日天无风,四溟波尽息。人心风不吹,波浪高百尺”;《道旁木》云:“狂风拔倒树,树倒根已露。上有数枝藤,青青犹未悟。”

(据笔记摘抄并加大小标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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