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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荆州无战事

汉中战事如火如荼,荆州却风平浪静。地位的上升、实力的增强,让关羽性格中刚愎自用的一面凸显出来。获得了刘备授予的假节钺、代帝王征伐的权力后,关羽一意孤行,挥师北伐。水淹七军、威震华夏,辉煌的胜利终于促成了曹操和孙权的联盟,而关羽的独断专行也最终激怒了刘备,不闻不问,不派一兵一卒支援,沉默就是一种态度。北伐就像一场灿烂的烟花,瞬间的辉煌之后,是遍地狼藉。

孙、刘瓜分荆州之后,刘备与曹操忙于争夺汉中,荆州则度过了几年相对平静的时光。这几年,关羽也没闲着,致力于加固城池、扩军备战。江陵是荆州首府,关羽在旧城以南修筑了新城,作为江陵城的屏障。与此同时,打造战具、囤积粮草,大量招募士卒,兵力由争夺三郡时的三万人迅速激增一倍,扩充到近六万人。

经过这几年的经营,关羽实力大增,麾下兵强马壮、器甲精良、粮草充足,进可攻、退可守,与当年争夺三郡时相比,底气更足了。坐镇荆州,执掌刘备的半壁江山,又具备了这样的实力,关羽刚愎自用、目空一切的性格表现得更加极端,自我日益膨胀,莫说是麾下的文武官吏,就连诸葛亮,甚至是刘备的话,也未必听得进去了。

建安二十四年(公元219年)的一天,关羽在关平的陪同下,沿着中分江陵城的旧城墙散步。虽然是傍晚,但街道上仍然是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关羽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治下的繁华与富庶。

“平儿,你看我治理地方的成效,做个荆州牧还是称职的吧!”

关平听他这么一说,略微有些不安。虽然刘备让关羽董督荆州,但一直没有正式任命他为荆州牧,以荆州牧自居,多少有些不妥。关平没有正面回答关羽的问题,而是顾左右而言他,“父亲,不知汉中的战事进行得如何了?”

“打了一年了,久战不决,如果是为父出马,早就平定汉中了!”关羽神色中露出不屑。

关平没有言语,他了解关羽的性格,多说无益。

父子二人刚刚回到官邸,有人进来禀报:“孙权使者求见。”关羽瞪大了眼睛,“貉子派人来做什么?”

关平提醒道:“父亲暂且息怒,以联盟大局为重,看看他说些什么。”

关羽这才压制住自己的怒火,让人把使者带进来。

见礼后,使者讲明了来意。“我家主公仰慕君侯的威名,有意与君侯结秦晋之好,以增进两家联盟之谊。主公长子孙登天资聪颖、秉性善良、勤学好问、德才兼备,且与君侯之女关银屏年龄相仿,非常般配。希望君侯能应允这门婚事。”

关羽沉着脸听完了使者的话,强压着怒气回答道:“还是两个十来岁的小娃娃,谈婚论嫁,为时尚早!”

使者并没有察觉关羽神色中的异样,继续说道:“君侯现在雄踞一方,就连左将军刘玄德也要让君侯几分啊!如果君侯能与我家主公结为儿女亲家,相互为援,势必如虎添翼。从此君侯就不必再屈居人下,足以与天下英雄分庭抗礼了!”

关羽听使者把话说得这么露骨,火山终于爆发了,指着使者的鼻子破口大骂:“你这个鼠辈,竟然敢离间我与主公!孙权这个貉子,当年背信弃义,夺我三郡,这笔账我还没跟他算。今天他反而送上门来,他的犬子如何配得上我的虎女,简直是痴心妄想!

“还有,当年他为笼络我家主公,将他那刁蛮、凶悍的妹妹孙尚香嫁给主公。后来为了夺取三郡,又将孙尚香接回,还想带走幼主,要挟我家主公,幸亏被益德和子龙拦江截回幼主,阴谋才没有得逞。如今,他不送回其妹,修复与我家主公的姻亲,却来找我联姻,用心险恶、图谋不轨。我岂会中了貉子的圈套!”

使者被盛怒之下的关羽轰了出去,狼狈地回到孙权那里。孙权本以为武力夺取荆州的事情已经过了几年,关羽应该淡忘了,所以才提出联姻,想分化关羽与刘备的关系,实现孙吴与荆州的联盟。没想到,关羽至今耿耿于怀,不但拒绝联姻,还辱骂使者和自己。

“不能成为朋友,那就只能成为敌人了!这个关羽不除,迟早会成为心腹大患!”孙权心中酝酿着凌厉的杀机。

这日,关羽与荆州的文武官员饮宴。席间,关平从外面进来,走到了关羽身边,附耳说道:“父亲,医生来了!”关羽点头,让他把人带进来。

原来,关羽在一次作战中被流箭射中,贯穿了左臂。后来伤口虽然愈合了,但每逢阴雨天,臂骨时常隐隐有疼痛的感觉。最近,疼痛有所加剧,提举兵器都非常困难。本来不甚在意的关羽开始担心了,为此,他让关平去请了医生。

医生察看了关羽的左臂,对他说:“这箭簇上有毒啊,毒已经渗入了臂骨,必须抛开手臂,刮骨疗毒,才能解除这病患。”

关羽闻言,把手臂一伸,“那就来吧!”

医生惊愕地说:“就在这里?”

关羽瞟了他一眼,“有什么不妥吗?”

医生道:“这刮骨疗毒剧痛难忍,我劝将军还是准备一下。我可以为配些药,服用之后周身麻痹,能够减轻疼痛。开刀很伤元气,将军年事已高,还是慎重为好。”

关羽狂笑道:“我关羽久经战阵,什么样的伤痛没有经历过,刮骨疗毒又有何难?但做无妨。说我老了,我还真的不服老。”

关平和文武官员也纷纷规劝,但关羽执意要医生在酒席上为自己开刀。他是要在荆州文武官员面前展示一下自己的勇气和意志力。

医生无奈,从药箱中取出刀具,在酒席上为关羽开刀治疗。手臂剖开之后,鲜血淋漓,地上预先准备了一个铜盘,很快就盛满了。钢刀把骨头刮得嘎嘎作响,听者无不毛骨悚然。而关羽割肉饮酒,言谈自若,不时用眼角得意地瞟一下左右的文武官员。武将们还比较镇定,文官一个个吓得脸色苍白,举止僵硬,根本不敢往关羽这边看。

其实,关羽也是在强忍疼痛,关平就在他身边侍奉,清楚地看到关羽额头上的汗珠,端着酒樽的手微微发抖。他大口大口地饮酒,就是给自己镇痛。如果不是他本身就是大红脸,再加上酒精的作用,从脸色上肯定就能看出破绽来。

治疗完毕,医生为他敷上了止血药,包扎好伤口,关羽才长长出了一口气。

汉中传来捷报,黄忠击杀曹操的汉中主将夏侯渊,汉中的局势为之一变。曹操虽然领兵亲征,但也未能挽回败局。建安二十四年(公元219年)五月,曹操撤出汉中。汉中终于落入刘备囊中。刘备乘势向东西拓展,使荆州、益州连成一片,其事业达到了巅峰状态。七月,刘备在沔阳(陕西勉县)称汉中王。

黄忠在定军山斩杀夏侯渊的消息传来时,关羽心里有种酸溜溜的感觉,这个他根本没放在眼里的老兵现在竟然立下了这样大的功劳,开始让他嫉妒了。

刘备称汉中王后,封赏文武官员。其中,关羽为前将军、假节钺,张飞为右将军、假节,马超为左将军、假节,黄忠为后将军。

诸葛亮有些担忧地对刘备说:“黄忠的名望跟关羽、马超是没法比的,今天却要让他们并列。马超、张飞离得近,亲眼目睹黄忠的功劳,还可以说清楚;关羽只是在远方听说,恐怕一定会不高兴,能否不这样安排?”

听诸葛亮这么一说,刘备也有些犯难,他了解关羽自高自大的脾气,让他和黄忠并列,以关羽的性格和心胸,的确很难接受。但刘备觉得,关羽最多也就是心里不舒服,应该不会闹出什么乱子来,沉默了一会儿,回答说:“我会想办法的。”

既然刘备把事情揽到了自己身上,诸葛亮也就不说什么了。上次因为马超的事情,他不得不煞费苦心地安抚关羽,现在他不想再伤脑筋了。反正自己提醒过了,将来有什么事情,也跟自己没关系了。

事情不出诸葛亮所料,益州前部司马费诗到荆州传达王命的时候,关羽闻听黄忠和自己并为前后将军,醋坛子终于打翻了,气愤地说:“大丈夫终不与老兵同列!”竟然拒不接受前将军的印绶,把刘备的王命也不放在眼里。

费诗苦口婆心地劝说道:“开创王业的人,不可能只任用一个人。以前,萧何、曹参与汉高祖是小时候的朋友,而陈平、韩信则是逃亡后来的,但论起班次来,韩信最高,也没有听说过萧何、曹参有什么怨恨。现在汉王因为一时之功而厚待黄汉升(黄忠字汉升),然而在他的内心里,会把汉升与君侯同等看待吗?而且汉中王与君侯犹如一体,休戚与共,祸福同担,我认为君侯不应该计较官号的高下、爵禄的多少。我只不过是一介使臣,奉命而行,如果君侯不受拜,我就这样回去,但我为您这样的举动感到惋惜,恐怕有后悔的一天。”

在场的文武官员也纷纷规劝,关羽终于接受了前将军的印绶。这件事不可避免地通过各种渠道传到了刘备的耳朵里。费诗回来复命的时候,也婉转地汇报了其中的曲折,这件事让刘备很难堪,当场脸色就阴沉了下来。

诸葛亮似乎有话想说,但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说出口来。

虽然接受了前将军的印绶,但关羽的心中还是有所不甘的。此时的他已经到了耳顺之年,活了足足一个甲子,但他的好胜心依旧旺盛,不肯屈居人下。究竟该怎么来证明自己宝刀未老、雄风犹在呢?那就要建立比黄忠更大的功劳,取得更辉煌的胜利。

这天,荆州的文武官员接到紧急通知,要求大家即刻赶到关羽的官邸中议事。苏非、赵累、廖化、糜芳、士仁、潘浚等文武官吏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只见关羽正襟危坐,表情严肃。每个人都在心里犯嘀咕,是不是出什么大事了?那些心里有鬼,担心被抓住把柄的人更是直打鼓,“别是东窗事发了吧?”

看大家都到齐了,关羽环视众人,言道:“今日召大家来,有一件重要的事情相商。”他站起身来,走到大家中间,“自我们与孙权达成湘水协议,中分荆州之后,迄今已经整整四年。这四年来,荆州太平无事,在各位同僚的齐心协力之下,地方日益殷实富庶。经过精心准备,包括步骑兵和水军在内,荆州兵力已扩充至六万,战具、钱粮以及各种军资充足。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们报效主公、匡扶汉室、平定天下的机会到了!”

听他这么一说,在座的人都瞪大了眼睛,预感到这位刚刚任命的前将军可能要有什么大动作了。

“主公与益州将士浴血奋战,平定汉中,如今荆州、益州贯通,形势非常有利,我军士气高昂,曹营内乱频发,反曹迎我之士大有人在。当年,诸葛孔明在隆中为主公谋划,跨据荆、益,天下有变,命一上将领荆州之军直取宛(河南南阳)、洛(洛阳),主公则亲帅益州之师出秦川,霸业可成,汉室可兴。说的不就是今日的形势吗!我们应抓住战机,挥师北伐,收复襄樊。届时,主公进取关中,掉头东进,我们由襄樊北上,平定天下。千秋之业,在此一举,大丈夫岂可坐视不理!”

关羽声音高亢、慷慨激昂,浑厚的声音在大堂中回响,声震四壁。可是,出乎他意料的是,话音落地之后,大家却是一片沉默,没有人应声。这让关羽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了,严厉地问道:“各位以为如何啊?”

糜芳见其他人都不作声,有些坐不住了,“北伐襄樊,事关重大,是否应该先请示主公啊?”

关羽冷笑一声,“我就知道你会从中作梗。主公授我前将军、假节钺,我有代汉中王征伐的权力,不必等待王命了吧?”

糜芳哑口无言。将军士仁也提出异议:“去年十月,宛城守将侯音反曹迎主公,并与我部联合,樊城守将曹仁围攻侯音三个月,城破。届时,曹营内乱,樊城空虚,君侯却一直按兵不动,错失战机,为何现在突然倡议北伐呢?”

关羽脸一红,搪塞说:“那时主公正在汉中与曹军激战,我们的任务是确保荆州安全,即便益州倾覆,尤可退保荆州。如果我们轻举妄动,荆州有失,岂不是坏了主公的大事?如今汉中已经平定,益州稳固,合当我们有所作为。”

治中从事潘浚说:“主公苦战一年,汉中刚刚平定,正需要休养生息。即便要进攻襄樊,也需要主公出兵策应,东西两线同时出击,分散敌人的兵力。这也是孔明军师在隆中对中强调过的。否则,曹贼集中力量,对付我一路,一旦受挫,荆州危急,刚刚取得的大好局面就要丧失。荆州是主公的半壁江山,荆州有失,何谈成就霸业、兴复汉室!”

关羽无言以对,把目光投向了关平、苏非、廖化、赵累这些与自己比较亲近的人,但他们都沉默不语,似乎也不赞成自己出师北伐。自己的一腔热血被泼了一盆冷水,下属没一个支持自己,关羽恼羞成怒,恶狠狠地说:“不从军令者,斩!”

假节钺的确有这种权力,对于违犯军令的人全权处置。关羽的话让所有不服的人闭上了嘴,再刺激他,很可能人头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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