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15406100000008

第8章 章太炎,天下谁人似我狂

大闹总统府

民国三年(公元1914年)1月7日上午,北京大总统的办公楼前出现一位怪人。此人蓬首垢面,穿一件油乎乎的羊皮袄,仿佛几个月没洗澡;拄一根烟熏火燎的乌黑手杖;脚上是一双开了豁口的官靴,几个脚趾头都露了出来;更为滑稽的是,在这寒冬腊月,他居然还摇着一把诸葛亮的鹅毛扇;扇柄处摇摇晃晃缀着一物,有眼尖的士兵看出那是大总统袁世凯亲自颁发的“共和勋章。”

他一入总统府,便大大咧咧坐在大厅的皮椅上,语气相当傲慢:“让袁世凯出来见我!”几个侍卫闻言不免嘟囔:“章太炎这疯子又来惹事了。”“大总统奈何不了他,就拿我们撒气!”

这些人虽然郁闷,却不敢得罪来客,一人恭声道:“请先生在招待室稍稍等候,容小的去通报!”

袁世凯正在内室与工商次长向瑞琨议事,得知“章疯子来访”,不免眉头一皱,心想:“章疯子素来出言不逊,还是不见最好。”于是对呈宣官说:“我正在接待重要客人,没时间见他,让总统府秘书长梁士贻接待吧。”

岂料梁士贻刚与章太炎相见,还没来得及寒暄。章猛然站起来喝道:“我要见袁世凯,你算什么东西,也来凑数?”

梁士贻被弄得尴尬不已,只得告辞,过了一会儿,又有个秘书出来跟章太炎解释:“大总统正忙,与工商次长向瑞琨探讨经济建设,请先生稍候。”

“向瑞琨一个毛头小子,有啥好接见的,比我还重要?好,我就姑且等等!看总统想耍什么花招!”章太炎愤愤道,重新坐在椅子上。

谁知这一等,整整三个小时袁世凯都没出来。章太炎又不耐烦了,大骂:“我连早饭都没吃,这袁世凯当了总统竟如此无礼!”总统府的侍卫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搭话。章太炎见无人理睬,更是恼火,当下挥起手杖一顿狂砸,将招待室摆放的瓷器花瓶打了个稀里哗啦,还把扇缀上的共和勋章给扯下来,对准袁世凯的大幅挂相扔去,口中兀自骂不绝口:“袁大头,你敢杀宋钝初(宋教仁),未必敢杀我章疯子!你出来,我和你拼个死活!”总统府鸡飞狗跳,一群侍卫赶紧上前拉住,好说歹说劝其别闹事。

这被称为疯子的章太炎究竟是何方神圣,连袁世凯都要忌惮三分?他又怎么跑到北京找袁世凯闹事呢?还得从头说起。

章太炎本名章炳麟,字太炎,被国父孙中山先生誉为“革命阵营中最有学问的人。”他早年鼓吹革命,被清政权弄进监狱关了三年,因而名声大噪;尚在狱中时,清末著名革命团体光复会就推举他为副会长;出狱后到日本,孙中山、黄兴等带着上千人前去迎接,以同盟会机关报《民报》相托;在东京讲学时,麾下弟子个个声名显赫,如黄侃、钱玄同、鲁迅、周作人等。

更富传奇色彩的是,章太炎素来桀骜狂放,被他骂过的人不计其数,无论是康有为、梁启超等保皇党,还是孙中山、黄兴等革命派;连蔡元培这样的好好先生也被讽刺过。鲁迅回忆恩师曾提到:当年章要是指着谁的鼻子一骂,谁就会声望大跌、身价大减、身体大病,屡试不爽。每当他有高论,总会被大张旗鼓地报道,题目是“章疯子大发其疯”;如果报社认为其骂得有道理,题目就会变成:“章疯子居然不疯”。

民国建立后,章太炎的好友、光复会领袖陶成章被暗杀,他认为此案一定是同盟会所为,因而跟孙中山决裂,另组统一党(后与湖北共进会组成的民社联合,并称共和党)逢孙必反。袁世凯任临时大总统后,刻意拉拢他,以国师之礼相待。

1913年夏,国民党因宋教仁之死掀起了“二次革命”,章太炎以共和党党魁的名义,在上海发表《讨袁檄》声援。可惜国民党准备仓促,袁世凯很快将其镇压,孙中山、黄兴、陈其美等人被迫流亡日本。章太炎却扬言要北上:“当年无奈,出走日本,今天光复了,再避居国外,岂不为外人讪笑,我当入京面数袁世凯祸国之心!明知是虎穴,可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共和党以黎元洪为理事长,章太炎为副理事长,本部设在北京。黎处事唯唯诺诺,党内一干名流不满;袁世凯的幕僚建议买通几个共和党干事,将章太炎哄到北京来“主政”,以此软禁。于是在别有用心之人的煽动与不明真相群众的怂恿下,共和党总部对章太炎发了个电报,大意是:而今党势孤危,请章副理事长进京主持党务。

章太炎接到电报,想正好借此机会进京当面责问袁世凯,也不顾自己刚新婚,立马决意北上,有学生劝道:“共和党党员鱼龙混杂,恐怕是袁世凯使诡计诓先生入京!”章太炎丝毫不惧:“就算是诓我,又有何惧,正好借此大骂袁贼!”

临行前,章太炎给新婚妻子汤国黎留诗一首:时危挺剑入长安,流血先争五步看。谁道江南徐骑省,不容卧榻有入鼾?

此诗有两个典故,前两句出自《战国策》,谋士唐睢受安陵君所托孤身赴秦,以“五步内刺杀秦王”威胁,迫使秦放弃出兵;后两句是北宋旧事,赵匡胤兵临南唐都城,后主李煜派大学生徐铉(字骑省)求和,徐舌灿莲花,宋朝无人能辩,赵匡胤一句话就将其打发:“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章太炎以唐睢、徐铉自比,决心当面质问袁世凯为何要刺杀宋教仁。

1913年8月底,章太炎来到北京,住在化石桥共和党本部。袁世凯获悉大喜,命令军政执法处长陆建章派宪兵“保护”,但凡共和党来往信件、电报,宪兵都要检查,凡有对袁氏不满之文字者均没收。

章太炎异常愤怒,某天清晨,他拄着手杖出门散步,故意放慢身形让相随的两个宪兵挨近,接着挥仗咚咚两下,打得俩瓜娃子眼冒金星抱头而逃,他哈哈大笑:“袁氏走狗,滚!”

此后,章太炎经常突然殴打宪兵,陆建章很是头疼,让宪兵换上便衣监视,看到章太炎过来就尽量避开,让他打不着。

一连几天都打不到人,章太炎更无聊,暗想莫非这些混蛋都学乖了,烦闷之余就在党部喝酒大骂袁世凯。袁世凯倒是很能容忍,只是笑笑:“他本来就是个疯子,我这招可谓以静制动,要骂,任凭他骂去!”

总被憋着也不成,章太炎的弟子钱玄同等人找到农商总长张謇,请张出面说项为恩师找点事做。张謇与章太炎也素有交情,就向袁世凯提议设立一个“弘文馆”,让章太炎去编字典、做学问,袁世凯也乐得封住章的嘴,答应拨给数千元作为开办费,以后每月固定拨款,前提条件是:“章不出京,不在报纸上乱骂。”

袁世凯想拖住章太炎,章太炎骂够了,还真想静心做点实事,颇具冷幽默的是,北京政府办事效率奇低,一连几个月“弘文馆”也没建立起来,章太炎每次到总统府找袁世凯,袁均推脱不见。最后终于惹恼了章疯子:“袁世凯欺人,居心叵测,这里我一天也待不下去了,明天就先去天津,再由天津南下。”钱玄同等人劝说:“弘文馆的事已有成议,老师何不再等等?”章太炎哼了一声:“袁世凯只能骗骗你们这些小辈,岂能骗我!他就是想把我绊在北京城,我才不上他的当!”

章太炎托人买好了赴天津的火车票,临走之前在车站被警察拦住,对方说奉大总统令保护国师安全。章太炎大为生气,干脆转到总统府大闹一场,口口声声道:“袁大头,有本事就把我杀了!”

关于这次大闹,鲁迅曾有记载:“先生留在革命史上的,实在比在学术史上还要大”,“考其生平,以大勋章作扇坠,临总统府之门,大诟袁世凯的包藏祸心者,并世无第二人;七被追捕,三入牢狱,而革命之志,终不屈挠者,并世亦无第二人:这才是先哲的精神,后生的楷范。”

绝食对抗

章太炎大闹,弄得袁世凯相当头疼,这疯子顶着“国学大师”的头衔逮谁骂谁,现在又是共和党领袖,要是把他弄死了,无疑显出自己没有容人之量。反正国民党已经被镇压,他一个疯子也闹不出大事,不如将其软禁起来!

思虑再三,袁世凯招来政执法处长陆建章,对陆下了一道针对章太炎的“密谕”,计有8条:

一、控制起来,饮食起居用款多少不计。二、说经讲学文字可以传抄,关于时局文字不得外传,设法销毁。三、毁物骂人,听其自便,毁后再置,骂则听之。四、出入人等,严禁挑拨之徒。五、何人与彼最善,而不妨碍政府者,任其往来。六、早晚必派人巡视,恐出意外。七、求见者必持许可证。八、保护全权,全由陆负责。

陆建章有“袁门屠夫”之称,武昌“首义三武”之一张振武即死于此人手下,要他杀个人容易,看好一个人就难了。陆建章找来总统府秘密侦探处主任、北京警察总监吴炳湘,委托他办理此事,吴统领皇城两万多名警察,地位等同于清朝“九门提督”,其为人八面玲珑,做事滴水不漏。

章太炎还没闹够,吴炳湘带着十余名警察赶到,几个彪形大汉将章国师一架,老鹰抓小鸡似的给塞进了洋车。

一行人兜兜转转,在北京密云县(现海淀区)凤凰岭的龙泉寺歇住。吴炳湘礼貌地对章太炎道:“先生一路骂来,累了吧,大总统给先生选了个好地方修生养性。”

龙泉寺风景秀丽,奇花异草遍及山野,的确是个风水宝地,寺中方丈早接到通知,让几个小和尚们将寺内偏院五间厢房打扫干净。

“我不住这里,要回共和党党部!”章太炎怒道。

“先生此言差矣,先生不知道自己患了严重的精神病,需要治疗?”吴炳湘装作十分好心。

“我没病!”章太炎大骂,“袁世凯想让我病吧!”

“您的确病了,马上北京城全部有名的精神病医生将云集这里,为先生会诊!”吴炳湘到,“鄙人将照顾先生的一切。”

“完了。爷估计是被精神病了!”章太炎暗想,随即道:“好,你不放我是吧,我就绝食!咱自剪发辫,立志革命,十三年来几番入狱,早已置生死于度外!”

吴炳湘还不信奈何不了章疯子,特地从京城全聚德饭庄请来烹饪高手专程服务,另让侍卫宪兵从总统府带来一箱御酿“菊花白酒”。考虑到章太炎是浙江人,喜欢黄酒,吴又派人弄来两箱陈年花雕。

好酒好菜奉上,章太炎坐在床上双目紧闭,不动一箸。

“绝食”第一天,吴炳湘根本不在乎,心想看你能撑多久。第二天、第三天,章太炎除了喝点水,根本不吃东西。吴炳湘慌了,这疯子要是真死了,大总统那里不好交差啊!

吴炳湘紧急派人飞报袁世凯和陆建章,袁世凯想不到这“疯子”会闹这出戏,哭笑不得,陆建章有些不耐烦:“不管他,就算饿死了也是他自讨。”袁世凯摇着肥硕的脑袋:“此人死不得,尚有很大的用处,他写一篇文章,可抵得几个师的人马,要是能为我所用,对付国民党那帮人,就最好不过了。”

“那怎么办?现在是他想自杀!”

“不要紧,把他的夫人请来,章疯子去年才娶了个美貌才女,这枕头风一吹,想必他就舍不得死了!”

章太炎听说要他接家属来京,嘿嘿冷笑:“袁皇帝的诈术,岂瞒得了我!”当下便挥笔写一纸遗嘱给夫人汤国黎:

……吾生二十而孤,愤世嫉俗,绝意考试,精研学术,忝为人师,中遭困难,辛苦之极,不死于清廷购捕之时,而死于民国告成之日,尚何言哉!追生不如死……

可惜,我死之后,中国文化亦亡矣!

前面文绉绉的话基本意思是:我早年闹革命,在清廷牢狱中都没死,现在估计要死在袁世凯手中了。

最后一句则相当牛气:我死了不要紧,只是中国文化会因此而亡!

汤国黎是浙江桐乡县青镇(现为乌镇)人,系书香门弟,经蔡元培撮合嫁给了章太炎。章太炎在被骗入京前两个月,即民国二年(1913年)6月15日,二人刚刚在上海爱丽园举行婚礼,社会各界上千名流联袂出席。

汤国黎冰雪聪明,一接到章太炎给她的遗嘱,便即刻回信道:勿以家室为念。我居此奉母甚佳。我若入京,反转累先生矣!同时致信袁世凯:外子好谈得失,罔知忌讳,语或轻发,心实无他。自古文人积习,好与势逆,处境愈困,其语愈狂,屈子忧愤,乃作离骚,贾生痛哭,卒以夭折。外子若不幸而遽陨,生命诚若鸿毛,特恐道路传闻,人人气短,转为大总统之累耳。意思是:我丈夫有屈原、贾谊之才华,要是就这么死了,估计世人也会骂你袁总统!

袁世凯简直拿这一对活宝夫妻没撤,只得让吴炳湘好好照顾,吩咐儿子袁克定执晚辈礼去探望。同时让财务部拨出专款,除了章太炎饮食起居之外,每月另给“工资”500元大洋——当时一个大学里最风光的教授,每月也不过300元,普通白领也就40元左右。

袁克定带着锦缎被褥到龙泉寺后,不敢面见章太炎,让人放到章的卧室即告辞。章太炎散步回来,在被褥上写“袁贼”二字,然后用烟将被子烧了许多窟窿,连送来的食品一起扔到窗外,还大声骂:“你们继续关我吧,迟早我放火,将这寺院也给烧了!”

主持方丈担心这疯子烧了佛堂,请吴炳湘将他弄走,吴只得派宪兵日夜值班一步不离。章太炎见看守甚严,索性卧在被窝里不理众人,大冬天天寒地冻,他也不许生炉子,冷得监视的宪兵们直打哆嗦。

一连几天,章太炎奄奄一息,“直挺床上,两眼望着顶棚”,吴炳湘多方联络,找到章太炎的弟子们前来劝说。

章太炎门下无数,其嫡传“章门五王”学问最高,分别是天王黄侃、东王汪东宝、北王吴承仕,西王朱逖先、翼王钱玄同,鲁迅、周作人两兄弟算是编外。

五大弟子与章太炎的好友马叙伦齐集龙泉寺相劝,章太炎还是不肯进食。黄侃最了解老师,想出了一个妙计。据吴承仕回忆使的是“激将法”,大概过程如下:

章太炎从早到晚给弟子们讲学,孔孟老庄、理学佛教无疑不包,但只要劝他吃饭,他都只是摇头。

无奈之下,吴承仕忽问:“先生比三国里击鼓骂曹的祢衡如何?”

章太炎两眼一瞪,说:“祢衡怎么能跟我比?”

吴承仕忙说:“刘表要杀祢衡,又不愿居杀戮国士之恶名,让黄祖下手。现在袁世凯比刘表高明多了,他不用劳驾黄祖这样的角色,叫先生自己杀自己!”

“什么话!”章太炎听到此处,起身呵斥。

“您要是绝食自尽,不正遂了袁世凯的愿么?”

章太炎转念一想,还真是有道理,弟子们赶紧说来了这么久,一直饿着肚子,先生也不请大家随便吃点东西。章太炎想的确礼数不周,正好厨房说做了荷包蛋,于是让人端上来,陪着大家吃了一碗,从此也不绝食了。

而马叙伦(现代学者、书法家、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部首任部长)先生的回忆又有不同:

马叙伦去探望章太炎,二人均是学富五车,时而谈孔孟老庄,时而谈佛学理学,接着又是痛骂时政,两人天马行空几乎忘了时间,直到天色将晚,马叙伦依依不舍起身告辞说自己上午就来了,跟章太炎聊了这么久,还没吃午饭,现在快饿昏了,得回家吃饭!

章太炎急了,让马陪自己继续聊,让厨房随便弄点酒菜。马叙伦见章中计,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你正在绝食,我在你面前大吃大喝,有违仁道,怎能下咽?我真要吃下这顿饭,传出去,岂不是为天下士人君子所不齿?”章太炎一听忙说:“你别走,我陪你吃就是!”后来二人把酒畅谈,马叙伦再三以“学术传世”相劝,章太炎才答应不绝食了。

袁世凯,咱比熬

章太炎终于肯吃饭,吴炳湘算是舒了一大口气。一个月后,吴奉袁世凯旨意,又将章移居北京东城的钱粮胡同官医徐某家中。一切安顿妥当后,吴炳湘委托徐某照顾:章的一切开支由政府报销,每月500元大洋作其“工资”。

虽然换了地方,还是没自由,章太炎穷极无聊就故意找碴,他让徐某把饮食餐具全部换成银制品。徐不解,章太炎笑道:“袁项城欲加害于我,如在食物中下毒,奈何之?古书上说银具能试毒,想验证而已!”徐只得照办。

无论章太炎做什么,袁世凯都不闻不问,章的“疯病”就变本加厉,每日大书“袁贼”二字,住所的门窗上、桌上到处都贴着,动辄用手杖痛击,称作“鞭尸”;还扒下树皮,写上“袁贼”字样,然后丢入火堆烧掉,高兴地大呼“袁贼烧死矣”;每餐喝酒以花生佐食,吃时去蒂道:“杀了‘袁皇帝’的头!”马叙伦记载:“太炎为袁世凯幽居于北京钱粮胡同时,以作书自遣。日有大书,尝书‘速死’二篆,大可尺五六,悬之屏风……其长女因而自缢。”大女儿以为父亲必死无疑,竟然自杀,章太炎悲痛欲绝,大书“杀杀杀杀杀杀杀,疯疯疯疯疯疯疯”的对联,请石匠刻成石碑立在院中。袁世凯得知,只是淡然道:“疯子,何必与之较真!”

这期间还发生了一件的事,袁世凯每月给章太炎的“工资”是500大洋,章根本不知道,因为每月都是徐某经手,徐私扣了200元,仅给他300元。一次章太炎痛骂袁世凯,徐某实在听不下去,喝道:“袁大总统每月白送你500元,你何等舒服,真不知好歹!”

章太炎立马听出不对劲,问:“爷原来每月有500大洋啊!”徐某不慎将真相说出,恨不得抽自己耳刮子,结结巴巴解释:“房租、饮食、下人的工资,不要钱啊?”

“你少忽悠大爷,吴炳湘那小子早说了,这些仆人都是袁大头请来了,他付钱,又不是我要请。再说我也没吃啥山珍海味吧。”这倒是实情,章太炎虽有御用厨子,但他根本想不出啥菜,每次厨房请示做什么,他只能说出两种:一是蒸鸡蛋,再是蒸火腿。

徐某面红耳赤,章太炎喝道:“算了,以前的事情爷不跟你计较,记住以后每月送上500大洋,一个子也不能少!”徐唯唯诺诺称是。

在被软禁的日子里,章太炎还忽发奇想,召集监视他的所有仆役,对他们说:“袁大头派你们来服侍我,便是我的仆役了。既为仆役,便得遵循家规,现我订下六条规则,仆役人等必须遵守,如有违背,轻则动家法,用杖击股,重则逐出府去!”接着公布六条规矩:一,每日早晚必向我请安;二,在外面见到我,必须垂手而立;第三,称我为“大人”,自称“奴仆”;四,来客统统称“老爷”;五,有人来访,无论何事,必须回明定夺,不得径行拦阻;六,每逢朔望,必须向我行一跪三叩大礼。

仆役们不敢不从,几个特务却不依,章太炎大怒:“袁世凯欲做皇帝,也有跪叩之礼,尔等敢不遵,待我面呈袁皇帝,必重重责罚尔等!”这些人只得服从。钱玄同拜访老师,觉得好奇,章太炎解释道:我弄这个名堂,没别的缘故,只因“大人”与“老爷”都是前清的称谓,如今北京仍是帝制余孽盘踞的地方,“大人”、“老爷”的世界,让他们磕头,不是合情合理吗?

虽然嬉笑怒骂作贱袁世凯,但章太炎的学问没落下,在被囚禁时手定《章氏丛书》共48卷,包括《春秋左传谈叙录》、《镏子政左氏说》、《文始》、《新方言》、《说文部首均语》、《小学答问》等,颇有成就。

再说袁世凯,解决了国民党踢开国会后,居然头脑发热想当皇帝。还让人带话,要章太炎写“劝进书”,章太炎也不含糊:“某忆民国元年四月八日之誓词,言犹在耳。公今忽萌野心,妄僭天位,非惟民国之叛逆,亦且清室之罪人。某困处京师,生不如死!但冀公见我书,予以极刑,较当日死于满清恶官僚之手,尤有荣耀!”甚至立了个木牌,写着“明年祖龙死”。老袁气得冒烟。

1916年,袁世凯冒天下之大不韪称帝,年号“洪宪”,攀龙附凤之流推荐章太炎撰写元旦草诏,袁世凯叹道:“如果以此事逼迫他,是加速其死之志!我不愿意让太炎为祢衡,我岂能成为变相之黄祖呢?要是他真的死了,最起码也是方孝孺,我可不能成全其美名。”此话传到章太炎耳中,章轻蔑地说:“人家大明的天子姓朱,洪宪天子姓袁,我既不是祢衡,也不是方孝孺,袁世凯更不是明成祖朱棣,仅仅是乘乱而起,过一把皇帝瘾的袁术而已。”

袁世凯称帝彻底失了民心,蔡锷在云南树起护国大旗,其他各省纷纷独立,袁世凯一急之下重病缠身,连续吐血。

1916年6月6日,当了83天皇帝的袁世凯一命呜呼,被软禁三年的章太炎终获自由。袁世凯死后,章太炎却对其评价很高,多年后还对人说:袁世凯很不错,我戳着他眼珠子骂他,他熟视无睹。现在的军爷们听到有人在背地里议论自己,都恨不得弄死他们,谁敢当面揭短?别说痛骂了。

爷就是章疯子

提起章太炎的革命资历,可用两个字形容:悠久。

章太炎于1869年1月12日出生在浙江余杭,原名炳麟,字枚叔,成年后钦佩明末反清学者顾绛(又名顾炎武),自改名为章绛,号太炎。因家中世代书香,其年少即饱受诗书熏染,12岁时与外祖父学《东华录》问春秋大义,外祖父道:“夷夏之辨,严于君臣。”章太炎问:“前人有谈此语否?”外祖父答:“王夫之、顾炎武等先哲已言之,王氏之言尤甚,谓历代亡国无足轻重,惟南宋之亡,则衣冠文物,亦与之俱亡。”章太炎顿时愤然:“明亡于清,反不如亡于李闯!”

二十岁的时候,章太炎求教于朴学大师俞樾(道光年间翰林编修、河南学政,俞平伯曾祖,精通经史子集、训诂戏曲、诗词书法等,以博学、怪癖闻名,曾出“国家将亡必有妖孽”做河南科考题,遭弹劾回乡讲学),章太炎8年苦读,学问精湛,大有青出于蓝之势。

1897年夏,28岁的章太炎告别恩师奔赴上海,应当时上海《时务报》主笔梁启超之邀,参与“维新大业”。

章太炎和梁启超旗鼓相当,在报纸上宣扬变法,可章是浙江人,从小熟读“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念念不忘“夷夏之防”“春秋大义”;康有为、梁启超却属于立宪保皇派,双方难免发生争执。尤其是康有为,以当世孔子自居,热衷搞个人崇拜。章太炎年轻气盛相当看不惯,骂康氏门人“如推着粪球的屎壳郎!”

康有为也是一代国学大师,自然生气,其门下弟子纠集了数人,与章太炎唇枪舌剑狠吵了一通,后来演变成动手,混战中章太炎以一敌四,连劝架的梁启超挨了一耳光。

当然,结果是章太炎寡不敌众,卷铺盖走人。章太炎多年后谈到康有为,仍不依不饶,说孔子的弟子子路(字仲由)身强力壮,如果有人说老师不是,则老拳相向,于是孔子“恶言不入于耳”。康有为收了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徒弟,学问一般,打架倒是蛮在行。

上海一架让章太炎与康梁分道扬镳,某年康有为大寿,章太炎特意写了副对联“庆贺”:国之将亡必有;老而不死是为。上联出自《左传》“国之将亡必有妖孽”,下联出自《论语》“老而不死是为贼”。上联尾隐去“妖孽”,下联尾隐“贼”,联面尾处是“有为”。章太炎骂康有为“妖孽”、“老贼”,不带一脏字,时人捧腹不已。

与康门弟子一战,章太炎声名鹊起,湖广总督张之洞读了章太炎著的《春秋左传注》击节赞叹,“此人有大才可治事!”当下命幕僚邀请章太炎去汉口帮办《正学报》。适时章太炎想法很天真,想游说张之洞反满,欣然前往。

章太炎一到,张之洞便拿出自己的得意之作《劝学篇》请章“指点”。《劝学篇》针对康有为宣传的“民权”,提出“中体西用”,“中体”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纲常名教,“西用”是引进西方的坚船利炮。张之洞问章太炎有何见解,章缓缓答道:“上篇中体写的一般,下篇西用还算翔实。”张之洞只得讪笑。

在张之洞幕府上呆了不到一年,章太炎又被人赶了出来。对方是广东名士梁鼎芬(清亡后做了遗老,末代皇帝溥仪的最后一任师傅),满脑子“忠君报国”,章太炎时常谈《春秋左传》中的夷夏之防、弑无道之君,以及光复汉族江山等,经常与其发生争论。

《正学报》第一期组稿,章太炎引经据典写了六万“改革”“排满”之文,梁鼎芬见之脸色发白,连呼“造反、杀头”,匆忙赶到往总督衙门,请张之洞逮捕章太炎。张之洞还算明智,淡然道:“疯子,赶走算了。”梁鼎芬便找了几个武夫,操着木棍冲回报馆,将章太炎按下一顿好打。后来就有了这样的笑话:章太炎到汉口当主笔,一字没发就被人打出来了;他和人争论时,只要有人说“叫梁鼎芬来”,他就不吭声了。

被逐出湖北不久,北京就传出了维新变法失败的消息,章太炎也被列为“维新党”,被迫逃到日本。

同样流亡日本、创办《新民丛报》的梁启超得知章太炎来了,亲自前去拜访,二人见面难免长吁短叹。梁启超依旧想着保皇,反对孙中山等人的革命论,章太炎便问孙是何人?梁说此人“蓄志倾覆满洲政府,不过陈胜、吴广之流”。章听后很兴奋,“果能主张革命,则不必论其人才优劣也。”可与孙中山后一番深谈后,章太炎却评价“其人闪烁不恒,非有实际,盖不能为张角、王仙芝者。”认为孙言过其实,连汉末造反的张角、唐末造反的王仙芝都不如。

1900年,义和团闹事引来了八国联军,慈禧带着光绪逃到西安,康有为、梁启超联合国内保皇党组织“中国议会”,意图救皇上、办维新。章太炎应邀回上海参加“制定章程”,会上一干腐儒既不承认清政府,又要请光绪“复位”。章太炎认为其自相矛盾,当众剪辫脱衣,声明退会。

恩师俞樾得知此事后,大骂其“讼言革命是不忠,远去父母之邦是不孝,不忠不孝,非人类也,小子鸣鼓而攻之可也”,“曲园无是弟子”,将其开除师门。

章太炎也不生气,写了三百字的《谢本师》一文,不客气地指出:老师替豺狼政府说话,莫非吃人嘴短?老师教学生以经学,却连经学的真谛“夷夏之防”都没有摸到。

当时被逐出师门是相当丢脸的事,一般人早就闭门反省了,哪敢跟恩师斗嘴,章太炎却有魏晋之风:“礼岂为我辈设耶?”“吾爱吾师,吾更爱真理!”

等到慈禧回到北京城,对维新党再开杀戒,章太炎只得折回日本。

1902年,清廷终于“预备立宪”,国内局势稍微缓和。章太炎应蔡元培的邀请回上海担《苏报》主笔,《苏报》是日侨陈范办的报纸,地址在租界内,素来宣传改良。章太炎一到,便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革,“以鼓吹革命为己任。”

蔡元培、吴稚晖、章士钊、马君武等人也在上海创立“爱国学社”,给家贫之有志青年免费讲学,章太炎时常前去演讲,不过他的余杭口音很重,别人一般听不大明白,但每次都情绪激昂,动辄挥手高呼“革命”,同学们被感染,也群起响应。

在爱国学社的师生中,章太炎和章士钊、张继、邹容等人特别投机,四人结拜为兄弟。章太炎最年长,已35岁,邹容才18岁,众人觉得这几人都疯癫。

章太炎很欣赏小弟邹容,邹本是清廷官费留日生,因看不惯清廷学监,和几个朋友将其痛揍,被开除学籍。在爱国学社内,邹容也时常与人争论革命与保皇孰是孰非,经常遭到警告。邹容烦了,弄了把手枪带身上,谁也不敢再惹他。章太炎性子张狂,觉得邹容之行径很合脾胃,二人以“恢复汉室”为奋斗目标,互称“东帝”、“西帝”,因章太炎来自中国东部,邹容来自四川。

有《苏报》做阵地,章太炎大肆批判保皇派,在1903年《驳康有为论革命书》中,更是毫无忌惮地写道:“载湉小丑,不辨菽麦”讽刺光绪;义弟邹容写成《革命军》一书,宣传“永脱满洲之羁绊,尽复所失之权利,而介于地球强国之间”,“保我独立之大权”,章太炎为其作序,称赞《革命军》是“震撼社会的雷霆之声”!

“发表《驳康有为论革命书》”和“宣扬《革命军》”两件事引起了极大轰动,革命党有了理论支持,不明真相的群众也逐渐看清了一些事儿。清政府大为惶恐,密电上海当局联合租界抓人,章太炎虽有风闻,置之不理。

在清廷和帝国主义的苟合下,外国巡捕闯到到苏报馆,指名抓捕陈范、蔡元培、章炳麟、邹容等人。当时陈范在日本,蔡元培避往青岛,章太炎、邹容也不在,巡捕房只抓走了一个帐房先生。当晚章太炎得到消息,仍然不当回事。更出奇的是,他第二天照旧到苏报馆里去,结果就碰上了租界巡捕,他大大方方走上前,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子说:“余人俱不在,要拿章疯子,就是我!”

义弟邹容得知章太炎被捕,慨然“自首”,入狱与大哥“同生共死”。

至于如何宣判两人,英国驻沪副领事和上海知县很是纠缠了一段时间,清廷喜杀人,洋人讲人权,几次扯皮后判决如下:邹容监禁两年,章太炎监禁三年,在租界监狱服刑,限满开释,驱逐出境。

洋牢房比国产监狱正式些,章太炎与邹容属于文化人,洋人没让二者做苦力,只是负责做饭,还能读佛经。二人苦中作乐,章太炎写诗送义弟:邹容吾小弟,被发下瀛洲。快剪刀除辫,干牛肉作糇。英雄一入狱,天地亦悲秋。临命须掺手,乾坤只两头。邹容回赠:我兄章枚叔,忧国心如焚。并世无知己,吾生苦不文。一朝沦地狱,何日扫妖氛?昨夜梦和尔,同兴革命军。

可惜一年后,邹容身患重病去世,章太炎痛心不已,后来他出狱后,无论搬到何处,总在家中墙壁上挂着邹容的画像,每月初一、十五,必沐浴供香一次。

1906年,章太炎被释,浙江人陶成章适时已秘密建了光复会,蔡元培为会长,章太炎在江浙一带名声巨响,被推举为副会长。

逮谁骂谁

章太炎一出狱,就受到革命党的关注,在日本的孙中山、黄兴极力相邀,请其执掌同盟会机关报——章太炎是光复会副会长,如果能将光复会纳入同盟会,必将壮大革命势力!

1906年7月15日,章太炎到达日本,孙中山、黄兴、宋教仁等同盟会元老带着一千多人前去迎接,盛况空前。章太炎即性发表演讲,谈到了自己的“疯癫”:

大概为人在世,被他人说个疯癫,断然不肯承认,除那笑傲山水诗豪画伯的一流人,又作别论,其余总是一样。独有兄弟却承认我是疯癫,我是有神经病,反格外高兴。为什么缘故呢?大凡非常可怪的议论,不是神经病人,断不能想,就能想也不敢说。说了以后,遇着艰难困苦的时候,不是神经病人,断不能百折不回,孤行己意。所以古来有大学问成大事业的,必得有神经病才能做到。为这缘故,兄弟承认自己有神经病……

自戊戌年以后,兄弟已遇七次查拿,六次都拿不到,到第七次方才拿到。以前三次,或因别事株连,或是捕拿新党,不专为我一人;后来四次,却都为逐满独立的事。但兄弟在这艰难困苦的旋涡里头,因为神经病只故,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懊悔……

也愿诸位同志,人人个个,都有一两分的神经病……

章太炎在日本加入同盟会后,执掌《民报》,与老友梁启超再次论战,梁奈何不了他,每每摇头苦笑。他又与蔡元培、陶成章取得联系,建议光复会全体入盟。

在日本的中国留学生慕章氏之名,纷纷上门求学,章太炎开了个“国学讲习所”,免费传教。黄侃、钱玄同、刘半农、鲁迅、周作人、沈尹默等一干民国大师经常上门听课,章方言极重,刘半农便充当翻译,板书则由钱玄同代劳,周作人、沈尹默等人端茶倒水,阵容相当豪华。

每次开讲,章疯子便口出狂言:“你们来听我上课,是你们的幸运,——当然也是我的幸运。兄弟我没啥大学问,但世间能入兄弟之眼者,也不过数人。”学生们只是一笑。

章太炎最为得意的弟子可谓黄侃,二人成为师徒之过程也相当滑稽。黄侃曾回忆,他随众人初到《民报》报社拜访的时候,见章太炎的办公室大书四语:“我若仲尼出东鲁,大禹长西羌,独步天下,谁与为偶。”这是引用东汉大学者戴良的话,黄侃觉得章太炎太狂,不信他有如此能耐。巧合的是,黄侃与章太炎同住一栋楼里,黄在楼上,章在楼下,二人起初均不知道。某晚黄侃夜读,尿急懒得上厕所,就爬上书桌对着窗口抒情,楼下的章太炎也在院内读书,被“尿雨”扫了兴致,对着楼上咬文嚼字乱骂——如果是个俗人理解都有困难,可黄侃也是饱学才子,加上性格好强,也引经据典回骂。

二人出口成章,其他留学生听得钦佩不已,经熟人通告,双方握手言和。黄侃得知是章太炎,当下拜师。

有国学大师掌舵,《民报》的影响力与日俱增,孙中山多次赞扬章为“革命之理论家,与实干家黄兴可谓文武双杰”。

清政府不满日本收容孙中山,请求将其驱逐。日本政府既不愿得罪清廷,又认为革命党尚有实力,改朝换代未为可知,于是对孙好言相劝,资助五千元恭送离日“旅游”,日本商界朋友也相赠一万。同盟会总部一干人不依,要去理论,孙中山觉得不可能谈拢,同意去南洋。

1907年初,孙中山与胡汉民、汪精卫等离开日本,留给《民报》二千元作为经费。章太炎起初只知道日本商界送了一万,对日本政府给的五千元则不知情,孙中山也没交代,章大怒,认为“孙文受贿,被日本人收买,有损同盟会威信。”留在日本的同盟会元老如张继、谭人凤等人也纷纷起哄,要求孙中山将革命经费开支项目一一列出,登在《民报》上。

章太炎性子火爆,扬言与同盟会脱离,重振浙江光复会,还把挂在《民报》社的孙中山照片撕下来,批上“卖《民报》之孙文应即辞职”,他以为孙中山去了香港,把照片和批语寄到香港同盟会支部,以示羞辱。

正在东京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孙中山为筹备在广东钦州、廉州一带起义,致电东京宋教仁等购买枪械。宋教仁苦心相劝,章太炎、陶成章将光复会购买的枪支也拨了部分。谁知枪偷运到广州后,负责指挥起义的黄兴见其破旧,不免心烦,就致电孙中山和宋教仁怎么办的事。宋教仁解释资金紧张,章太炎则大为光火,说“孙文信赖的胡汉民、汪精卫都是广东佬,对黄克强、谭人凤等湖南人都不怎么待见,咱浙江人更是受窝囊气!我们何必帮他。”

陶成章、谭人凤觉得这次章疯子分析得还真有点道理,也联合起来倒孙。章太炎还以《民报》社的名义用明码发电报给香港《中国日报》,说“东京总部没钱,你们香港想办法吧!”

孙中山在南洋气得说不出话,章疯子用明码发电,不是泄露军事机密么?便让胡汉民质问,章太炎也不甘示弱,与南洋打起了电报战。

东京闹得一团乱麻,章太炎、陶成章还联合一帮人要求罢免孙中山,让黄兴接任同盟会总理,幸亏黄兴多方劝导,还派人专门调查孙中山在九龙的家产,结果发现“只有几间旧房子,住着先生的母亲、原配夫人卢慕贞和女儿,此外别无所有。”就连檀香山富商、孙文之兄孙眉也因多年资助革命而濒临破产,不得不“自修房屋、耕种自食”,总算证明了孙中山的清白。

到了1908年下半年,同盟会再闹内讧,孙中山在南洋建立同盟会分部,创办《中兴日报》,酝酿将南洋拟作活动中心。东京的同盟会总部日渐涣散,陶成章四处奔走重振光复会,宋教仁、谭人凤准备到上海建立“同盟会中部总会”;孙武、焦达峰等人兴起共进会;诸人“募捐”本领不够,清政府又不断施压,《民报》销路大减,经费极为困难。

章太炎守着《民报》熬日子,最穷的时候每天啃几块麦饼充饥。为经费问题他曾几次要求孙中山从南洋汇款接济,但“或无复音,或言南洋疲极,空无一钱,有时亦以虚语羁縻,谓当挟五、六千金来东相助,至期则又饰以他语,先后所寄,只银元三百而已。”

能奈我何?

更悲剧的是,1908年10月,日本政府以“扰乱治安”之名将《民报》封禁。

章太炎相当气愤,到地方裁判厅起诉日本政府。日本警察要他填一份表格,他挥笔写到“职业:圣人;出身:私生子;年龄:万寿无疆。”因为学生都叫他“圣人”,日本私生子多,日警哭笑不得。

在法院上,章太炎问裁判长:“扰乱治安,必须有证,若谓我买手枪,我蓄刺客,或可谓扰乱治安。一笔一墨,几句文字,如何扰乱?”“我之文字,或煽动人,或摇惑人,使生事端,害及地方,或可谓扰乱治安,若二三文人,假一题目,互相研究,满纸空言,何以谓之扰乱治安?”

日本律师说《民报》言论“煽动中国留学生情绪,妨碍日本社会秩序”。

章太炎反问:“吾言革命,革中国之命,非革贵国之命。吾之文字,非煽惑鼓动日本人,于贵国之秩序何干?于贵国之治安何干?”

最后章疯子发了脾气,当庭大吼:“言论、出版自由,文明国法律皆然,贵国亦然,吾何罪?吾言革命,吾本国不讳革命,汤武革命,应乎天而顺乎人,吾国圣人之言也。故吾国法律,造反有罪,革命无罪,吾何罪?”

日本人辩不过他,强制查封《民报》,罚款120元,将“咆哮公堂”的章太炎给关了起来,后来还是鲁迅等人凑钱才将其赎回,鲁迅提到“先师三次入狱”,第一次是因《苏报》案,《民报》是第二次。

指挥国内起义失利的黄兴回到日本后,与章太炎商议将《民报》移到美国出版,章与孙中山有矛盾,对实干家黄兴还是很钦佩,欣然答应,还办好了去美国的护照。但同盟会南洋支部对章相当不满,孙中山建议由汪精卫去东京担任《民报》主笔,将《民报》改版,由张静江创办的巴黎《新世纪》代为发行。

章太炎惨淡经营数年,现在被人一脚踹开,自然愤愤不平。正好南洋李燮和、沈钧业等人也对同盟会起义屡屡失败不满,想让孙中山“引咎辞职”,与章太炎一拍即合。章太炎做了一篇《伪《民报》检举状》广为发布,将续刊的《民报》称为《伪民报》,控诉孙中山“罪状”:“孙文怀挟巨资,而用之公务者十不及一,《民报》所求补助,不过三四千金,竟亦不为筹划!”俨然将孙中山当成贪污犯。

黄兴反复劝解,章太炎不依不饶,黄无奈,只得在复刊的《民报》上登一启示,宣布章为“神经症之人”。南洋胡汉民、汪精卫也与章太炎大打笔墨官司。

陶成章觉得笔头论战没多大意义,积极重建光复会与同盟会抗衡,推章太炎任会长,陶为副会长,李燮和为光复会南洋支部负责人。

历史总是充满偶然性,就在革命阵营内部起矛盾的时候,1911年10月,武昌首义成功,接着各省相继独立。

国内形势突变,立宪派、宗社党、北洋军都想谋个地位,章太炎在海外兀自大骂,将一干活跃分子统统讽刺,共分七类:骗取华侨捐款的康有为、“束帛之币,以赂贵臣”的立宪党、“高谈佛理”的政闻社,“学文桐城,古板晦涩”的严复、从事“国会请愿运动”的陈景仁等、各省资政员如江浙张謇以及争粤汉、京汉铁路权利的湘川闽粤绅士。他认为这七类,虽则“操术各异,而兢名死利则同为民蠹害,又一丘之貉也”。

章太炎对同盟会也没留情,11月16日,他刚回到上海就在报纸上大放阙词,反对陈其美等设立上海临时政府,“宜先认武昌为临时政府,虽认金陵且不可,况上海边隅之地”。“今日承认武昌为临时政府,但首领只当称元帅,不当称大总统。”至于政府人选,“总理莫宜于宋教仁,邮传莫宜于汤寿潜,学部莫宜于蔡元培,张謇任财政,伍廷芳任外交,则皆众所公推,不待论也。”对孙中山不屑一顾,“论功当推黄克强(兴),论才当推宋教仁,以德当推汪精卫”!

当时孙中山的名声如日中天,几乎是众望所归,独章太炎不断冷言相加,一些报社记者纷纷采访这位“国学大师、革命元老”,章太炎也信口开河,表扬谁就捧其上天,讽刺谁就踏其于地,“章疯子”在上海报界着实风光了一阵。

12月,孙中山回国,1912年元旦,民国建立。

在组织临时政府的时候,同盟会根本没考虑湖北共进会、浙江光复会的领导们,各部部长基本是与清廷有旧的温和派,次长则由海外回来的人出任。黎元洪被推举为副总统还是经过黄兴争取,共进会主要人物孙武想当个陆军部次长也没干成,章太炎本被提名为教育部长,在“代表大会”上没能通过,章又想当国师,却遭到一干同志笑话:这都民国了,还搞封建那套?

湖北共进会、浙江光复会没捞到好处,与同盟会分歧渐巨,前二者力挺黎元洪,俨然形成第三势力,想以此对抗孙中山、袁世凯。

吊诡的是,在民国建立后的第13天,光复会首领陶成章居然被人暗杀!幕后黑手是上海都督陈其美与青帮小流氓蒋介石,陈其美曾说:“长江一带,本为光复会势力所弥漫,今以武昌首义示天下,同盟会将无立足之地。所以吾人为同盟会计,为报答孙先生多年奔走革命计,不得不继武昌而立奇功于长江下游。”陈其美想为同盟会争地盘,刺陶之事就不难理解了。

章太炎曾劝陶成章忍耐退让,但陶已经处于风口浪尖,根本无法抽身,陶被刺后,章太炎火冒三丈,与同盟会处处作对。宋教仁将同盟会改组成国民党,章太炎则和立宪派联合,组成统一党(后与湖北共进会并入共和党),还不断在报纸上指责孙中山,公开谩骂陈其美是“土匪”。章骂孙中山时最为滑稽,别人只能听,不敢答,更不能附和。如果有人附和说骂得好,他马上给那人一耳光,同时骂道:“你是什么东西?孙中山除我之外,谁敢骂之?”晚清实业大王张謇在他的日记中评价:“统一党开职员会,章太炎惑于谬说,意气甚张。”

南北和谈之后,袁世凯欣然上任临时总统。在拟定国旗时,孙中山主张同盟会的青天白日旗,袁世凯提议满清龙旗,黎元洪提议共进会十八星旗,此三者可谓代表了三股力量,彼此不想让。民间派章太炎提出五色旗,以“红黄蓝白黑代表汉满蒙回藏五族共和之义”,后来居然得到一致认可。当然,北洋玩完后,青天白日旗重新上位。

共和初建,唐绍仪出任临时国务总理,举陈其美为部长,曹汝霖列国务员。章太炎闻之很是不满:“京外官僚中非无清刚晓练之士,何取著名鬻国之曹汝霖?发难首功非无稳健智略之人,何取弄兵潢池之陈其美?”袁世凯闻之大笑:“共和伟人,当以此公为最爽直。”

浪漫恋情

临时大总统袁世凯为了笼络社会名流,到处送官,章太炎也获得了一个“东三省筹边使”的头衔——袁不过用虚名羁绊,章却当了真,兴致勃勃刻了个“筹边使”印章,赶到北京报道。袁世凯当面勉励了几句,送了点“开办费”,没想章太炎真到吉林上任,还雄心勃勃制定了不少“宏伟计划”。到了之后才知道政府根本没这编制,只得垂头丧气回来。副总统兼湖北都督黎元洪也想利用章的名头,恭请其去武昌,黎的一番款待让章大为感动,觉得“民国总统一席,非公莫属。”此后章太炎以黎的军师自居,一力支持。

坊间还有个说法,黎元洪为了留住章太炎,给他娶了个美丽的老婆。

章太炎少年时发过癫痫病,后来又满嘴造反之言,尽管学问盖世却无人敢将女儿嫁给他。母亲无奈,将自己的陪嫁丫头王氏许配给了他做妾。王氏为章太炎生了三个女儿,于1903年不幸去世。后来章太炎一直为革命奔走,未曾娶亲,他把长女和幺女接到日本同住,次女过寄给堂兄。

等革命胜利,章太炎已经年届不惑,黎副总统一关心,章太炎在报纸上登了个《征婚告白》,提了五个条件:一要湖北人;二要大家闺秀,性情开放;三要通文墨,精诗赋;四是双方平等;五是夫死可嫁,亦可离婚。此举可谓相当超前,引得时人笑讽:“章疯子又发疯了!”

过了段时间,章太炎再发高论:“人之娶妻当饭吃,我之娶妻当药用。两湖人甚佳,安徽人次之,最不适合者为北方女子,广东女子言语不通,如外国人,那是最不敢当的!”

章疯子狂妄世人皆知,普通女子谁敢嫁他?最后还是蔡元培做了月老,将浙江才女、《神州女报》创办人汤国梨介绍给了章。

汤国梨原是世家闺秀,精通诗词,但九岁丧父,家境并不富裕。在少女时代,即风闻本乡章太炎的革命事迹,于女学就读期间,曾参加收回苏杭铁路路权运动。武昌起义后,她又与同学张默君等组织“女子北伐队”,创办《神州日报》宣传革命。

也许是姻缘该到了,章、汤一见倾心,很快约定在上海安家成亲。

章太炎陷入爱河不久,1913年3月,国民党代理理事长宋教仁被刺杀,经调查此事与袁世凯有关,国内政治形势再次紧张。章太炎深恨袁世凯阴险,到北京向袁辞职。袁为了拉拢他,授二等勋章,并说:现在参加革命而识时务者,多居显要住洋房,子女玉帛,如愿以偿。惟君仍孓然一身。近来南方报纸,对余多毁谤,淆乱人心,现授君四万元支票一张,向上海各大报,酌予点缀。所余大部分可由君自由支配。

袁世凯知道章太炎有点迷糊,明明白白告诉他:这四万元由你自由处置。

章太炎被袁给忽悠了,拿着支票回到上海,对旁人说咱们是不是错怪老袁了?张謇得知此事,找到章太炎,问袁拨款四万元给你办报,咱共和党在上海的《大共和报》经费困难,你可将这四万元交我以资维持。这既符合袁在沪办报要求,又无需你繁琐劳神。章太炎想想也是,就把支票给张謇了。其实四万元在当时办一百份报纸都够了,张显然是蒙了章疯子,将钱充了党费。

钱财总是身外物,得到佳人垂青是最大收获。

1913年6月15日,上海爱俪园内革命党人云集,孙中山、黄兴、陈其美、张继等国民党高层,黄金荣、杜月笙等青帮大佬,张謇、汤寿潜等社会名流济济一堂,出席章太炎与汤国梨的婚礼,据当时《大共和报》估计有二千多人,热闹非凡。

章太炎一生痴迷国学,却举办了一场“文明婚礼”,相当摩登。新郎西装革履,新娘白色礼服。结婚典礼上,章太炎又闹了笑话,因为他习惯穿布鞋,当天皮鞋正反都没分清,穿出来一直嘀咕着问证婚人蔡元培:“老蔡,这洋玩意儿夹脚丫子啊。”来宾们狂笑不已。

当晚宴客,大家要新郎做诗,章太炎即席赋诗二首:吾生虽稊米,亦知天地宽;振衣涉高岗,招君云之端。其二是谢媒:龙蛇兴大陆,云雨致江河。极目龟山峻,于今有斧柯。

新娘也当场吟诵旧作一首:生来淡泊习蓬门,书剑携将隐小村。留有形骸随遇适,更无怀抱向人喧。消磨壮志余肝胆,谢绝尘缘慰梦魂。回首旧游烦恼地,可怜几辈尚争存。

革命成功,章疯子有了“家室”,但他的“家”家徒四壁,连家具也是借来的,汤国梨曾在回忆录中说:关于择配章太炎,对一个女青年来说,有几点是不合要求的。一是其貌不扬,二是年龄太大(比我长十三岁),三是很穷。可是他为了革命,在清王朝统治时即剪辫示绝,以后为革命坐牢,办《民报》宣传革命,其精神骨气与渊博学问却非庸庸碌碌者所可企及。我想婚后可以在学问上随时向他讨教,便同意了婚事。

自己受穷不要紧,让佳人跟着遭罪就不好了,章太炎想着赚钱养家。但他根本知道钱是怎么来了,该怎么花,买东西从来不问价格,买啥都是伸出同样面额的钞票,人家说不够就再给一张。吩咐下人买包烟,给五元大钞;女儿要做大衣,给五元;族人修祖祠找他赞助,也五元。他以为一件东西就是一个价,一张钞票用一次。

民国初建,不少人投机钻营,章太炎想自己好歹是个人物,就到北京去要钱,胡适曾记录了此事:

当时内阁总理熊希龄的秘书陈汉第与章太炎关系不错,某天章太炎去找陈,说要借六百万外债,请袁总统批准。陈汉第很奇怪,问你要这么多钱干啥,即便是办工程,也要先送计划书,交临时参议院定夺。章太炎天真浪漫,老实道,我当你是朋友,你不告诉别人,这六百万借款,我可得六十万回扣。陈汉第愣了半晌,说此事估计不成。章太炎很奇怪,问黄兴、孙文为什么可以弄许多钱?我就不能弄?接着纠缠了三四个小时。第二天章太炎又来了,找到财政总长梁士诒,胃口小了很多,说只要十万。梁不同意,说最多一万。章太炎骂了一通,才拿钱走人。

胡适以羡慕的笔调叙述,“章太炎一下发达了”。可章此举实在荒谬,一时被传为笑柄。

弄到钱后,章太炎的生活状况大为改观,可但婚后不到几个月,国民党就掀起了二次革命,章太炎接着被袁世凯骗到了北京。章大师在软禁中不免遥念娇妻,写信道“告归无日,如君思我,我亦思君,有怀不遂,如何如何!”“思君不见,发为之白!”

讽刺白话干将

袁世凯死后,章太炎得以自由,岂料内阁总理段祺瑞与新总统黎元洪不合,闹出“府院之争”,接着辫帅张勋进北京调停弄了个“复辟”大戏。段祺瑞赶走张勋后拒绝恢复国会,践踏临时约法。孙中山为维护约法,到广州建立“护法军政府”,打算联合西南军阀对抗北洋,章太炎也被邀请出任军政府秘书长。来者哄他“别看这秘书长,跟国师地位差不多”,章大喜。但写了几篇痛骂段祺瑞的檄文,他又觉得才非所用,请缨去联络云南督军唐继尧出兵。

唐继尧最终被章说动,章太炎相当得意,让人制了一面大旗,比唐的帅旗还要大上一半,书“大元帅府秘书长”几字,耀武扬威一路显摆,唐继尧也不免莞尔。

西南军阀根本不愿与北方开战,孙中山看清“南北乃一丘之貉”,愤然离开广州。章太炎的“国师”也没了意思,落寞回到上海。

在上海这段日子里,章太炎只是埋头读书,很少过问政事。一次他从寓所坐面包车到三马路旧书店去买书,回家居然不知道路了,随便叫住一辆面包车,示意车夫向西面走。车夫走了很长一段后,疑惑地道:“先生,你究竟要到哪里去?”章说:“我自己也不知道,上海人都知道我是章疯子,你只要拉到章疯子的家里就是了!”车夫一头雾水,无奈只好把他拉回旧书店。章的家人焦急万分,派二十余人在四处寻找,终于在旧书店门口发现了他。

适时国内新文化运动如火如荼,在政治上没啥玩儿的章太炎又开始为国学辩护。但随着时代发展,文化普及已成必然趋势,章太炎崇尚的国学无法广为大众接受,他昔日的弟子鲁迅、周作人、刘半农、钱玄同等,俨然成了新文化干将。

某次北大教授、白话文健将刘半农到上海,对舆论界说自己前来是专程拜访恩师、古文大家章太炎。

二者见面之后,刘半农问“老师对白话文有何见解?”

“白话文不自今日始,我国的《毛诗》就是白话诗。历代以来,有白话性的小说,都是以当时的言语写出来的,写得最好的是《水浒》、《老残游记》等,甚至用苏州话写的《海上花列传》。”章太炎反问,“你们写的白话文,是根据什么言语做标准?”

刘半农侃侃而谈:“白话文是以国语做标准,国语即是北京话。”

章太炎哈哈大笑:“你知不知道北京话是什么话?”

刘半农不假思索:“是中国明清以来,京城里人所说的话。”

章太炎又问:“你说是明朝的话,有什么考据?”

刘半农呆住,无辞以对。

章太炎笑吟吟地,用明朝的音韵背诵了几句文天祥的《正气歌》,发音与当时的北京话相去甚远,接着道:“现在的国语,严格来讲,有十分之几是满洲人的音韵,好多字音都不是汉人所有。”

刘半农半晌不语,章太炎却兴致很高:“你知不知道现在还有人用汉代音韵和唐代音韵讲话?”刘半农摇摇头,章太炎接着说:“现在的高丽话,主要语音就是汉音,加上了唐朝的唐音、朝鲜的土话,和外来话。还有日本话,现在的日本话,发音各处不同,以东京为正宗,汉音也最准。各县、各道的发音,有些连东京人也听不懂——这是你不研究‘小学’、不研究‘音训’,不曾研究过《说文》,所以你不知道。”

接着,章太炎就像训小学生一样考刘半农:“美洲新大陆是谁发现的?”刘半农已经汗流脊背:“应该是哥伦布吧。”章太炎往桌子上猛拍一掌:“不认真读书,最先踏到新大陆的人,是一个中国和尚,叫做‘法显’!你有时间访问赛金花,去记叙她的胡言乱语,何不多看些文言文线装书,好好充实自己。”原来,刘半农在北京编了一本《赛金花轶事》,章太炎发现很多捕风捉影之事,深为不屑。

刘半农只得岔开话题:“北方学术界,正在考据敦煌石窟及周口店‘北京人’……”章太炎勃然大怒:“中国政府对你们不知花了多少钱,设立了无数研究所、研究院,可是敦煌石室的发现者是外国人斯坦因,他窃去几百箱的文物,多年之后,法国的伯希和又盗去几百箱,直到他们在国外公布出来,你们才知道!你们究竟干了些什么事情?你们知不知道近来又有一个瑞典人斯文赫定,在西北发现了许多文物,究竟你们做了些什么工作?所谓的北京大学,只出了一个张竞生,写了一本《性史》,这难道就是你们提倡白话文以来的‘世界名著’?”

一顿臭骂之后,刘半农只得告辞。

胡适也曾被章太炎讽刺过一次,胡出了本新书《哲学史大纲》,为表示敬老尊贤,送了章太炎一本,封面上题:太炎先生指谬,胡适敬赠。按当时文化界新派规矩,在“章太炎”和“胡适”名字旁均用黑线标了一下。章太炎是近视眼,接书后骂道:“名字上画黑线,不是咒我死么?”旁人赶紧解释,说这是表示尊敬,而且胡适的名字旁也划了黑线,章才释然。有人问对章对胡适有何看法,他冷笑道:“哲学,他也配谈么?康梁多少有些‘根’,胡适连‘根’都没有!”

章太炎不仅看不惯白话文,连刚兴起的新史学也厌恶。历史学家顾颉刚从欧洲学成归来,拜见老师时谈西方的科学实验,强调一切事务必须亲见才算真实。章不以为然,冷声问道:“你有没有曾祖?”顾说:“老师,我怎么会没有曾祖?”章说:“你真有吗?你亲眼看到你的曾祖了吗?”顾哭笑不得。

嬉笑怒骂成文章

章太炎虽然不在参合政治,但狂妄脾气不改,经常拿政府大员开涮,即便人家去世了也不放过。如清末著名外交家伍廷芳,曾任清廷驻美公使,与孙中山私交甚厚,民国初建南北谈判时作为南方代表;其子伍朝枢留学英国,精通法律,一直追随孙中山。

1922年,伍廷芳逝世,伍朝枢过上海拜谒章太炎,谈及乃翁病故。伍朝枢说:“先父体素健,曾因总理蒙难,奔走港澳,操劳过度,遂致病倒。十天之中,须发皆白。”章太炎笑道:“一夜须白过昭关,君家早有先例。”将伍廷芳比作春秋时狼狈逃难过昭关的伍子胥。伍朝枢尴尬一笑,又谈及父亲火葬之事,说:“火葬在欧美已极平常,惟在中国,实属创见。”章太炎又笑曰:“我国古已有之,武大郎即是火葬。”伍朝枢面色不悦,奈何对方是长辈。岂料章太炎意犹未尽,次日又遣人送上一副挽联:一夜变须眉,难得东皋公定计;片时留骨殖,不用西门庆花钱。简直有点恶谑了。

1925年春,孙中山逝世,章太炎有两幅挽联。

一是:孙郎使天下三分,当魏德萌芽,江表岂曾忘袭许;南国本吾家旧物,怨灵修浩荡,武关无故入盟秦。

大师神来之笔,很有必要解释一二。

上联将孙中山比作三国孙权,三分天下占其一。孙去世前中国有三大势力,一是皖系段祺瑞;二是奉系张作霖;三是广东国民党。

孙中山本来在广州,1924年底奉直开战,直系大败,张作霖与冯玉祥执掌北京政府,请皖系首脑段祺瑞出来担任“临时执政”,邀孙中山北上共商国是。孙中山想与奉皖结成“三角同盟”,先灭直系,遂接受邀请。国民党内有许多人不赞成孙中山北上,章太炎更是将北洋军阀势力比作三国时的曹魏“别有用心”,可谓相当贴切。后来孙中山果然被张作霖忽悠了。

“江表岂能忘袭许”说的是魏吴之间的一段“仇怨”,“江表”指长江以南地区,此指吴国。“许”指许昌,在河南省中部。东汉末年,曹操劫持汉献帝迁都许昌,携天子令诸侯,后来曹操在官渡与袁绍争霸,东吴孙策想趁机偷袭许昌,迎汉帝回洛阳,但孙策意外身死,袭许一事作罢。国民党曾因宋教仁被刺案发动“二次革命”讨袁,但很快失败。章太炎意思是国民党和北洋派都不会忘记“二次革命”这段“粱子”,如曹操记得“袭许”一般。

下联则是用楚怀王不听屈原之谏,受秦昭襄王,意欲与“虎狼之秦”修好,至秦地武关会盟被劫持,终身不能回国、死于咸阳的典故。章太炎将孙中山死于北京,比拟为楚怀王死于咸阳。

章的这副挽联,只是认为孙不该去北京跟军阀谈判,并非“不敬”,结果他这副挽联却不能在大会悬挂。

章还有一联,举国尽苏联,赤化不如陈独秀;满朝皆义子,碧云应继魏忠贤。

这一联被人评为“不伦不类”,却也很是“恶毒”,上联讽刺孙中山联合苏联,难免失去东北主权;下联中的碧云寺始建于元朝至顺二年(1331),明天启年间太监魏忠贤扩建庙宇,并建坟准备死后葬此。孙中山逝世后曾在该寺停过灵柩。章太炎骂那些神话孙中山的人尽是魏忠贤的义子。

其实章太炎很想客观评价孙中山,主动提出要为孙写墓志铭,扬言“孙公之墓志仅我有资格来写。”其实论文采资历,的确非他莫属,黄兴、蔡锷、宋教仁、陶成章先后谢世,张静江、吴稚晖等人是孙的拥趸,只有他才能以常人眼光视之。只是国民党众人生怕他发疯乱写,谢绝了他的好意。

后来国民党政府定都南京之后,将孙中山灵榇迎到南京,举行“奉安大会”,章太炎又补了一副挽联:洪以甲子灭,公以乙丑殂,六十年间成败异;生袭中山称,死傍孝陵葬,一匡天下古今同。“洪”指洪秀全,去世时距孙中山逝世整六十年,“孝陵”是朱元璋的陵墓所在地,意思是说孙中山和洪秀全成败有异,但和朱元璋恢复汉族统治则相同,对孙中山也算推尊。这副挽联,终于被挂了出来。

孙中山去世后,广东国民政府在汪精卫、胡汉民、蒋介石三驾马车的带领下开始了风风火火的北伐。北洋军阀个个心惊,就想把章太炎请去充门面,五省联军总司令孙传芳特意请章去当军师——章太炎曾提倡“联省自治”,孙传芳觉得很对味,为了博取章大师的垂青,请其去南京主持“国学复古”,弄个“投壶仪式典礼”。所谓投壶,是一种古代的游戏,比谁将箭投入瓶内多为胜。孙传芳在报纸上大肆宣传,说“革命元老”章太炎即将来宁云云。

还没等章太炎动身,舆论界早已口诛笔伐,批评其是“倒行逆施”,昔日的学生们也纷纷不解,老师现在是文化象征,弘扬国学就罢了,还鼓捣这个干啥?

周作人在《语丝》发表《谢本师》一文,严正表示“先生现在似乎已将四十余年来所主张的光复大义抛诸脑后了”,“这样也就不是我的师。先生昔日曾作《谢本师》一文,对于俞曲园先生表示脱离,不意我现今亦不得不谢先生,殆非始料所及”。

鲁迅在《趋时和复古》一文说:“孙传芳大帅也来请太炎先生投壶了,原来拉车前进的好身手,腿壮大,臂膊也粗,这回还是请他拉,拉还是拉,然而是拉车屁股向后。”他在章太炎逝世后的悼念文章《关于太炎先生二三事》说:“太炎先生虽先前也以革命家现身,后来却退居于宁静的学者,用自己所手造的和别人所帮造的墙,和时代隔绝了。”“既离民众,渐入颓唐,后来的参与投壶,接收馈赠,遂每为论者所不满。”

其实章太炎根本没去南京,所谓投壶一事,只是孙传芳自己炒作。

北洋军阀已经失了人心,北伐军很快打败吴佩孚、孙传芳,定都南京,改组国民政府。章太炎因陶成章之死对国民党根本无好感,国民政府请他出来担任顾问,他拒绝了。不过此老恶搞之心未减,1930年,南京国民政府元老、湖南政界巨头谭延闿去世,章太炎特意送上挽联:

显达历三朝,有清公子兼翰林。容共武汉主席,反共南京主席;椿萱跨四位,乃父制军又总理。乾母卢太夫人,生母谭如夫人。

谭延闿是清朝翰林,后追随孙中山响应共和,北洋当权的时候任湖南都督,国民党得了天下他又干过“南京政府主席”,无意是“显达历清廷、北洋、南京三朝”,章太炎讽刺反复无常。孙中山去世后,谭先拥护汪精卫,代职武汉政府主席,接着追随南京蒋介石,章太炎讥讽“容共”在武汉,“反共”投南京,左右逢源,稳妥得很。

萱草古意代表母亲,椿树代表父亲。章太炎嘲弄谭延闿有四位“椿萱”:两位“父亲”,本父谭制军之外还有孙中山,两位“老母”,生母之外还有孙中山的元配卢夫人。因为谭延闿对孙中山简直是言听计从,章太炎骂其“侍侯孙中山如儿子侍侯老父”,最后还讥诮谭延闿的生母是小妾,“如夫人”。

谭家当然气得生烟,深恨这章疯子怎么能活这么长久。章太炎自鸣得意了一番,经人劝说再给谭家送了幅正式的挽联“治大国若烹小鲜,何曾识万钱,湖广理万事;乐与饵而止过客,负羁全其室,康成保其乡。”

谢蒋主席关心

章太炎晚年专心学问,无甚收入,还尤其喜欢跟人治病,不过人家基本不敢吃他开的方子。其实章对中医造诣很深,曾著有《霍乱论》、《猝病新论》、《章太炎先生论伤寒》等医学书,曾有人问他:“先生的学问是经学第一,还是史学第一?”他得意地答:“实不相瞒,我是医学第一!”

据民国中医大师、章太炎的弟子陈存仁记载,章太炎曾跟蒋介石有过见面。

章太炎夫妇去杭州拜祭老师俞樾,陈存仁一路跟随,某天章太炎去楼外楼饭店吃饭,正好蒋介石夫妇由杭州市长周象贤陪同在此游览,章蒋多年不见,开始没认出来,并未打招呼。等蒋介石夫妇吃完饭后,周象贤低声对蒋道,在楼下给饭店题字的人好像是章太炎。

蒋介石一听大为惊讶,这老古董居然还在,赶紧携宋美龄下楼来,客气打招呼:“太炎先生,最近好吗?”章太炎根本不认识对方,旁人介绍说是蒋主席,他哦了一声,答“很好很好”,蒋又问他近况如何,章说“靠一支笔骗饭吃”。

蒋面有惭愧,说“先生等会我用车送你回府,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找象贤。”章太炎摇晃着脑袋“用不到,用不到”,坚持不肯坐车。蒋介石无奈,只好以自己的手杖相赠,章太炎倒是很喜欢那根手杖,喜滋滋的收下了。次日,杭州报纸头版“章太炎杖国杖朝、蒋主席关心故旧”。

其实,章太炎视蒋介石不过晚辈,而且因陶成章一案素来瞧不起国民党,蒋哪里够资格成为他的“故旧”?

1931年九一八事变爆发,张学良在短短三个月丢了东北三省,蒋介石也无意抵抗,章太炎怒不可遏,在报纸上痛骂:“有此总司令,此副总司令,欲奉、吉之不失,不能也。”“欲使此畏葸怠玩者,起而与东人(日本)争,虽敝口瘍舌,焉能听见?”且与沈钧儒、章士钊、黄炎培等联名通电:“守土大军,不战先撤,全国将领,猜贰自私,所谓中央政府,更若有若无”,“全民悲愤,不甘坐毙,恐有采用非常手段,以谋自救救国者。”

可惜当权者根本不理会民众的愤怒,东三省就这么白白丢了。

1932年2月,章太炎应弟子们邀请到北大讲学,记者问北上是否会访故人,他答道:“将访张汉卿(张学良)、吴子玉(吴佩孚)诸氏”,“对日本之侵略,唯有一战,中国目前只此一路可走”。到了北京后,章太炎大大咧咧去找张学良,痛骂其不争气,张少帅执子侄之礼,唯唯诺诺。见到吴佩孚后,张与其推心置腹,劝吴别为日本人所用。

章太炎到北大讲学时,可容纳几百人的北大操场座无虚席,马幼渔、钱玄同、刘半农等知名教授一一拱手而立,毕恭毕敬站在老师旁边。章太炎满头白发,穿着绸子长衫、开始用他的浙江余姚话演讲。刘半农当场翻译,章引经据典,钱玄同就在黑板上板书,北大文学院一干声名显赫的教授们则拿着小本本老实做笔记——排场可谓惊人。

1934年秋,章太炎迁居苏州,开办“国学讲习会”招徒授业,常对弟子说:“大国手门下,只能出二国手;而二国手门下,却能出大国手。”弟子们不解。章解释:“大国手的门生,往往恪遵师意,不敢独立思考,学术怎会发展?二国手的门生,在老师的基础上,不断前进,故往往青出于蓝,后来居上。所以一代大师顾炎武的门下,高者也不过潘策之辈;而江永门下,竟能出戴震。”

虽然章太炎决意不问政事,但国民党政府实在窝囊。日本人占我东北后,又盯上华北五省,蒋介石不敢与之对抗,居然让何应钦与日本人签订丧权辱国的《何梅协定》,以“华北五省自治”,双方不得驻扎军队,作为“中日缓冲区”。章太炎十分愤慨,作诗讽刺:淮上无坚守,江心尚苟安。怜君未穷巧,更试出蓝看。意思是国民政府在淮河一带不设防,竟把中原丢了,这就跟南宋无耻奸臣卖国还在江心寺喝酒逍遥一样,可惜南宋奸臣伎俩不高明,今朝南京诸位,可是青出于蓝。

此诗一出,被广为转载,蒋介石十分恼火,可又动不得章疯子这位“民国元勋”,就委托国民党“中央监察委员”主任张继去劝导,张见了章太炎道:“兄当安心讲学,勿议时事。”章太炎愤然问“吾辈往日之业,至今且全堕矣,谁实为之?吾辈安得默尔而息也?”“栋折榱崩,吾辈亦将受压。而弟欲使人人不言,得无效厉王之监谤乎?”还反问张继:“谁使吾辈为小朝廷之民者?谁使同盟会清名被人揶揄嘲弄?”张继只能不吭声了。

1935年12月9日,北平学生举行声势浩大的请愿游行,号召政府收复华北、东北,历史上称之为“一二九”学生爱国运动,国民党当局派军警镇压。章太炎闻讯,立即致电华北主席宋哲元,严厉责询:“学生请愿,事出公诚,纵有加入共党者,但问今之主张如何,何论其平素?”宋哲元不敢怠慢,只得复电表示:“先生之嘱,自当遵办。”

可蒋介石一直沉迷于“剿共”,无视人民抗日激情。章太炎突发奇想,致书蒋介石,“既然你不抗日,共产党抗日热情高亢,不如将察哈尔交付给共产党,让他们领导工农红军对付小鬼子吧。”还告诫蒋,对于抗日救国大计,切不可只停留在口头上,而应言行一致,“言之非难,欲其心悦诚服則难……若欲其杀敌致果,为国牺牲,此在枢府之以实,固非可以口舌致也。”

当然,如此“高见”,蒋介石自然不会采纳。

1936年6月14日上午7时,章太炎因鼻咽癌、胆囊炎、气喘病及疟疾诸症并发,医治无效,溘然长逝。临终前,仍旧不忘国难时艰,留下两句遗嘱:设有异族入主中夏,世世子孙毋食其官禄。

章逝世时,全国政要、门生函电交驰,国民政府专门拨款,发布了以“国葬”资格相待:“宿儒章炳麟,性行耿介,学问淹通……岿然儒宗,士林推重。兹闻溘逝,珍惜实深!应即依照国葬法,特予国葬”。

章夫人汤国梨坚决主张用五色共和国旗覆盖遗体,拒绝用国民党的青天白日旗,说“先生一生特立独行,入土之时不能违其本性。为辛亥革命胜利、为五色旗的诞生,出过力、坐过牢,而没为青天白日旗效过什么劳。”

一代国学大师走了,夫人汤国黎的故事还得继续。

1937年七七事变爆发,11月苏州沦陷,如狼似虎的日本士兵发现了章太炎的坟墓,怀疑内埋财宝,要挖开看。夫人汤国黎闻讯前去阻止,直接要见日军军官,对方一听是“章太炎先生之墓”,赶紧上报高层,几天后来了一群高级军官办了场祭奠——这些人在大学读书时,无不知道章太炎之大名。章家从此再没有日本兵骚扰。

伪浙江省省长派说客请章太炎之子章导出任伪职,汤国黎以章太炎遗嘱出示,说客羞愧难当,悻悻而去。后来局势越发紧张,汤国黎携带家眷到上海租界。汪精卫当了汉奸头子后,游说章太炎之子出任要职,并扬言“日本人很敬重章先生,连天皇也说要为先生举行国葬”,汤国黎严词拒绝。

抗战胜利后,汤国梨回到家乡苏州,热心教育事业,几经沧桑,于1980年7月逝世,享寿九十八岁。

同类推荐
  • 秦缘记

    秦缘记

    宁给我天下又如何!我只为你活一世,宁我负天下人又如何!我只为你爱一生。徐宝失去挚爱,一次醉酒跌落湖中穿越时空经历不凡的历程。
  • 千古第一将韩信之千古传奇

    千古第一将韩信之千古传奇

    毋庸置疑,韩信是中国历史上举足轻重的人物。他的故事广为人知,胯下之辱、鸟尽弓藏、萧何月下追韩信,2000多年来,一直为大家所熟悉。他的兵法受兵家推崇备至,甚至有观点认为,他开启了刘汉四百年历史。然则,韩信从出生到死亡,充满传奇色彩。本书依据历史基本事实,经过作者三十多年的研究和思考,将韩信身上的一个个迷通过通俗的语言,详细道来,使这些传奇显得十分合情合理
  • 奋斗在大清朝

    奋斗在大清朝

    穿越大清落魄寒门的黄炳林,在这个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年代,如何从社会草根底层,用自己的努力一步步改变命运?终于走上人生巅峰!
  • 游龙戏唐

    游龙戏唐

    家徒四壁,还遇生死官司,陈子明表示大唐不是那么好混的!公主,我所欲也;权势,我所欲也,谁说不可兼得,陈子明一样都不想放过,为达成目标,陈子明开始了华丽丽的混唐生涯,且看他如何翻云覆雨,笑傲大唐……
  • 血狼之疡

    血狼之疡

    一个小小的县城,在平凡和静谧中穿越到两千年前。如今,这个县城北临大漠草原,南毗铁血王朝,外有蒙古兵虎视眈眈刀悬头上,内有现代自私冰冷的人际关系作祟,还面临着一个铁血皇帝的吞并野心,就是这样一个生活在历史夹缝中的群体,一群年轻人站了出来,既诞生出英雄,同样也淘洗出懦夫,这里有青春的迸发,这里有爱情的纯真,这里有意志的坚强,这里有权谋的碰撞。
热门推荐
  • 律政佳人:明星老公有点冷

    律政佳人:明星老公有点冷

    失踪四年的闺蜜突然带着一个三岁的孩子找到杜春晓。闺蜜因病去世后,杜春晓带着东东走上一条寻父之路。孩子的父亲不仅是个超级偶像明星,还是个超级隐形富豪。明明是给孩子找爸爸,怎么到最后把自己还给搭进去了?自此后,孩子一有问题就找杜春晓。“春晓,宝宝拉肚子了。”“春晓,宝宝的指甲该剪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都要找她。“宝宝想要你陪他。”“我要上班。律所有规定,不能随意请假。”隔天,他就把律所买下来了。”宝宝想让你陪他去幼儿园上课。““幼儿园规定不可以让家长陪同。”隔天,他又把幼儿园买下来了。“你还有什么买不了的?”杜春晓气呼呼的瞪着他。“其实我只想买你!”杜春晓从此走上了一条拒绝做后妈还是婶婶的抗争之路。
  • 极品桃花妻

    极品桃花妻

    她只不过是不想出门而已,大家用不着想方设法地要带自己出门吧?就连生日那一天也在二哥的念叨下决定去野炊。看来人就是不能太懒,一懒就连老天都看不过去,所以才让难得出门的她跟哥哥一起穿越到不知名的时代。身边的桃花一朵接着一朵的开,这让她如何去采?
  • 叶赛宁

    叶赛宁

    叶赛宁(1895~1925)苏联俄罗斯诗人。出生于梁赞省一个农民家庭。1904~1912年读小学和教会师范学校,开始写诗。1912年赴莫斯科,当过店员、印刷厂校对员,兼修一所平民大学的课程,积极参与文学活动。1915年去彼得堡,拜见著名诗人勃洛克、克留耶夫等,1916年初第一本诗集《扫墓日》出版。同年应征入伍,一年后退役并结婚。时值二月革命、十月革命,诗人写了《变容节》、《乐土》、《约旦河的鸽子》、《天上的鼓手》等著名诗作,以抒情的方式,抒发个人对革命的感受。1919年参加意象派并成为中心人物,写出《四旬祭》、《一个流氓的自由》。
  • 无尽成神路

    无尽成神路

    任务场景:【植物大战僵尸】神:孩子们,在【植物大战僵尸】中,你们都是怎么玩的?神选者甲:种植物,得阳光,睡觉觉,打僵尸。神:你呢?神选者乙:种植物,得阳光,睡觉觉,打僵尸。这时候神把目光放在了一脸萎靡的王峰身上,关切的问道:“你就是觉觉吧”?“你才是觉觉,你们全家都是觉觉,老子是僵尸!”王峰怒了。任务场景:【金庸世界】神:孩子们,在【金庸世界】中你们学会了什么神功绝学?神选者甲:降龙十八掌。神选者乙:独孤九剑。王峰:你们先聊着,我先走了。*************从此以后,神找人谈话,王峰再也没有来过。
  • 熙朝快史

    熙朝快史

    本书为公版书,为不受著作权法限制的作家、艺术家及其它人士发布的作品,供广大读者阅读交流。
  • 门后危险世界

    门后危险世界

    一场游戏,她被卷入了一个门后潜藏的危险世界之中,病毒、修魔、未知力量接踵而来……
  • 思念成城

    思念成城

    她说:希城,我发誓再也不会爱你了。可是,我想永远都像现在这样,和你在一起。他是她念念不忘的城。她是他一言难尽的伤。十年,她在没有他的记忆里踽踽独行,将自己的心困成一座孤岛。直至,一个名叫Dante的知名建筑师出现。这个容貌酷似前男友的神秘男人,打破她高处不胜寒的生活,一步步攻城掠地,给予她更激烈缠绵的爱情。当城之将倾、爱之将始时,一个隐藏多年的阴谋再度打破她的幻梦,Dante的真实身份与目的随之浮出水面……当你决意去伤一个人的时候,自己也注定会受伤。可是,在走向相爱的过程中,还是有那么多人会不惜付出伤害自己的代价,去刺痛那个珍惜自己的人。
  • 妻从天降:步步精心

    妻从天降:步步精心

    简介:本书为(修改版)正式更名为《妻从天降:步步精心》穿越言情+悬疑+武侠+复仇,但还是言情为主,悬疑,武侠,复仇为辅。谁说穿越好的,为什么她一穿过来先是砸了人还要被死人压?那谁,我等了你五年你都没来,我只能带着儿子去找他爹了。话说,她怎么这么悲催,好不容易清净了五年,再次遇到他们,她的生活又开始乱七八遭,被追杀,被通缉,害得她不得不又一次离开这里。生活处处是惊险,才从皇宫脱险又遇一大老板,可是为毛越与他相处她越觉得他很熟悉,老板大人看着她威武发话:“回去好好反省,若再敢不乖,家法伺候。”乐筱雨委屈的直挠墙,不带这样欺负人的!
  • 复仇四公主之复仇绝恋

    复仇四公主之复仇绝恋

    十年前的事情,四大千金的消失,十年后,回归,歃血为盟,我必让你们后悔一生。机关算尽,适得其反。她,七年的习武,一朝全废。“半年,我带你重回巅峰!”他向她承诺,眼泪顺着她的眼眶流下来。
  • 我的跛腿女友

    我的跛腿女友

    一个励志的寻找亲生父母的故事,以及男女主人公的感情纠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