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告诉了她,她会相信吗?就算她相信我的话,那么当这段尘封的记忆重新被揭开,当她发现一直以来认为的真相只是假象……她又真的会比现在好过吗?
不,她不会。从我口中知道这个真相,只会让她更难过,更自责。
她是白尤诩的贴身侍婢,却没有发现他中了慢性毒的事实。如果她知道了每日亲手喂进他口中的膳食都是毒药……这要她怎么去面对……
“主上……对,是主上……”花渺喃喃低语,“二皇子死后,我曾经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直到主上跟二皇子的母妃要了我过去太子殿……他是惜才之人,说是我的一身武艺不能浪费,可以助他完成统一大业。自此我变成了冷血的剑客杀手,先在揽月楼里化名白花花潜伏,后又进宫用了那个叫碧儿的宫女身份潜伏……主上答应我,待我死去之时会追封我二皇子正妃的谥号,跟二皇子合葬皇陵……”
生不能同衾,死亦要同穴。
没想到冷傲到骨子里的杀手花渺,竟会对白尤诩这般痴情!
如此,不禁在心中暗自思量……我若是不告诉花渺真相,便无法劝服她归顺于墨时逸,可最坏的结果不过是自己前去白国阵营,打消尤谦的疑虑而已……但我若是把尤谦毒死白尤诩的真相告诉了她,她便是怀着自责和仇恨的,会变得比现在更痛苦……
罢了,且瞒着她吧,我宁可尽力博取尤谦的信任,也不想花渺活在一片阴影之下。于是开口言道,“花渺,你的心思我都懂了,也罢,我不会让你选择归顺墨国的……你且在这里委屈些时日,等外面的局势定了,自会还你自由的。”
“自由?”花渺微抬起头来直直的看向我,“莲媚,你以为我还在奢望自由吗?只要我一天不归顺墨国,墨时逸便会把我当做心头刺看待,他是不会放走我的。”
“我会劝服他放掉你的。”
“好,就算他万般宠爱你听信你,可是你想过没有?如果最后白国胜了,墨时逸一定会用我的血来陪葬,他不可能把我归还给主上,让主上实力大增,让我今后有机会屠杀墨国的人!而如果最后墨国胜了,我却还是忠于主上的,那么一旦得到自由就一定会为主上复仇,就算是不复仇,我心中也会有一道枷锁,不可能过得轻松!无论怎么说,我都不可能得到真正的自由……”花渺字字如铢,一声声都是浓重的无奈和绝望。
“事情也许不会变得那么坏……也许……”我还是想要安慰她的,可是她说的那些话却令我找不到任何能够反驳的缝隙。
“没有什么也许……”花渺轻轻摇头,把我的手反握在手心里,细语喃喃,“莲媚,我知你当我是好姐妹,所以我不愿意伤害你,放心吧,我是不会往外传消息的,更不会做伤害自己的事,而你要做什么,尽可以大胆去做……眼下我身陷囹圄,便在这铁牢中看着白国与墨国的纷争,不去插手……可一旦我哪天逃脱了,请你容许我忠于主上,与你为敌……不过,无论如何,我都会记得,你莲媚是我花渺的姐妹,这一生,都是……”
“花渺……”我唤她的本名,胸口有种起伏着的难言的情绪,令我的眼泪在眼眶内渐渐汇集,终是抵不过这温暖感人的话语,款款落下。
“哭什么!难道我花渺现下就要命丧黄泉了不成?哭得这么悲戚,快赶上给我吊丧了!真是不吉利!”她用力捏了捏我的手,冰冷重新覆上眼眸,用那一贯的冷笑言道,“哼,你平日里那深不见底的城府去哪里了!真没想到啊,你明明怀疑了我,却还做戏做的那么完善,让我丝毫没有察觉……呵呵,我落到你精心布置的圈套里,倒还算不上丢面子。”
我知道花渺是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安慰我,就如同最初在揽月楼一般。
于是,我不再哭泣,抬起手背擦干眼角的泪痕,恢复该有的平静语调,“花渺,你我既是姐妹一场,便再回答我一个问题好么?”
“如果你是要问我宫里有没有安插其他细作,我可不会回答的。”她挑了挑眉,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面容。
“自然不是……我只是想问一句……”深深的吸了口气,问出心中同样近乎笃定的怀疑,“紫群姐,她,还活着吧?”
花渺一愣,半晌才神色十分不自然的点了点头,并没有再多的只言片语。
但是这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曾经我那样的恨尤谦,是因为我以为他杀了白花花和紫群姐,可是现在的答案是,她们没有死,她们是白国细作,是尤谦手底下的人。
我并不会因为她们欺骗我而生气,更不会因为她们的身份而恼怒,甚至,我心中是在庆幸的。因为我们本是姐妹,因为我感觉的出,那时的她们是真心待我。不论如今我们是敌是友,只要她们还活着,没有因我而死,这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消息。
至于尤谦,我早已没有那种彻骨的恨意,因为我知道,从尤诺死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他众叛亲离的结局。尤谦不相信任何人,别人也走不进他心里,就算他最终侥幸打败墨国,夺了整个天下,那么以他这种阴鸷暴戾的性格,终有一天也会失去这天下。
而我只是,在替他可悲而已。
“时间差不多了,我该也回清莲殿了,就此别过吧。”我站起身来,抚了抚衣裙上的浮尘,与花渺告别,不等她回答便转身准备离去。
其实,我是在害怕。
此次相别,不知何时才是再见之期。我既怕自己死在尤谦手中,也怕花渺死在墨时逸手中。自古难测帝王心,说透了,我跟花渺也都是棋子。我是尤谦手中进攻的棋子,而花渺是墨时逸手中防御的棋子。到了真正关乎生死的那一刻,也许我们都会被用来弃车保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