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强的家坐落在川南的崇山峻岭中。志强七岁那年，家里收养了一只刚断奶不久的小狗，全家人都很喜欢它。当时，生产队从山城重庆来了位姓何的上山下乡知识青年，村里人叫他何知青。何知青给志强家的这只小狗起名为“飞虎”，对它进行各种各样的训练。训练它奔跑、爬山、游泳、叼物，教它辨人识路，让它追捕，给它布置巡逻警戒任务。而飞虎悟性很高，颇有灵气，并且骁勇无比。
志强10岁那年，深夜外出归来时迷了路，便倚着一个土堆睡着了。睡意蒙胧中，有一团毛绒绒的东西偎着他。醒来时他以为是野狼，惊出一身冷汗。原来那个土堆是座坟茔，周围是一片墓地，荒草乱石，很是阴森恐怖。是飞虎偎了他一夜，既为他驱寒，又为他壮胆。那时飞虎两岁多。
志强14岁那年，外出割草时被毒蛇咬伤，久治不愈。飞虎也为志强瘦了一圈，一改往日的欢实，恹恹的不知食味。一日，飞虎用舌头舔着志强的伤口，不一会儿便哇哇地呕吐开了，显然它也中了蛇毒。不一会儿，它不知从哪儿衔回了一些叫不出名的小草，在嘴里嚼成糊状，用舌头敷在志强的伤口上。两三天后，志强伤势见好。每隔三天，飞虎便为志强舔一次伤口，敷一次药。三次后，志强蛇伤痊愈。那时，飞虎6岁。此事传开，人们把它当做狗精犬怪，说得神乎其神。
飞虎整日在村子周围，凡不认识的人进入村子时都要受到它的监视跟踪。若有牛羊想危害庄稼，它会呼啸着将其驱逐开。村里乡亲都非常喜爱它，志强全家和何知青对它更是宠爱有加。而外村人却讨厌它爱“多管闲事”，三番五次用各种方法谋害它，但均未奏效。有一次，七八个人拿着刀棍将它逼入绝境，三面是石壁，一面是10多米深的悬崖。飞虎毫不畏惧，纵身一跃，从两个汉子的肩上越过，坠入了悬崖下的深水潭。过了20多分钟，追打它的人散去后，它又从水潭里钻了出来。此后飞虎再未遇到过大的危险，但它依然凭自己的骁勇和机智制造传奇故事。它曾逮住过灵敏异常的猫头鹰，也曾咬死过老奸巨猾的偷鸡狐狸。每当它获得胜利，取得成绩，便会获得犒劳，主人也就更加喜欢它，宠爱它。
但好景不长，自从志强家喂养了一只小黑猫后，飞虎得到的宠爱就少多了。如改善伙食，不一定能想到飞虎，却一定有猫的一份。若招待客人，飞虎只能徘徊在门外，最多只能被恩准守候在饭桌下，啃几块骨头，而猫却可以随时蹿到桌上去。晚上猫可以与人同被共寝，而飞虎却还要辛苦地在外边巡逻警戒。对这种不公平的待遇，飞虎没有表示过不满，更没有负气出走。猫却因此而乖戾得越来越不像话。有几次，黑猫凄嚎着向主人告状，只见飞虎在吃着老鼠，主人以为是飞虎猫口夺食，便不分青红皂白对飞虎施以棍棒。
凭飞虎的一贯品性，志强并不相信它会抢掠猫的胜利果实。为弄清究竟，志强特意观察了几次猫抓老鼠的游戏。
一次，见猫蹲在鼠洞旁，志强便在几米外窥视。当一只老鼠刚探出半个身子，黑猫便扑上去逮个正着，但并不咬死它，更不吃它，而是用两只前爪逗老鼠玩。志强忍不住笑出了声，黑猫闻声怔了一下，老鼠趁机逃向鼠洞。当它全身钻入鼠洞时，黑猫一口咬住鼠尾巴又将它硬扯了出来，一只前腿按住鼠身，另一只前腿捋着它的胡须，继续逗着玩。志强心中纳闷，这黑猫捕鼠本领高强，为什么家中鼠患并未减轻，粮柜、衣箱仍被鼠们祸害。正寻思间，那猫似乎也玩腻了，便放了老鼠，纵身一跃蹿入志强的怀里。这时，飞虎一个箭步奔上去，只一口就咬死了老鼠，并吃了起来。黑猫眼见自己的玩物葬身狗口，便凄嚎起来，向主人告状。飞虎一阵狼吞虎咽后，舔了舔嘴唇站在那里，双眼望着志强，似乎在听任主人发落。望着飞虎那充满复杂感情的哀怨而惊恐的双眼，志强感到了内疚。他和家人多次错怪了它，让它受了那么多的委屈。而狗仍然忠实地履行自己的职责，甚至狗逮老鼠，离经叛道，忠诚地维护主人。志强深深感受到飞虎是他们家忠贞不渝的功臣，而黑猫只不过是一个会讨好的宠物而已。志强忍不住搂住飞虎的脖子，用手不停地抚摸着它漂亮的长毛。飞虎也依偎在主人怀中，不住地摇着尾巴。
飞虎八岁那年，有一天志强带着它进山割草。临近中午，天上雷声大作，乌云滚滚，顷刻暴雨倾盆，志强和飞虎被迫钻进山腰的一个岩洞里避雨。突然，飞虎双耳贲张，尾巴竖起，四肢肌肉紧缩，双眼紧紧盯着河沟。志强环顾了一下，见河沟上游发了洪水，正呼啸着奔腾而下。不过河床离他们呆的岩洞有几十米，绝无危险，飞虎为什么这样激动呢？正纳闷间，飞虎如离弦箭般奔向河床。
河边，志强家那只黑猫正轻捷地向树上爬去，它是为了躲避洪水。洪水的前峰离那棵树只有几米远了。也许是惊骇，猫从树上摔了下来，飞虎见状，飞奔到树下，一口叼住猫猛向旁边一甩。猫向山腰上连跳了几步，便脱离了危险。但汹涌的洪水却吞噬了来不及转身逃走的飞虎。志强立即冲入暴雨之中，沿着河岸向下游跑去，大声呼唤：“飞虎——飞虎——”
跑了一阵，志强发现一块突兀而起的巨石挡住了飞虎，又靠洪水的回旋力将它推向了岸边。这里离飞虎救猫处不到一公里，而落差却有数百米，且河床上乱石密布，石坎毗连，就连神勇的飞虎也难逃劫难，一身漂亮的金梢白毛几乎被磨尽，赤裸的全身伤痕累累。
飞虎是因救猫而殉难的，它为什么要救猫呢？正是那猫使它一度失去了主人的宠爱与信任；正是那猫，使它屡屡蒙冤遭打，忍受皮肉之苦。志强想到此，不禁悲从中来，热泪潸然。他抱起飞虎，一路踉跄着往回走。在飞虎救猫不远处，挖了一个坑。当他将飞虎抱入坑里准备盖土时，那只小黑猫也跳入坑中，偎在飞虎身上。志强以为它在向飞虎告别，便停下注视了它们很长时间。天色将晚，黑猫仍不肯离开，志强便将猫硬提出坑外继续盖土，猫却几次三番跳入坑中。志强只好一只手抱着小黑猫，一只手埋葬飞虎。
此后，小黑猫一反往日欢蹦活泼的神态，神情沮丧，不吃不喝，一直徘徊在飞虎的坟茔旁。主人为它精心制作各种美食，它都无动于衷。七天后，小黑猫在飞虎的坟茔上刨了一个坑，躺在坑里气绝身亡，狗魂猫魄相会在九泉之下。
飞虎的义举和黑猫的殉情，令人们唏嘘不已。动物对人、动物对动物，竟是这么有情有义，甚至不惜为情义粉身碎骨。它们让这个世界增添了温暖与生趣，真让人感动和震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