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晏子使于鲁，比其返也②，景公使国人起大台之役，岁寒不已，冻馁之者乡有焉③，国人望晏子。晏子至，已复事，公延坐④，饮酒乐，晏子曰：“君若赐臣，臣请歌之。”歌曰：“庶民之言曰：‘冻水洗我，若之何！太上靡散我，若之何⑤！’”歌终，喟然叹而流涕⑥。公就止之曰⑦：“夫子曷为至此⑧？殆为大台之役夫！寡人将速罢之⑨。”晏子再拜。出而不言，遂如大台，执朴鞭其不务者，曰：“吾细人也，皆有盖庐⑩，以避燥湿，君为壹台而不速成，何为？”国人皆曰：“晏子助天为虐。”晏子归，未至，而君出令趣罢役，车驰而人趋。仲尼闻之，喟然叹曰：“古之善为人臣者，声名归之君，祸灾归之身，入则切磋其君之不善，出则高誉其君之德义，是以虽事惰君，能使垂衣裳，朝诸侯，不敢伐其功。当此道者，其晏子是耶！”
【参注】
①则虞案：左襄十七年传：“宋皇国父为大宰，为平公筑台，妨于农功，子罕请俟农功之毕，公弗许。筑者讴曰：‘泽门之皙，实兴我役；邑中之黔，实慰我心。’子罕闻之，亲执扑，以行筑者，而抶其不勉者，曰：‘吾侪小人皆有阖庐，以辟燥湿寒暑，今君为一台而不速成，何以为役？’讴者乃止。或问其故，子罕曰：‘宋国区区，而有诅有祝，祸之本也。’”下接“齐晏桓子卒，晏婴粗缞斩”云云。此恐传闻异辞故所记不同。其歌甚古，必非后人所伪讬。
②则虞案：景公起台，在晏子既行未返之时，不当云“比其返也”。又下既云“晏子至”，此又云“返”，亦重复。“返”即“反”，古“反”“出”二字形近易混，此“反”当为“出”字之讹，说见吴大澄字说，不繁引。
③卢文弨云：“‘之’字疑衍。”◎王念孙云：“案此文本作‘役之冻馁者乡有焉’。今本‘之’字误在‘冻馁’下，又夺去‘役’字。艺文类聚岁时部下、初学记人部中、御览时序部十九，并引作‘役之冻馁者’。”◎则虞案：北堂书钞一百五十六及御览三十四引亦无“之”字。
④孙星衍云：“艺文类聚作‘公延晏子坐’，今本‘延’作为‘迺’，非。”◎则虞案：元本、活字本、杨本、子汇本、凌本俱作“迺”；北堂书钞、初学记十八、艺文类聚五、事文类聚十二引皆作“公延晏子坐”。
⑤则虞案：北堂书钞、艺文类聚、事文类聚集引俱作“庶人之冻，我若之何；奉上靡弊，我若之何”。“太上”者，孙星衍云“太上，尊辞。”“散”者，苏时学云：“‘散’当为‘敝’，‘敝’与‘散’相近而讹，下章言‘靡敝’，是也。”◎文廷式云：“此文当作‘太上散我若之何’，‘靡’字涉下文‘太上之靡散’而衍，太上散，犹老子言朴散也。‘洗’‘散’古韵互叶。”◎刘师培云：“今考淮南原道训云：‘而不可靡散’；要略曰：‘靡散大宗。’”
⑥王念孙云：“案‘叹而’二字后人所加，上言‘喟然’，下言‘流涕’，则‘喟然’之为叹可知，无庸更加‘叹而’二字。艺文类聚、初学记并引作‘喟然流涕’，无‘叹而’二字。谏上篇‘公喟然’，后人加‘叹’字，谬与此同。”◎则虞案：指海本已删“叹而”二字。
⑦则虞案：艺文类聚五无“就”字。
⑧则虞案：初学记、艺文类聚“子”上俱无“夫”字。
⑨则虞案：初学记、类聚俱无“速”字。
⑩卢文弨曰：“盖，音盍。”◎俞樾云：“案‘盖’乃‘盍’字之误，‘盍’读为‘阖’，襄十七年左传‘吾侪小人，皆有阖庐，以避燥湿寒暑’，语意与此同。”◎则虞案：俞说是也。御览一百七十七引正作“阖庐”，吕氏春秋知化篇“吴为丘墟，祸及阖庐”，“阖庐”，亦民居也。
卢文弨云：“句上御览有‘今’字，‘壹’作‘一’。”
苏舆云：“‘何为’二字，文义不完。左传襄十八年载子罕事作‘何以为役’。”◎则虞案：事见襄十七年传，见前引。
则虞案：“曰”字当为“吕”字形近而讹，御览一百七十七引正作“以”。
则虞案：御览引“声”作“美”。
则虞案：凌本“祸”有别的解释。
孙星衍云：“‘磋’当为‘瑳’。”
则虞案：吴怀保本“高”作“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