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艳是在勘察现场的时候,不经意间发现玲玲的。
经过询问得知,她是报案人的女儿,十一二岁的样子,长得并不漂亮,更糟糕的是,她的头发剪得很短,而且不整齐,跟假小子似的,使得她看上去并不招人喜爱。玲玲似乎也为自己的形象不佳而羞愧,总喜欢躲到角落里,不爱说话。
康艳惊奇地发现,眼前这个女孩和自己十二岁时候的样子是那么相似!因此才使得她抛开案情走了神儿。
康艳在十二岁那年夏天,也是这样一副丑相。头发也跟假小子似的,难看得很。
本来康艳有一头油黑浓密的长发,发梢可达臀下。一走起路来,两条辫子在自己的屁股上跳舞,康艳很喜欢那种骄傲的感觉。
可是,那个夏天,一个越来越急切的想法毁掉了她美丽的辫子。康艳很想买一台小录音机,但爹娘没有闲钱让她实现愿望。不过,每天晌午都可以听到的一种吆喝声,让康艳的心一天比一天激动起来。收——头发!那吆喝声第一个字音拉得很长,后面两个字音清晰而短促。而每一个字都猛烈地敲击着康艳蠢蠢欲动的心。
康艳曾经见过收头发的人,三十多岁的汉子,头上戴一顶黄草帽,身穿一套满是汗渍的灰黑色旧衣服,脚上穿一双黄胶鞋,推一辆稀里哗啦的破自行车,走路很轻,可吆喝声却响亮,能把晌午的蝉鸣覆盖了。
终于在一天晌午,康艳听见吆喝声趁爹娘午睡,偷偷溜了出去,并在街上拦住了收头发的人。康艳把身后的头发往前一甩,问,我这头发多少钱?收头发的人把康艳的头发握在手里掂了掂,伸出三个手指头,三十。康艳把头发又甩回身后满脸不乐意,三十谁卖!收头发的人浅浅一笑,不卖,算了。说着推车就走。康艳一见急了,三十就三十,有什么了不起!康艳心里早盘算好了,小录音机二十四块钱,卖三十还能落六块零花呢!收头发的人支好自行车,从兜里掏出一把剪子,揪住康艳的辫子,一剪子下去,两条油黑的辫子就握在了手上。康艳看着自己的辫子握在别人手里,禁不住眼泪在眼眶里转圈圈儿。收头发的人怕康艳反悔,赶紧把头发收起,付给康艳三十块钱,推车走人了。
康艳收好钱向麻婶家走去,麻婶会剪头,她得叫麻婶把她的头发拾掇拾掇。麻婶一听康艳的头发卖了三十块,哎呀了一声,说,至少也值四十块。然而,此时的康艳没心情后悔,她已经看见镜子里自己的丑相了,紧催着麻婶给拾掇头发。可收头发的人下剪子太狠了,麻婶费了好大的力气,拾掇出来的效果还是不理想。最后,康艳只得垂头丧气地回家了。回到家先是遇到爹的白眼,接着就是娘的数落,这些康艳都能忍受,毕竟能买上心爱的录音机了。
可是,康艳的如意算盘还是打错了。
第二天一大早起来,娘在院子里哎呀一声喊,鸡丢了!康艳和爹出去一看,鸡窝门敞开着,里面的九只老母鸡一个都不见了。爹气冲冲地房前屋后寻了一圈,最后一屁股坐在了门槛上。娘则放开嗓门哭骂起来。
结果是,康艳用自己卖头发的三十块钱给娘买回来十只大母鸡,要不然,娘非哭死不可……
想到这里,康艳的思绪突然拐了个弯儿,又拐到了眼前这个小女孩玲玲的身上。她俯身轻声问玲玲,你的头发什么时候剪的?玲玲低低的声音说,昨天。是不是你卖了头发,买头发的人给你剪的头发?玲玲点点头,眼里充满了恐惧。康艳兴奋地站起来,大声宣布,案子有眉目了!
当天中午,收头发的老头落网,康艳特别注意听了一下老头的吆喝声,跟二十年前她听到的吆喝声一模一样:收——头发!也是第一个字音拉得很长,后面两个字音清晰而短促。再看看老头推着的破自行车,脚上穿的黄胶鞋。康艳的心头突然掠过一丝酸楚。
把老头带回派出所一审讯,他很快交代了昨天白天借收头发踩道儿,晚上偷玲玲家鹅的经过。可康艳对审讯结果并不满意,她继续问老头,你一共作案多少起?老头坚决地说,只有这一起。康艳盯着老头的眼睛突然问,你认识我吗?一下子把在场的人都弄愣住了,警员们很纳闷,康所长这是哪一招?老头也瞅着康艳直摇头。康艳说,看来我得帮你回忆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