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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狡猾的盟友

在与曹操勾结之前,孙权就已经开始着手部署偷袭荆州了。他以养病为由,将关羽的劲敌吕蒙召回建业(南京),派默默无闻的陆逊代替吕蒙到前方统兵。

陆逊上任后,立即给关羽写了一封信。在信中,陆逊说:“此前将军伺机而动,轻而易举地取得大胜,何等威风!敌国兵败,对我们的同盟有利,所以,听到您胜利的消息,禁不住击节较好。希望您乘机席卷中原,匡扶汉室,重振朝纲。我才识微薄,受命西来,仰慕您的风采,期望受到您的谆谆教诲。”

拍了一次马屁尚觉不够,水淹七军后,关羽又接到陆逊的一封贺信。

“于禁等人被俘,远近之人都对您敬佩、赞叹,认为将军的功勋足以永垂不朽,即便是晋文公昔日城濮之战的雄狮、韩信攻赵的谋略,也无法与您相比。听说徐晃等人带领少数骑兵进驻,窥测您的动态。曹操非常狡猾,一旦发怒就无所顾忌,恐怕他会暗中增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虽然敌人屯驻已久,士气低落,但仍有不少强兵悍将。

“而且打了胜仗之后,最容易犯的错误就是轻敌。古人依据兵法,大胜之后反而更加警惕。所以,希望将军采取多方面的措施,保全您独有的战功。我是一介粗疏、愚钝的书生,忝居自己无法胜任的职位,能与富有威望、德行的您为邻,愿意对您倾诉衷肠。所言未必合乎您的计划,但我的心情您是能理解的。”

这两封信准确地击中了关羽的性格弱点——狂妄自大。关羽读信之后,得意之余放松了对孙权和陆逊的戒备,从后方抽兵北上。

为了进一步麻痹关羽,孙权派遣使者到襄樊前线面见关羽,在祝捷的同时表示愿意出兵助攻。关羽正需要援军,所以来不及深思,马上同意了。孙权一边派人把出兵的消息告诉关羽,一边密令将士放慢行军速度,在路上磨磨蹭蹭,拖延时间。

见孙权的援兵迟迟不到,关羽才明白孙权不过是在敷衍自己,并不是真心实意要出兵助战。被愚弄的感觉再次激怒了他,水淹七军的胜利则让他更加无所顾忌,当着孙权使者的面怒骂道:“貉子竟然敢欺我!等拿下樊城,难道我不能灭了他!”

使者把关羽的话转述给孙权,孙权见关羽已经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变得更加狂妄和肆无忌惮,就写了一封亲笔信给关羽,一边谢罪,一边承诺自己亲自带兵前往助攻,让使者送交关羽。他一再示弱,就是想助长关羽日益膨胀的骄狂之气,好让他麻痹大意、露出破绽。

使者离开后,孙权马上招来吕蒙,商议袭取荆州的计划。

吕蒙虽然有病在身,依旧为了夺取荆州日夜谋划、费尽心机。“主公,关羽现在已经放松了对我们的戒备,从荆州调兵北上。现在荆州空虚,时机成熟,宜速做决断,一举夺取荆州。否则,战机一失,再图荆州就困难了!”

“如今关羽锋芒正盛,刘备陈兵汉中,所以,必须计划周详,迅速攻取江陵、公安,一举拿下荆州。否则,战事拖延,关羽回师援救,刘备从汉中出兵,事情就棘手了!”

“主公放心,关羽这次一意孤行,已经惹恼了刘备。迄今为止,刘备不派一兵一卒支援,所以关羽才调荆州守军北上,还指望主公派兵支援。襄樊战事胶着,关羽无暇南顾,我们出其不意,夺荆州如探囊取物。等他回师救援的时候,荆州已在我们掌握之中,届时关羽根据地已失,曹兵又紧追不舍,腹背受敌,回天无力。关羽要么是坐以待毙,即便他逃归刘备,擅自出兵在前,丢失荆州在后,刘备又岂能容他!”

吕蒙的一番话坚定了孙权的决心。这时候,关羽犯的另一个错误给了孙权出兵的口实。包括于禁在内的三万降兵被押送回江陵之后,由于粮食不足,关羽贸然地夺取了孙权储存在湘关(孙、刘以湘水为界瓜分荆州的时候,在潇湘二水河流处筑关通商,称之为湘关)的大米。已经和曹操秘密结盟的孙权终于找到了出兵进攻荆州的借口。

孙权兵分三路,吕蒙取公安、江陵,陆逊进攻夷陵、房陵、南乡,蒋钦统水军,入汉水,进攻关羽的水师,孙皎为后援,几乎是举国西征。

吕蒙令士卒埋伏在船舱里,摇橹的人身着白衣,扮成商人模样,迅速进逼公安和江陵。这就是著名的“白衣渡江”。

关羽本来在江边屯驻了士卒,侦查敌情。这些伪装的战船靠近后,很快就将关羽的将士俘获。因此,前方的关羽对后方的敌情变化一无所知。

公安守将是士仁。此前,因为筹粮不力,他受到关羽的严厉责备,关羽还恐吓说回来就处罚他。由于士仁一直与关羽不和,很担心关羽借此加害自己,心中惶恐不安。就在这时,吕蒙的奇兵从天而降,士仁无心抵抗,举城投降。吕蒙夺取公安后,继续进逼江陵。

吕蒙让士仁出面,劝镇守江陵的糜芳投降。糜芳虽然与关羽也不和,此前也曾因筹粮问题受到关羽责备,但他是刘备的小舅子,并不甘心投降。糜芳表面上同意归降,带着酒肉出城犒劳吕蒙的军队,在城中则设下了伏兵。

吕蒙没有马上进城,而是在沙滩上奏乐,庆祝胜利。吕蒙的谋士虞翻悄悄提醒吕蒙,“现在诚心投降的只有糜将军,城中的人哪能全部相信?何不迅速占据城中的战略要地?”

吕蒙恍然大悟,立即派兵进城,占据了城中的战略要地,糜芳的计谋流产,江陵沦陷。陆逊一路也势如破竹,宜都、房陵、秭归等地相继陷落。而此时的刘备仍然是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樊城前线。曹操的大军集结后,徐晃开始进攻关羽。关羽的步骑兵分别驻扎在围头和四冢两个地方。徐晃佯攻围头,暗攻四冢。由于魏军在兵力上已经远远超过汉军,攻势凌厉,四冢的守军支持不住,频频告急。情急之下,关羽亲自带领步骑兵五千出击,支援四冢。

两军对峙,各自的主将——关羽和徐晃却是河东郡的同乡,而且在曹操处相识,关系融洽。如今在战场上相逢,令人不胜感慨。关羽远远地望见徐晃,喊道:“公明,一别二十年,近来可好?”

“安好。云长,你呢?”

“戎马倥偬,老了!”

徐晃笑道:“魏王有诗云:‘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云长雄风依旧,不老啊!”

两人在阵前谈笑风生,诉说离别后各自的经历。身后是严阵以待的千军万马。一张一弛,那场景令人玩味。

说笑了一阵,徐晃突然收敛笑容,神情肃穆,翻身下马,对身后的将士高声说道:“谁能斩得关云长的首级,赏金千斤!”

关羽大惊失色,问道:“大哥,你这是什么话?”

徐晃不以为然地说:“这是国家大事,岂能掺杂个人私情呢!”

关羽沉默不语,有些伤感。徐晃不再理会他,一声令下,魏军发起冲锋。由于魏军人多,而孙权偷袭荆州的消息在关羽军中传开后,军心动摇,再加上连续几个月征战,士卒疲惫,战斗力下降,激战一阵后,汉军开始败退。

徐晃见状,下令全力追击,自己一马当先,冲锋在前。关羽的营垒设置了十道战壕和鹿角,障碍重重,但徐晃的将士士气高昂,在主将的带领下勇往直前,舍生忘死,竟然一鼓作气突破了这十重障碍,一直攻进关羽的营垒。

关羽本以为自己的营垒固若金汤、牢不可破,没想到徐晃的将士如此勇猛彪悍。他带领将士迎击,亲自与敌人短兵相接。双方在营垒中展开厮杀。

关羽带领着关平、赵累等人拼命击杀魏军,想把他们从营垒中撵出去。但魏军越来越多,潮水般涌进汉军营垒,关羽手下的将士渐渐支撑不下去了,纷纷逃走。很多人慌不择路,跳进汉水里,溺水而死。投降关羽的曹魏荆州刺史胡修、南乡太守傅方被杀。

关羽的军队在徐晃的进攻下,连连败退,樊城的包围解除了。就在这时,孙权袭取公安、江陵的消息传来,就像一颗惊雷在关羽的军中炸响,将士们人心惶惶,全军上下开始骚动不安。

这个消息对关羽的打击是巨大的,北伐失败,损兵折将,如今荆州沦陷,根据地丢失,该如何向刘备交代,他对自己的怨恨岂不是更深了!待在江陵的妻子儿女也不知道情况如何?

万般无奈,关羽只好带领将士回师公安、江陵,想把自己苦心经营的根据地重新夺回来。

南撤的路上。关羽望着从自己马前走过的将士,一个个疲惫不堪、垂头丧气,很多人都带着伤,步履蹒跚。他先后从荆州带走了五万将士,如今返回的不足两万人。

关羽的心中一阵阵难过,自己有何颜面去见荆州父老呢?他想起那个两次偷袭自己的吕蒙,禁不住怒从心头起,当即写了一封信,严厉地斥责这个狡猾的对手。

几天后,关羽收到了吕蒙的回信,内容非常简单——“过去我与关将军友好,不过是自己私下里的想法;今日袭取公安、江陵,乃是受主公之命,自己做不了主”。关羽无言以对,只好放下自己的高傲和尊严,委屈地向吕蒙请和。

在关羽写请和信的时候,关平站立在父亲身后,看到关羽的肩头在不住地抖动,再看他花白的头发,令人无比心酸,泪水从这个四十岁的汉子眼里泉涌而出。

跟父亲在战场上驰骋了十几年,他了解关羽高傲的性情,知道他的刚强和自负,让他以谦卑的语气向背叛自己的盟友请和,内心将是多么痛苦。可这就是乱世的生存法则,刚猛、强悍如关羽,也无法抗拒的法则。

三个月前,水淹七军、威震华夏,兵锋直抵中原,曹操恐惧得打算迁都,孙权恭顺地请求带兵助战,那是何等威风,何等辉煌!转瞬之间,这一切都灰飞烟灭,形势急转直下,襄樊兵败、荆州沦陷,惶惶如丧家之犬。战争中的此消彼长、强弱转换,就是如此迅速和出人意料,瞬息万变。

关羽就像是一夜之间从无限风光的九天之上跌落万丈深渊,宛如一场噩梦,他始终有种不真实的感觉,好像自己还在梦境当中。有时,他会产生一种错觉,或许早晨一觉醒来,窗外阳光明媚,鸟儿鸣啼,自己所经历的这几个月就是一场春秋大梦。他还在江陵的府邸中,妻子、兴儿、屏儿都在身边,一家人其乐融融,那该多好啊!

江陵城里。吕蒙占领江陵后,严令将士不得侵扰百姓,对关羽及其手下将士的家属尤其关照。他每天到荆州士绅名流家中嘘寒问暖,安抚百姓,有病的给治病,缺衣少食的就送给衣服、粮食,荆州城内秩序井然,百姓安居乐业,一片祥和的气氛。

关羽的使者到来后,吕蒙带着使者在城中参观,并让家属给关羽麾下的将士写家信,报平安,劝他们早日回来。消息传到关羽军中,将士军心涣散,纷纷逃亡。撤到江陵城下的时候,关羽的士卒已经不到一万人了。

军队进驻荆州城西门外的一座与城墙相连的土山上。吕蒙让关羽将士的家属登上城墙,呼唤将士的名字,并让弓箭手把家书绑在箭杆上,取下箭头,将箭射向土山。结果,又有一批将士丢盔弃甲地逃亡。关羽想阻止,但已经约束不住自己的将士了。

此时跟随在他身边的只有儿子关平和都督赵累。赵累被吕蒙的诡计气得暴跳如雷,向关羽请战。

关羽摇摇头说:“江陵城是我自己督促修筑的,牢不可破,攻不下来的。”

“那怎么办?”

关羽许久不说话,最后终于无力地说出几个字,“退守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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