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离职时跟领导们说我要结婚了,只是不想让他们胡乱猜想,先断了他们的种种念头;而跟何必老师说我要结婚了,则不想让他苦心婆心地劝我,不想让他为我分心。
对于我的辞职,反应最强烈的不是何必老师,尽管他是M学校最真心关心我的人。您猜得不错,是盛老师。我有点儿怀疑,当初马校长找我谈话,就是盛老师施加的压力。听说我辞职了,辞职的原因竟然是被一个有钱人“包养”,盛老师表示了极大的愤慨。辞职后,盛老师给我发过两条信息,表达了这种愤慨,但误会之下,我不想越描越黑,就没有回复,是非曲直,由它去吧,我只需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应该珍惜什么就够了。然后,盛老师着实沉默寡言了一段时间,对任何人都爱理不理的,其表现大约相当于一个追星族痛心偶像的自杀或堕落。后来,又有人见盛老师喝醉过两次,原因不明。再后来,盛老师就又正常起来,像脱胎换骨了一样。听到这个消息,我是高兴的,毕竟,我无意害盛老师,更不想让他无谓地沉沦于虚无的感情里。
至于结婚,当然不会这么快。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对婚姻的态度就是对生活的态度,马虎不得。你对婚姻马虎,生活就对你轻视。
我只是确定了方向、不再寻寻觅觅罢了。每天接受爱情的抚慰和滋润,但并不意味着我想不假思索地接受婚姻的过早到来。
有时候,我告诉自己,就是他了,不管前面是火坑还是陷阱,我都要跳了;有时候,我提醒自己,如果前面真的是火坑和陷阱,你真的能全身地跳进去吗?一旦你真的跳进去,却被烧得焦炭一般,王富安还会爱你?王波还会接受你?
因此,思考的结果是,我要冷静些,要提升自己,这样才会与王富安真正走在同一个水平面上,否则便免不了要一辈子仰视他。不错,我有学历,也不乏能力,但爱情和婚姻面前,这些都会渐渐退居二线,占据的是一个并不显眼的角落,真正在爱情和婚姻中主控局面的反而是细枝末节的东西。而这些细枝末节,恰恰是我以前没有重视和不具备的。
但方向没有变,和王富安走到一起,在我做好准备之后。王富安也没有逼我,他在等待我将心全部收到他身上来。
我曾经问过王富安,他那么有钱,为什么M学校还对王波那么无情,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就劝退?王富安说,王波到M学校报到时,他曾经给李鑫媛打过电话,让她别把他的身份透露给任何人,包括高中部的马校长和王波的班主任。因此,王波有了一点儿错误他们才不管不顾,甚至夸大事实,把孩子劝退的。
毫不夸张地说,我很钦佩王富安的这种淡定作风,富而不炫、富而不骄,难得,正配他的名字——富裕且安然。某种意义上说,王富安的这种秉性为他增加了不少砝码,让我走近他,也促使我下决心与他走到一起。
要不是接到一个电话,我们结婚的时间表会大大提前,但有了这个电话,情形就完全变了。
这一天的工作时间,我忽然接到了一个绝对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刘一君的妈妈!
我还没有开口,实际上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便听到那端传来抽泣声。
我迅速地回过神来:“请问您那位?”做了王富安的助理后,我接电话的口气更加职业化。
“阿褛,我是刘一君妈妈!你看看君君吧,他……”刘一君妈妈说不下去了。
“他怎么啦?阿姨,您慢慢说!”我想起刘一君妈妈慈祥的脸庞,我去过她家两次,她每次都倾情相待。
“他得了癌症……唉,他不让我跟你说。他说,我要是跟你说了,你就会不顾一切地到他身边的。他不想这样做……”
“什么时候的事儿?”我心里忽然产生了一个巨大的问号,电影上有的情节不会发生在我生活中吧?
“刚到北京工作不久,在单位给员工的体检中,他被发现得了胃癌,晚期!”
那端,刘一君的妈妈又哭泣起来。
“他现在在哪儿?”我不觉流出了泪。
“在老家的医院,北京看病太贵。医生说,也没必要在北京治了……他一个二十多岁的大小伙子,咋能得这病呢?”刘一君妈妈大哭。
我忽然明白了:为什么刘一君到北京后对我那么冷淡、那么缺乏过渡,原来他发现自己得了癌症!为了不拖累我,又让我能够心安理得地过自己的生活,他宁愿自己独自承受,甚至不惜找一个女孩来为自己打掩护,从而让事情变得逼真可信!
我想起那天的情形来。那个跟刘一君一起到宾馆看我的女孩,眼光有点儿游移不定,不敢定定地看我。我今天才明白她为什么底气不足、为什么没跟我说话了!
我又想起,刘一君在大学期间,当我们在一起时,甚至在最亲热的时候,他会肚子痛!有一次放假刚开学,我在家里拿了我妈做的美食,但他刚吃了一口就吐了,把我气得够呛,我还骂他对准丈母娘的劳动成果不尊重。还有,上次我到北京,只顾嫉妒和伤心,也没注意到他的变化,现在想来,他那时已经消瘦了很多。唉,话又说回来,即使那时候我发现他瘦了,也会以为他工作太累加上和新女友太过腻乎造成的,反而会加重我的嫉妒。我好后悔,没能及时发现他这些病症,更后悔没能看透他的真心!
我必须到刘一君老家去看他。
可是,我怎么跟王富安说呢?是编一个理由还是实话实说?是当面告诉他还是用其他方式?
我决定用打电话的形式。当面说,因为我怕拒绝,也因为怕王富安受伤。毕竟,这可能会引发两个男人的情感大战。
当我把刘一君的病情和我的打算告诉王富安时,不料他不假思索地说:“不行。”
我问:“为什么?”
那头忽然传来说话声,王富安匆匆地说:“我这儿还有事,阿褛,等回家我再跟你细说!”便挂了电话。
这下子,轮到我受伤了——他竟然不同意!刘一君已经病入膏肓了,我见他最后一面王富安竟然不同意!他白长了将近四十岁,竟然连这样的人之常情也不懂!刘一君比他年龄小那么多,做出的事情那么令人感动,正是因为刘一君的君子所为,才有了他王富安跟我在一起的机会,而他,却在一个癌症病人面前吃醋!太小气、太不像男人了!我怎么遇到这样的男人呢?怎么爱上这样的男人呢?怎么能下决心跟这样的男人长相厮守呢?
我一受伤,把王富安的好都忘了。我认为,他以前的所作所为都是假的,虚伪!于是,我对自己的眼光、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怀疑!
我决定,偷偷地去,别管他王富安同意不同意了!至于回来以后,事情会出现什么样的变化,就等待命运的判决吧!反正,从我这方面来说,会不会跟王富安继续爱下去还不一定呢!
我稍稍收拾下行李,就动身往车站赶。正好有一辆到刘一君家乡的长途汽车,我便坐了上去。
此时,我心里非常着急。从刘一君妈妈的口气上看,刘一君的生命已到了尽头,再晚一步,就可能……
大巴开动了,刚出站,车猛地一顿,停下了。就听司机骂道:“妈的,你会不会开车啊?”
我抬头一看,见一辆奔驰车别在大巴的前面。这车怎么那么熟悉啊?
紧接着,车门打开,司机走下车来。王富安!他来截我了!这个卑鄙的家伙!这个小男人!他发现我偷偷跑了,来围追堵截了!为了堵住我,他竟然不顾一车人的交通安全,真可恶、真狠毒、真……我想起战争年代蒋介石的军队。
“师傅,对不起,我急着找一个人。你给问问吧!”
“我这车上都是人,你找谁?公的母的?”司机没好气。
“噢,我找我老婆。你说公的母的?”王富安输理在先,对司机很和气。或许,他阴谋得逞了,心情很好。
一车人都笑起来。
“她叫什么?”司机也笑了。
“吕褛。”
“什么?驴?女驴?驴女?哪有女的叫这名字,你真会开玩笑!”
此时我真恨爸妈,怎么给我起了这个名字!他们肯定没料到我会这样受人奚落!
我只得站起来,下了车。
“王富安,你想干什么?”我作河东狮吼。
“我让你在家等我回来跟你细说,你咋能偷跑呢?”
“我偷跑都跑不掉,还敢老老实实等你?”
“你为什么要偷跑呢?”
“你不让我去,都坚决说不行了,我不偷跑还能怎么着?”这个王富安,真健忘!
“咳!都怪刘总,我说了半截话就被他掐断了。本来想再打给你,实在没顾上。对不起阿褛。我说不行,不是不让你去,是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去,我要跟你一块儿去!”
“你说的是真的?”
“你这么不相信我?你是教语文的,你再分析一下我说话的环境,你就明白了!”王富安很委屈。
我想想,还真是。都怪我心太急了,误会了他。“阿褛,刘一君这样一个好小伙子,我挺钦佩、挺感激他的。要不是他,也不会有咱的今天,咱可不能忘记他!你想,我怎么会不让你去看他呢?”王富安很真诚。
“不,还是我自己去吧,你太忙!”我婉言拒绝。
“你是怕刘一君见到我后心里更加不好受吧?你放心,我不会让他见我的!”
我答应了。
“其实,你不必担心刘一君的,他既然这样做,就已经考虑清楚了,他想让你得到幸福,即使见到我,他也只会高兴的。”
我承认王富安分析得有理,作为男人,他们虽然未曾见过面,他们的想法竟然如此一致。但我又怎能忍心带我的新男友去见他?
见到刘一君时,我都快认不出他来了:他消瘦得已经不成样子,头发也已经剃光,原来脸上的青春光泽消失殆尽,静静地躺在那里,似乎在等待着我到来,又似乎在等待着死神的光顾。
见到我,他先是一愣,紧接着便对他妈妈说:“妈,是你告诉阿褛的吧?唉,你呀……”
刘一君妈妈掩面哭起来。
“妈,别哭,我没有怪你。其实,我心里也一直想见阿褛的,再不见就见不着了。”说着,刘一君又转向我,“阿褛,你怎么没和新男朋友一块儿来?我想看到你们在一起的样子!”
我诧异:“你怎么知道?”
刘一君笑着说:“你怎么又忘了,我是最关注你微博的人啊!你的幸福都在那上面晒着哩!并且,我推测,那么好的男人,他肯定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外奔跑,他已经跟你来了,没准儿他就在楼下。只是怕我见到他伤心,才没有出现。我说得对不对?”
我钦佩刘一君在这样的病势下判断力还这样准确,似乎一切都在他掌控之中,包括病情,包括即将来到的结局。
我点点头。
给他打电话吧,说我等着他。
刘一君眼里有了光彩。
当王富安跑上楼来时,他的气都快喘不过来了。
“哥们儿,你在楼下,好像预料到我要见你一样。”刘一君像一个智者。
王富安点点头。
“阿褛不错,哥们儿你也不错,年龄虽然比阿褛大,但大点儿更好。本来想交待你们几句的,现在用不着了。”
我知道,刘一君说的“阿褛不错”,指的是我的眼光;“哥们儿你也不错”,则指的是王富安的为人。
这是他对我们最高的肯定啊。
王富安示意刘一君妈妈到外面去。
不料,刘一君说:“哥们儿,你是想告诉我妈妈,我的医药费由你出吗?不用了,你现在就是有再多的钱也用不上了,还是用在阿褛和事业上吧!”
我知道,刘一君有“托孤”的意思了。
王富安没法,只能点头。
回家的路上,王富安一心开车,没说一句话。
“安哥,你怎么不说话?你应该说话的。”
“我说什么?”
“你该说,人生苦短,生命脆弱,爱情宝贵。阿褛,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不错,这正是我想说的话。但因为觉得不是时候,所以就憋着没说。阿褛,我还想补充一句,我会代刘一君兄弟好好对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