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问:“你为什么一个人笑?为什么又要笑这么久?”
老人说:“第一个问题答案是一个人笑可以开怀,人多只是乱笑一通,看别人笑就笑,不是真笑。第二个问题答案是我之所以笑这么久,是因为以前笑得不够。”
老人反问苏东坡:“你可知道‘人有三笑’?”
“不知道呀,我从来没听说过。”
老人说:“人小时有点吃的就笑眯眯,叫‘微笑’;青年时得意了就发狂,叫‘狂笑’;老了没人管了,就叫‘苦笑’。你现在是什么笑?”
苏东坡这时刚被贬官,人又由从壮年渐入老年,听了老人的话若有所思:“是苦笑吧。”又心所不甘,问,“除此三笑外,还有没有其他的笑?”
老人说得很绝对:“没有了——但可以从狂笑回到微笑。”
苏东坡大悟。再一看,老人不见了,原来遇见了神仙。
进攻就要有进攻的样子
既然决定进攻,进攻就要有进攻的样子,不要顾忌什么。但要更巧妙。
老子说:“无有入于无间。”
这句话意思是用“没有”进入“没有”的中间。前一个“没有”指自身,后一个“没有”指世界。以无入无,乃获有。老子在另一处说“无中生有”,也是这个意思。
这个世界无疑在多起来,但其实越来越少。为了获得真正的“有”,即“道”,就应该真正“入”。入就是进攻,占有,侵略。
怎样入?不是以有入有,而是以无入无,用没有进入没有。用空虚占领空虚,用一无所有换取应有尽有。
《圣经》上说:“尘土仍归于地,灵仍归于赐灵的神。传道者说:'虚空的虚空,凡事都是虚空。'”很好,现在我们就用虚空进入虚空。
虚空进入虚空,虚空不觉。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但已发生。
以水投水,看不见水变化,但水位在涨。
投石问路,石头落下去必会发出声响。以话探心,话必曲折而费解。不如把这些全然抛弃,你要问路就亲自上前,你要知道人的心你就亲自问他。
侵略他,才能征服他。
老子教我们保守也教我们进攻,老子其实也是兵家之祖。
孙子进攻之道重形,老子进攻之道重心。
取人于须臾,当以攻心为上。
你若赤裸裸地进攻,他必震惊而退缩。你越具有侵略性,他就越接受你。
你若谦虚礼让,或所谓保持风度,那么对方就会反过来侵略你。
高手都具有侵略性。
姚明为什么飞不起来?
不是因为他太高大,而是他的心没放开。同样的大块头,奥尼尔就会横冲直撞,姚明却只会等人把球传给他。
范甘迪告诉姚明:在NBA打球,进攻就应该更具有侵略性。
姚明飞起来的那一天,才算是真正的东方小巨人。
蛇自知不如风的境界
蛇对风说:“我运动背椎和腰胁行走,你呼呼地从北海刮起来,又呼呼吹入南海,好像没有形迹,为什么呢?”
风说:“我能折断大树,吹飞大屋,在细小方面不求胜利,而求得更大的胜利。获得大的胜利的,只有圣人才能够做到。”
蛇谓风曰:“予动吾脊胁而行,则有似也。今子蓬蓬然起于北海,蓬蓬然入于南海,而似无有,何也?”
风曰:“然!予蓬蓬然起于北海而人于南海也,然而指我则胜我,鳅我亦胜我。虽然,夫折大木、蜚大屋者,唯我能也。”
庄子假借蛇与风的对话,揭示无形胜有形的道理。
有形必为有形所累,无形必为无形所阻。话虽如此,无形虽然怕无形,但无形不怕有形。无形之风摧折有形之木,无形之气杀戮千人万人,这也很平常。
当以无形制无形,不能以有形制有形。
所谓无形制无形,就是把自身变小到极限,此即无为。大风吹断大树,但吹不断小草,就是这个道理。
善于进攻不如善于隐藏
列子问关尹:“最高境界的人在天上走路不会一脚踩空,在火里走路一点都不热,超越万物运行不感到害怕。请问,怎样才能这样?”
关尹说:“是守住一股纯粹的先天元气所致,不是因为巧妙也不是因为勇敢。唉,我告诉你,凡是有个样子摆在那里又能发出声音的就叫‘物’,物与物为什么相差甚远?怎样才能领先?所谓相差甚远或领先也只是表面现象。如此看来万物都从无形的造化中来,一旦有了形就变来变去,最后没法再变就终结了。你想你作为一个物当然有穷尽,但又岂是正道!最高境界的人处在并不深远的空间里,又隐藏在无始无终的时间中,他伴随万物运行,却不伴随万物生死。他纯粹自己的天性,培养自己的元气,内敛自己的道德,以用来接通那造物的主。如果能做到这样,那么他就天性保全,精气神没有泄漏,外物又怎能攻入?喝醉了酒的人从车上摔下来,车跑得再快也摔不死。他的骨头与常人相同,但一样的摔法他就没什么事情,这是因为他的神志在恍惚状态没有外泄,是保全的。他上车也不知,摔下来也不知,不知生死,不知害怕,因此与物相接不感到恐惧。酒都能保全一个人,何况是更神奇的先天元气?圣人藏在先天元气中,因此外物伤不了他的身!”
关尹用酒醉的人摔不伤打比方向列子谈圣人之道,那就是一切恍惚。
人在恍惚时不知西东,用无知无畏做保护层,外物因此不能伤。但其实又酒醉心明白,所以相当神奇。
对此我自己也有过体验。大约是2000年的时候,我和我老婆去赴宴,喝得大醉,回来经过一个小水坑——那时我们还住在颐和园那边的青龙桥,是一片平房,路很糟糕。本来我喝得大醉,一路上是我老婆扶我回来的,但到了小水坑,她没办法再扶了,正着急呢,没想到我一纵身就是一两米远,一下子就跳过去了,反过来牵她。
如果这只是笑谈,我就又要向你说我过去的“神奇经历”了。
神奇经历一:我在青海黄河源考察,曾大雪天徒手爬上光光的石岩。
神奇经历二:我在青海湖边玩耍回来天黑了,一点都不怕身后跟了一大群狼。
神奇经历三:我在华山,也是大雪天徒手爬上西峰,可以说创下了历史纪录。
我在此并没有任何炫耀自己的意思,相反,我看出自己确是“劫后余生”。我想说的是:人在恍惚状态下确实能做很多完全不可能的事。
照此推下去,就更有意思了:
如果一个人能让举国若狂,处于无意识的恍惚状态,那他还有什么不能做的?
大道有时让人迷,有时要让人醒。人人做醒客,就是一种大昏迷状态。北大东门有名的万圣书园里有一个“醒客咖啡厅”,我在里面参加过食指、黑大春、雪迪三人搞的一个诗歌朗诵会,一进里面人就昏昏欲睡,试问谁是醒客?
人都是隐形的。你走在大街上,没几个人会注意你,你在他们眼中其实并不存在。你以为你走在大街上吗?别人看你只是一个虚飘飘的影子。即使你上前向人问路,或是问“几点了?”谁还记得你?因此我说你是隐形的,你并不存在。
不要失落,这很好。
懂得隐形的人才会懂得显露与收获。记住:善于进攻不如善于隐藏,而最佳的隐藏方式就是走在大街上。
豹隐于雾,不如隐于群。
秦失吊老子
老子死了,秦失去吊丧,大哭三声就出来了。
弟子问他:“他不是你的朋友吗?”
秦失笑笑的:“是啊。”
“那你怎么可以这么吊唁呢?”
秦失说:“有许多老年人哭他,如同哭自己的儿子;有许多小孩哭他,如同哭自己的母亲。他们都是为情感所动而哭泣,都是违背自然规律。正该来时,老子应时而生,正该去时,老子顺理而死。因此我们要心顺变化,哀伤和欢乐的感情便不能侵入心中。”
圣人爱拿死亡说事。老子说:“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孔子说:“不知生,焉知死?”现在庄子又拿老子开涮,说秦失吊老子,大哭三声而已。
圣人为何偏爱死人?因为死人是真实的人。凡活人皆虚妄。
我的诗集《寂》中有一首诗,那天我在出租车上翻来看,袁喜坐在我身后看见了,不由笑起来。我写的是:
我心久虚妄,今生抵死狂。
此诗我自以为狂放,其实是故作狂放,“我心久虚妄”,还算老实。“今生抵死狂”,我能做到吗?
做不到的。
不但我做不到“抵死狂”,就算偶尔狂一下也底气不足。
狂歌时我需要酒。
狂饮时我又需要歌。
看似风流,谁知我心虚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