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电梯的时候,那女孩开口问成真:“你也是来应聘演员的吗?”成真点了点头。
那女孩接着说:“你也长得很漂亮,你拍过电影或电视剧吗?”
成真摇摇头,反问道:“你呢?”没想到那女孩点点头,脸上带有骄傲的神色:“我在内地拍过两部电视剧。”
成真恍然大悟地说道:“难怪这么眼熟呢,我也是从内地出来的,不过我一时记不起在哪部电视剧里看到过你。”
正说着,电梯到了。她们一同走出那幢大楼,在门口,成真准备和那女孩道别,那女孩却提议道:“不如我们一起去喝点什么,聊聊天好不好?”成真很高兴,因为她对美丽的人和物有特别的偏爱,因此毫不犹豫地点点头答应了。
她们找了一家安静的咖啡厅坐下。
成真问那女孩:“你叫什么名字?”
“李雪,你呢?”那女孩道。
“我叫江成真。李雪,这名字很好听,而且,你长得真美。”成真由衷地说。
“可惜香港人不喜欢我这样的美,他们认为我很娘味,他们的审美观和我们是不同的。”
“什么叫娘味?”成真有些不解。
“大概是很土,没见过世面吧。”李雪说。
“对了,你在国内拍过哪两部电视剧,不知我有没有看过?”成真想起来问道。
“噢,都是些小角色,说了你也未必记得的。”这会子李雪又谦虚起来。成真见对方不愿提,也就不再深问了。
两人默默呷着咖啡,李雪忽然问成真:“今天见工怎么样?他们有没有录取你?”
“他们说要先培训一个月,还要先交一万元培训费,你呢?”
“怎么跟同我说的一样,那你给钱了吗?”李雪急切地问。
成真摇了摇头说道:“没有。”
李雪松了口气说:“我也没有,这八成是骗人的,我已经被骗了好几回了。一交钱,有的就没了下文,有的胡乱培训几天后也没什么工作给你,所以这次我没有交钱。”
成真听了,心中不禁感到十分庆幸,自己又逃过了一劫。
“你来香港多长时间了?”成真问李雪。
“一年多,你呢?”李雪呷了一口咖啡,慢慢地说。
“我才来一个多月,你一年多都没找到工作吗?”这回是成真急切地问了。
“我还是想在影视界求发展,可惜一直没有找到机会。”李雪忽然转了话题问成真,“你是怎么来香港的?”
“是我姑姑申请我过来的,她无儿无女,不过她现在已和一个教授结了婚,到台湾去定居了,在香港我就没有别的亲人了,你呢?”
“我的男朋友也是台湾人,是他把我带到香港来的,不过我们已经分手了,在香港我也没有亲人。”李雪说道。
成真想问“那你现在靠什么生活呢?”但又怕太过唐突。
没想到李雪主动说:“我本来身上还有点积蓄的,不过现在钱已经花得七七八八了,你知道光每月房租就要7000多元。”
成真表示很理解,她跟着姑姑看房,知道7000多元也未必能租多么好的房子。就说道:“那换个便宜些的吧,像我现在住的只要4900元。”
“那也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况且搬来搬去挺麻烦的。”李雪面带愁容。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成真觉得李雪的情况比她紧急多了。
李雪向前倾了倾身子,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也正为这事犯愁呢,我想到最后就豁出去了,我听说拍三级片片酬挺高,有些女孩子拍几部戏赚到一笔钱之后就可以收山了。”
成真赶忙阻止道:“你千万不能有这种念头,这要是给亲朋好友知道,让他们怎么做人?况且我想拍三级片的那些人肯定不好,只怕你到时脱身都难。”
李雪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考虑的,不然怎么一直不敢走出这一步呢,要知道我是干部家庭出身的,是挺要脸面的。”
她又向前倾了倾身子,低声对成真接着说:“我还听说那些卡拉OK、夜总会里请小姐,人工很高的,香港人各人自扫门前雪,笑贫不笑娼,内地的人也不会知道我们在香港做什么。我们一起去试一下好不好?”
成真唬了一跳,正色道:“那种地方千万去不得,否则就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再回头得百年身。”
李雪的脸有些讪讪的不好意思。
成真有些不忍地说:“你也别太担心了,假如你的钱花光了的话,就搬到我这儿来挤一挤,我姑姑留了一点钱给我,我的房租也比你便宜,可以多坚持几个月的时间,要知道几个月可以做很多事,奇迹也许就会发生呢。要知道鲁迅先生曾经说过,这个世界上并非没有为奋斗者而开辟的活路。”成真还是改不了她学文的酸劲,时不时背诵一两句名人名言。
“算了吧,你自身都难保,还是等我自己想办法吧。”李雪和成真两人都笑了。
她们相互留下了电话号码,就离开咖啡厅各自回家了。
5.解忧丸的诱惑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半个月过去了。这半个月,成真非常忙碌,却仍是碌碌无为。她依然是每天早上看报纸、打电话,然后去见工。可是,见完工后,要么是石沉大海,要么是见完部门经理,又见老板,几次三番,先带来希望,后来又是失望,令成真好不气馁。
最可气的是,有几家公司以请文员为名,告诉成真被录取了,待成真满心欢喜去上班时,才发现原来是请业务员或经纪人(要知道业务员或经纪人是没有底薪的,需要自己出去找客户,对方甚至希望你拿钱出来做他们的客户),他们的手段各有不同,待你醒悟后只好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来,结果又耽误好几天的时间。
随着时间的推移,成真内心越来越焦虑。没有一点收入不说,香港的生活水平又高,每天的花费也是不少,成真心急如焚,忧心如捣。
那是一个周末,成真的情绪跌到了谷底,到了下午,成真接到了李雪的电话。这半个月她们偶尔在睡觉前通通电话,询问彼此的状况,成真知道对方的情况也并无进展。
“成真,今晚我们去跳Disco吧?”电话那头,李雪没事儿人一样轻松地说。“现在还有心情跳Disco?”成真没精打采地反问。
“就是现在这样坐着干发愁也没用呀,况且今天是周末,明天是星期天,又做不了什么事,倒不如出去轻松轻松,得快乐时且快乐吧。”李雪劝成真道。
成真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就问:“你准备到哪里去跳Disco?”
“就是离你住的地方不远,有一家叫‘悦都’的Disco舞厅,我们去那儿跳好不好?”李雪提议道。
成真曾经从那家Disco舞厅门前走过,她也想了解香港的Disco舞厅是怎样的,就说道:“那好吧。我们怎么碰面呢?”
“晚上7点钟我在‘悦都’的门口等你,不见不散。”李雪说完收了线。
成真准时在晚上7点钟到了“悦都”,李雪早已等在门口。乍见李雪,成真又为之眼前一亮,她穿了一件黑色的缀着闪亮珠片的舞裙,靓得叫人不敢直视。成真发现周围的许多人都装做不经意从她身边走过来走过去,实际上都是借机朝她这边望一下、看一下。
成真依然穿着那件她喜欢的长袖白色连身裙,她和李雪一黑一白,对比十分鲜明,两人在众人追逐的目光下进了Disco舞厅。
她俩寻了个位置坐下,各自点了一杯饮品。李雪就拉着成真说:“走,去跳舞。”
舞池里此时人还较少,李雪走到舞池中央,身体一摆,便合上了节拍,她旁若无人地舞着,舞得很美,很妖娆。成真一开始还有些拘谨,可是在五颜六色、闪烁耀眼的灯光下,在疯狂刺激的乐曲声中,成真逐渐忘了自我,忘记了近日来一切的烦忧,尽情地扭动着身体,挥洒着她的青春和热情。
一曲结束,成真和李雪都香汗淋漓,气喘吁吁地回到座位上。
“真快活,我真希望就这样永远把那些烦恼丢开。”成真情不自禁地说。
“这算什么,我给你见识一样东西,那才叫真快活呢。”李雪接着颇为神秘地对成真说,“你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李雪便离座走开了,成真感觉到李雪好像很熟悉这个地方,心想她一定常来这儿跳舞,因为刚才进来的时候还见她跟一些人点头招呼呢。
过了一会儿,李雪回来了,她让成真把手伸开,将一粒药丸放在成真的手心,而她自己则将另一粒放入口中,用饮品送了下去,面露得意之色地对成真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叫解忧丸,吃一粒保管你感觉到身轻似燕,就像鸟飞在天空上一样,自由自在,无忧无虑。”
成真看着手里的药丸不解地问:“还有这种药,我怎么没听说过?”
“你别小看它,这药可贵了,一粒要100多元呢,你吃着好,我可以帮你买,不过这一粒算我请你的。”李雪边说边拍了拍她的胸口,然后催促成真道:“快吃呀,老看着干什么,别让人看见。”
成真忽然觉得后背冒出了一股凉气,她问道:“李雪,你老实跟我说,这是不是报纸上讲的什么毒品?”
“不是,你想到哪儿去了,这叫解忧丸,是一种抗忧郁的药物。在国外是可以公开发售的,只是在舞厅里不让随便买卖罢了。我又怎么会害你呢?”李雪嗔怪道。
成真听了,也就不再疑惑了,她将手里的药丸还给了李雪,说道:“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我不会吃的。”
成真认为花上百元吃这样一颗药丸简直是不可思议,而且,从小父母就教育她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何况无功不受禄,她相信李雪绝对不会有这些闲钱去买这种药来吃。
李雪见成真态度坚决,也不勉强她,只是每一曲她都拉着成真出去跳舞,她们随着疯狂的人群一起摆动着身体,等到了后来,成真甚至觉得李雪像着了魔一样,周围也有些群魔乱舞的感觉,逐渐感到有些受不了,就提议说:“李雪,我们走吧。”
李雪也不反对,俩人出了舞厅,到了离舞厅不远处的海旁。
湾仔海旁平日里晚上行人稀少,成真也觉得奇怪,白天那熙来攘往的人群都上哪儿去了呢?她记得姑姑晚上带她来湾仔海边散步的时候曾对她说:“因为湾仔是商业区,真正的香港人辛苦忙碌一整天后,都各自钻回他们远离中心区的鸽子笼里面去,哪有闲情逸致来海边散步?”因此,这个号称全世界最美丽的维多利亚夜景也少有供香港人享受的,即使来往不多的行人也大多非本地人而是游客,成真觉得有些讽刺。
即使今天是周末,海旁行人也不多,只是有几对情侣隐在黑暗处。成真与李雪伏在栏杆上,眺望着维多利亚港对岸尖沙咀的美丽景色。
李雪忽然开口说道:“成真,我一点也不想做人,做人太累了。我真想做一只鸟。”
成真觉得李雪的声音怪怪的,就回过头来望着她的脸,只见她泪若泉涌,身体随着抽泣而颤抖,不一会儿便哭得梨花一枝春带雨。
“李雪,你怎么了?”成真有些愕然。
“成真,跟你说,我是走到穷途末路了。你知道吗,我已经有四个多月没交房租了,房东天天打电话来催租,我一直告诉她很快就有了,我值钱的东西都当掉了,今天我把我最后一块两万多元买的手表当了5000块,这才有钱跟你一起来跳Disco。”李雪哽咽着,断断续续地说。
成真不由倒吸了口凉气,她茫然说道:“那怎么办呢?”她万万想不到李雪的情况有这么糟糕。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李雪满脸泪痕,眼光凄楚地望着成真。“实在不行,就回家吧。”成真觉得眼前的一幕真是不忍卒睹。
“回家?我哪里还有家?我中学没毕业就参军离开了家乡沈阳,后来我为了在影视界求发展,做了北漂一族,再后来又来到香港,我的父母都去世了,我也没有兄弟姐妹。你说叫我回哪里去?”李雪的声音里满是无奈又无助。
成真内心在激烈挣扎,她非常同情李雪,很想帮助她,可是想到自己也不知何去何从,冲到口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甚至都不敢邀请李雪来与她同住。
李雪这时已渐渐平静了下来,她擦了擦眼泪,说道:“我真后悔跨出来香港的这一步,你知道吗?来香港前我曾经结过婚,我的先生待我可好了,他为了我可以穿得漂亮些甚至可以卖血,只是我们太穷了。后来我认识了把我带到香港的那个台湾男朋友,又为了追求事业的发展,就离开了他,现在我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大概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吧。”
成真不知道该怎样安慰李雪,加上想到连日来找工作碰壁的遭遇,不由悲从中来,也开始陪着李雪淌眼抹泪起来。
李雪见她如此,反倒擦了眼泪,安慰起她来:“你不用难过,你不比我,你有父母,有男朋友,大不了回到他们身边去。”成真曾经简单跟李雪讲过自己的情况,因此她这样说。
李雪又接着说道:“香港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别看它外表好看,可实际上生活又贵,住得又不好,赚钱又难,而且这里的人又排斥新移民,有钱还好,没钱就跟地狱一样。”
成真也不言语,自顾自地发着呆。
两人各自想着心事,也不知过了多久,成真听见李雪说:“成真,我有点饿了,我们去吃点消夜吧。”
成真想不到她居然还有心情吃消夜,就说:“我吃不下。”
李雪劝说道:“走吧,就是死也要做个饱死鬼呀。”
成真摇了摇头说:“我不去了,你自己去吧。”李雪也不勉强,成真与她道了别,就独自回家了。
第二天成真起得很晚,她的心里更烦躁,简直是坐卧不宁。她去了图书馆看书,又到公园去散了散步,可是,李雪的脸老在她眼前晃来晃去,说过的话也总是萦绕在她耳边,挥之不去。
而且,李雪最后一句话让她觉得很恐怖,“就是死也要做个饱死鬼”,成真想,她该不会寻短见吧,一种不祥的预感弥漫了她整个心胸。整个下午她老是不停问自己:“我该不该帮她一把呢?”
到了晚上,成真早早地休息了。成真昏昏沉沉地睡去,睡梦中,她梦见自己和李雪正在一个漂亮的泳池边,躺在白色躺椅上晒太阳,李雪穿了一件黑色泳衣,衬得玉一般的肌肤白得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