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当代资本主义的新变化和矛盾的新发展

任何科学理论都是一定历史条件的产物。资本主义的产生和发展是科学社会主义理论产生和发展的重要前提。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资本主义发达国家进入了一个相对稳定和快速发展的时期。正确认识资本主义发展的历史进程，尤其是认识现代资本主义出现的新变化和矛盾的新发展，了解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的社会运动、第三世界国家民族民主运动和各类社会主义思潮的起落消长，有助于我们对社会主义代替资本主义是世界历史发展大趋势这一问题的认识，也有助于对人类社会发展客观规律的进一步把握。

（一）资本主义发展的历史进程

资本主义是人类历史发展进程中的一个重要阶段。资本主义制度取代封建制度是社会发展中的一次大飞跃。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时代是从十六世纪才开始的。”也就是说，资本主义的发生、发展已有500年的历史了。如果从1640年英国资产阶级革命算起，已有360多年的历史。学术界比较一致的看法是，资本主义的发生和发展可以分为以下四个阶段：第一阶段是资本主义在封建社会母体中孕育萌生并最终取代封建主义的阶段，即从15世纪到18世纪中叶的英国产业革命，历时约300年，这是资本主义取代封建主义的时期。第二阶段是资本主义的自由竞争阶段，即从18世纪中叶产业革命开始到19世纪末向垄断资本主义阶段过渡为止，历时约150年，这是资本主义制度确立的时期。第三阶段是资本主义的一般垄断阶段，即从19世纪和20世纪之交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为期约50年，这就是列宁所称的帝国主义阶段。第四阶段是国家垄断资本主义阶段，这是资本主义发展的新阶段，从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至今已有近60年的历史了。

资本主义在人类历史上曾起过巨大的进步作用，但它的每一个进步都包含着自己的反面。资本主义的发展一方面促进了人类文明的巨大进步。马克思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中充分肯定了资本主义“在它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资产阶级不断地扩大生产规模、开辟更多更大的市场，客观上“迫使一切民族——如果它们不想灭亡的话——采用资产阶级的生产方式。”即一种文明的生产方式，它迫使落后民族从属于先进民族，使东方的农业文明从属于西方的工业文明，从而大大加速了人类社会的发展和进步。资产阶级启蒙学者的先进思想打破了陈腐的、落后的封建思想桎梏，使民主、自由、平等、人权等先进思想深入人心，在人类思想解放的道路上迈出了重要的一步。资本主义制度使科学技术、文化教育的发展呈现了前所未有的新局面，谱写了文明史的新篇章。然而，另一方面，资本主义的大发展也带来了与人类文明相冲突相违背的一面。人类社会基本矛盾在资本主义社会的特殊表现，即生产的社会化同资本主义私人占有之间的矛盾，使得周期性的经济危机伴随资本主义发展的全过程，资本主义基本矛盾的不可调和性、资本主义文明的两重性和局限性决定了资本主义必然灭亡的历史命运。资本主义向更高社会形态的转化是历史发展的大趋势。

经过两次世界大战的“洗礼”，尤其是第二次世界大战的重创和60年代民族解放运动的冲击，资本主义不仅没有灭亡，相反却在经济、科技以及社会发展方面取得了令人刮目相看的成绩。人们对马克思主义创始人的“两个必然”的历史结论，对列宁的进入帝国主义阶段的资本主义是垄断的、腐朽的、垂死的资本主义的论断产生了疑问。因此，科学看待当代资本主义的新变化及其发展趋势，成为必须正确审视和解决的一个重大理论和实际问题。

（二）当代资本主义的新变化

资本主义社会的行程，经常是动乱和革命风暴与相对稳定和发展相交错。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资本主义发达国家度过了大动荡的年代，进入了一个相对稳定和发展的时期。这种相对稳定和发展同战后资本主义出现的新变化、新现象有关。

战后资本主义的新变化首先表现在生产力的快速发展方面。当代资本主义最突出的一个表象就是其社会生产力的高度发展。战后几十年间，资本主义所创造的生产力大大超过了它自己以前的全部时期所创造生产力的总和，使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发生了质的飞跃。从20世纪50年代中期到70年代中期，西方发达国家国民生产总值年均增长5.5%。到90年代末，全世界国民生产总值达30万亿美元，其中西方发达国家所占比例高达75%，而美国所占比例高达26.6%。

战后资本主义生产力高速发展的根本原因是社会生产力所具有的加速发展趋势所决定的。社会生产力是人类社会运动发展的源动力，它总是不断向前发展，且呈现出加速发展的态势。第一，由于每一个社会发展阶段都是在前一阶段的基础上进行发展的，物质生产的这种继承性，使得生产力有可能比以前的社会有更快、更大的发展。第二，生产力反映人类与自然界的关系，它的发展程度取决于人类对自然界的认识水平和程度。当代科学技术的发展反映了人类对自然界的认识、对生产力发展规律的驾驭已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当社会生产力越来越建立在科学基础之上时，它的发展必然呈现出加速发展的态势。在西方国家中，以计算机技术、信息工程、生物工程和空间技术为标志的第三次技术革命，不仅大大提高了原有生产部门的技术水平，而且开拓了一批新兴产业部门，带动了原有产业部门的改造，促进了产业结构的调整。金融、信息和其他第三产业迅速崛起，在国民经济中的平均比例已达23左右。科学技术成为影响经济增长和劳动生产率提高的主要因素。当然，生产力不是孤立存在的，一个社会的生产关系对生产力的发展有着极其重要的影响。在生产关系适合生产力的性质时，会对生产力的发展起促进作用，相反则会起阻碍生产力发展的作用。当代资本主义生产力的加速发展，根本原因是生产力发展的内在规律所决定的，但资产阶级对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调整和改革，不同程度地适应了生产力发展的需要，促进了生产力的进一步发展。

战后资本主义新变化的另一个表现就是垄断有了新的发展。在生产进一步集中的基础上，垄断程度进一步提高。国家垄断资本主义有了更大发展。第二次世界大战后，资本主义普遍由一般垄断发展到国家垄断的新阶段。国家垄断资本主义的最基本最主要的特征就是垄断资本与国家政权相结合。这一特征是资本主义摆脱周期性经济危机，死里逃生的“秘密”。国家垄断资本主义就是国家作为“总资本家”，对整个国家的政治、经济、社会和文化等各个方面全面进行调控和干预，这样做扩大了资产阶级国家的社会管理职能，有利于资本主义社会的稳定。在资本主义发展的以前各阶段，国家只限于维护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共同的外部条件，不介入社会经济的发展，只扮演“守夜人”的角色。然而到了国家垄断资本主义阶段，国家由“守夜人”变成为经济发展的干预者，国家或者利用各种财政和货币政策调节国民经济的运行；或者在资本主义制度允许的范围内实行一定的发展计划，直接投资某些产业特别是公共设施，交替实行国有和私有，以保证国民经济的总体效益；或者实施一定的税收政策和社会再分配政策，限制过高收入和过度垄断，建立社会福利保障制度等等。所有这些措施，在一定程度上缓和了资本私人占有对生产力发展的制约，使资本主义变得不再是完全的无计划、无政府。另外，生产和资本的国际化取得新的进展，跨国公司在世界资本主义经济和政治生活中的作用不断扩大和增长，是经济全球化趋势加速发展的主要推动力量。资本主义的自我调节、改良和改善，一方面缓解了生产社会化与资本主义私人占有的基本矛盾，另一方面也缓和了社会阶级矛盾，使资本主义进入了相对稳定和繁荣的发展阶段。

当代资本主义新变化还表现在社会阶级结构的变化方面。马克思主义在阶级问题上的基本观点是，社会阶级在任何时候都是生产关系和交换关系的产物，一句话，都是自己时代的经济关系的产物。当代资本主义的阶级结构和阶级关系的新变化是以社会生产力的大大提高和经济的飞速发展为基础的。当代资本主义社会阶级结构包括两大阶级（资产阶级和工人阶级）和三大力量（资产阶级、中间阶层和工人阶级）。其中，资产阶级结构呈现出复杂化、多层化和流动性的特点。自由资本主义时期，资产阶级内部结构很简单，有工业资本家、商业资本家、农业资本家等。进入垄断阶段后，资产阶级内部出现了不同的派别、集团和阶层，其中有与国家政权紧密结合的垄断资本家、有食利的富豪、有会经营懂管理的所谓“行动资本家”、有号称统治阶级高级“脑库”的知识分子上层的一部分，还有所有权和经营管理权合一的“一般资本家”等。工人阶级队伍也发生了重大变化。其中从事脑力劳动和脑体双重劳动的工人已超过了体力劳动者，占到工人阶级总数的将近80%，从根本上改变了工人阶级的面貌，从事非物质生产的工人数量远远超过从事物质生产的工人数量。在资本主义经济社会的长期发展的条件下，由于工人阶级坚持不懈的斗争，使工人阶级和其他劳动人民的收入、社会福利明显提高，生产和生活条件明显改善，受教育程度的提高使得当代工人阶级拥有了一定的科学知识和文化修养，工人阶级部分地、一定程度地拥有了参与权，调动了工人阶级的劳动积极性和主动性。

马克思指出，除了资产阶级和无产阶级之外，现代大工业还产生了一个站在它们之间的类似中间阶级的东西，小资产阶级——这个介于两大阶级之间的社会集团称之为“中间阶层”。战后，随着新科技革命和生产社会化不断发展，拥有先进设备和科学管理的小企业主大量涌现，科研人员、教师、医生、社会福利人员、艺术家、文学家，以及在新的管理工作岗位上处于资本和劳动之间的管理人员迅速增加，这些新中间阶层的产生、发展和壮大，是当代资本主义经济、政治、社会、科技和文化高度发展的产物。但是，新中间阶层构成的复杂性和流动性特点，决定了他们只在受教育程度、文化知识和科技水平方面具有同一性，而在经济条件、生活方式、政治和意识方面并没有形成共同的统一的利益关系，因而他们不可能构成一个阶级。

当代资本主义新变化还表现为资产阶级在坚持资本主义基本制度的前提下，不断进行体制改革和创新，缓和了不断出现的资本主义制度危机。这些改革和创新主要包括：经济领域改变了纯粹依靠市场机制进行自我调节，增加了国家的宏观干预和调控，并实现了两种手段的有机结合；政治领域，扩大了资产阶级民主，健全了法律体系，公民权利进一步扩大，政治参与的形式和渠道有很大改善，对权力机构的监督和制约更加有力；社会领域，资本主义发达国家普遍建立了标准不等但内容齐全的社会福利保障体系，为资本主义的持续发展创造了必要的社会环境。

资本主义的这些特点和新变化，从根本上说，是社会生产力发展和以无产阶级为主体的人民群众长期斗争的结果；是资产阶级维护自身利益的需要，是资本主义垄断集团之间激烈竞争的产物。资本主义的新变化与世界社会主义在一定时期里力量增长和影响加强有着密切的关系。自从社会主义这个资本主义的对立面在世界上出现，并且显示出巨大的优越性，西方资本主义国家一方面千方百计地同社会主义进行斗争，这种斗争尽管形式不断变换，但从未停止过。另一方面，为了维护资本主义制度的生存和发展，它们对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某些环节和资本主义经济社会的运行、管理机制作了不少自我调节、改良和改善，包括借鉴社会主义的一些作法，从而使得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不仅能够容纳现实的生产力，而且生产力还在发展，资本主义统治下的阶级矛盾和社会矛盾也有一定程度的缓和。具体说来，进入20世纪特别是第二次世界大战以后，在资本主义制度允许的范围内，它们在税收、福利政策、企业组织结构以及加强国家对经济的干预等方面采取了不少调节措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资本主义的固有矛盾。特别是它们吸收和利用当代科学技术发展的最新成果，为资本主义社会的生产力的发展提供了新的空间。还要看到，在旧的国际经济秩序继续、新的国际经济秩序还没有建立的条件下，西方发达资本主义国家利用其经济、科技甚至军事优势，在世界市场上获得了巨大的利润，这也是它们继续发展的重要条件。总之，资本主义在自身发展中是会出现变化的。我们应该坚持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注重从理论和实践、历史和现实的广泛结合上，正确认识资本主义的历史进程。

（三）资本主义发展的历史走向

资本主义的发展及其新变化并没有消除资本主义的固有矛盾，而只是使这些矛盾具有了新的表现形式和新的特点。

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更加深化了。新科技革命一方面促进了生产力发展和生产社会化程度的提高，另一方面却加深了生产社会化与资本主义私人占有之间的矛盾。这一矛盾首先表现为资本更加集中，严重阻碍了生产力的进一步发展。美国拥有10亿美元以上资本的大公司所获利润在所有公司利润中所占比例，从1960年的38%上升到1990年的73.2%。100家公司的利润超过了37万家公司净利润的总和。英国、德国、日本拥有100亿美元的特大工业公司，由1970年的1家发展为1991年的56家，日本占0.9%的公司控制了86%的资本，德国109家大公司控制了64.7%的资本，英国42家公司中的3家最大公司控制了42.2%的资本。少数银行几乎控制着全社会的货币资本。全世界最大的500家银行中，美国银行从1970年的185家减少为1980年的96家，存款却从2960亿美元上升为1.33万亿美元。日本5家商业银行集中了全国存款的23，英国4家商业银行集中了全国存款的90%以上。少数垄断寡头牢牢控制着国家的经济命脉，不仅垄断生产，而且垄断原料、设计、销售网等各个环节。在分工和协作更加细化，生产、流通和交换连成一体，科研、文化教育，以及第三产业广泛社会化的今天，生产资料的这种高度私人占有，无疑会严重影响生产力的进一步发展。

资产阶级和工人阶级之间剥削与被剥削的关系没有根本改变。资本主义无论怎样变化，资本家阶级的本性都不会改变。他们拥有巨额资本，无偿占有和共同瓜分劳动者的剩余劳动，仍然是名副其实的剥削者。所不同的只是家庭式资本和个人资本家控制企业的方式有所变化，改直接控制为雇人管理或控制股权的间接控制，他们凭借巨额资本和广泛的社会联系，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继续起着“吸血鬼”的作用。与战前相比，西方发达国家的工人阶级队伍也发生了不小的变化，突出表现是体力劳动者减少，脑力劳动者增加。但这并不意味着脑力劳动者就不再是工人了，就上升为所谓的“中产阶级”。同样，那种认为脑力劳动工人人数的增加，说明资本主义社会的阶级差别越来越小的观点也是站不住脚的。应当看到，战后资本主义发达国家的劳动者的生产和生活条件大大改善了，这是社会经济发展以及工人阶级长期斗争的必然结果。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指出：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特点，恰恰在于它把各种不同的劳动……分离开来，分配给不同的人。但是“这一点并不妨碍物质产品是所有这些人的共同劳动的产品，另一方面，这一分离也丝毫不妨碍这些人中的每一个对资本的关系是雇佣劳动者的关系，是在这个特定意义上的生产工人的关系。”阶级差别导致了社会的严重两极分化。在美国，没有财产的家庭约占全国家庭的40%以上，约有20%的人生活在全国贫困线以下，2000多万人缺乏足够的食物，200多万人露宿街头，500个城市中，每6个人中就有1个贫困者。1973-1993年间，美国工人的实际工资以年均0.7%的速度下降着，而亿万富翁的数目却一路上升。在这样的事实面前，美国的《1999年总统报告》也不得不承认：“竞争性的市场力量自70年代末到90年代初造成的工资分配日益不平等，致使某些人发现，即使努力工作，仍然难以养家糊口。”

资本主义发达国家和后发资本主义国家之间的矛盾尖锐。资本主义发达国家利用对它有利的世界经济政治秩序，加强对发展中国家的渗透和掠夺。它们在国际贸易中利用工业制成品同初级产品之间的价格“剪刀差”，使发展中国家受巨大损失。它们对发展中国家的企业资本输出和借贷资本输出使这些国家的债务负担越来越沉重，有些国家的经济已到了崩溃的边缘，南北差别进一步扩大。

资本主义发达国家之间的矛盾也有新的演进。它们之间的某种联合和妥协，并不能消除彼此之间在根本利益上的抵牾。近年来，虽然由于苏联解体而在客观上突出了美国在国际事务中的地位和作用，但是美国想一家独霸全球、号令天下却又力不从心。资本主义经济政治发展不平衡规律使得它们之间免不了明争暗斗。

战后资本主义的新变化，掩盖不了其腐朽的本质和必然灭亡的命运。腐朽并不意味着死亡，就如同树杆腐朽了大树并不一定会立即倒下一样。列宁早就指出：“如果以为这一腐朽趋势排除了资本主义的迅速发展，那就错了。整个说来，资本主义的发展比从前要快得多，但是这种发展不仅一般地更不平衡了，而且这种不平衡还特别表现在某些资本最雄厚的国家的腐朽上面”。因此，在看待当代资本主义发展的历史命运时，我们既要正视它在战后出现的一系列新现象，更要看到它固有的各种矛盾在新的历史条件下新的表现形式及其不可避免地激化趋势。既要看到在资本主义制度下，一些国家的科学技术生产力仍有相当的发展甚至较快的发展，并可以在不触动资本主义制度的前提下对生产关系作某些调整，又要看到战后资本主义的相对稳定和发展并没有消除资本主义的基本矛盾，没有改变它的历史趋势。既要看到属于资本主义体系的二十几个发达国家，更要看到属于资本主义体系的一百几十个发展中国家，看到南北差距的日益扩大，最终将会导致的灾难性后果。因此，只要不触动现代资本主义私有制这一根本制度，就不可能改变垄断资本追逐高额利润的本性，就没有任何灵丹妙药能使资本主义摆脱其固有的矛盾和危机，能挽救它终将灭亡的命运。

总之，战后资本主义的新变化以及矛盾的新发展，并没有触动资本主义统治的根基，并没有改变资本主义制度的性质，也没有改变马克思主义关于资本主义矛盾运动的基本原理的真理性。因此，一方面，绝不能因为资本主义社会在具体演进中产生的一些繁荣现象而否认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和科学论断。另一方面，又要加强对资本主义自我调节和发展的研究，进一步丰富和发展马克思主义的资本主义理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