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好像发现了什么分脏的清单了，你我都在名单上呢。”
“那是我写的，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工程的事，是有点问题，但庆幸的是我们一分钱还没动，还没分，这真是万幸。如果分了，我们就成了贪污犯。老实讲，我认为你是个福星，步步顺利不说，这次车祸发生的是时候。再晚一晚，说不定咱们都拖进去了呢。钱也分了，那时说什么也没用了。你打算怎办？”
“什么怎办？”由广林心中无数。
“我的办法是：第一，明天找领导，讲文化工程的问题，并把它推到宫敬头上，实际上宫敬不让干，谁敢干，还有个乔尚文和副市长。我认真检查自己。这样，主要责任不在我身上，我只是执行人，犯了无原则的错误。而分钱也是宫敬让干的，但未实施，这是没什么罪的。以后，你我暗中把矿山抓好，一年弄几十万，神不知鬼不觉，多好。至于文化局的事，我还没考虑好，于还是不干，但是，现在不能退下来，那样没事也有事了，我还要理直气壮地干。”
“我呢？”
“你怎的？人大常委、人大办公室主任、红顶商人，不是挺好吗？”
“宫敬的事能不找我吗？”
“找你干什么？也许能找，因为你女儿的车运货。但并不知道运的是毒品，给钱就运，谁还查什么货。这一点能相信你，你不是把个女婿搭进了吗！”
“文化中心的事呢？”
“我说，你糊涂了，这有什么事。第一，你是领导小组成员，但你从未介入过；第二，分钱的事，你压根不知道，你比我干净，什么事也没有。”
“哎，心里就不净。”
“我想起来了。你与市长，现在是书记的张立行不是有交吗？找找他。”
“哎呀，人家现在是市委书记了，我找人干什么呢？”
“不，要找，你听我的，你应该快些找。我教给你怎么说。”
乐美玉确实老练，讲得头头是道，由广林心渐渐开了。决定要找张立行书记。
他们分手时间约定，404不再来了，以后有事再约定。
由广林拨通了市委书记张立行的电话：
“张书记吗？我是由广林。”
“哎，由大哥，好久没见了，有事吗？”
这句“由大哥”马上让由广林心里升了温：“我想向您汇报点事。”
“怎么这么客气，又是‘您’又是汇报。好，来吧，正好这时没事。”
无论如何，由广林在河清，进市委书记办公室还是第一次。
室内布置相当朴实。办公桌、办公椅、几对沙发、一台饮水机、两部电话。特别醒目的是墙上一个巨大的条幅：“抱守清白”落款是范至泰。对面墙上是一幅河清地图，两侧是一幅联子。上联是：岂能尽如人意，下联是：但求无愧我心。是张立行自书。
“坐，广林，看字呀。来时范书记找我谈话，赠了这横幅，我知道这里的含义，是鼓励我，也是告诫我。我写的那联字太差了。听说你书法好，哪天求一幅墨宝吧。”张立行倒了一杯水给由广林，“怎样。到人大好吗？人大不像文化局那么多事，那么乱。办公室事能多一些，但一条肠。抓紧时间看点书，学习学习。熟悉一下人大工作。”
“张书记，我有点事与你汇报。”
“你又客气了，怎么，咱们有距离了。你忘了夜宿岭上村了吗？真是太忙，不知董元泽、仲祥两个搞得怎样了。说吧，有什么事？”
“一件是与宫敬的事。过去联系较密，并没发现有什么问题。可恨的是我还帮了他们的忙，让孩子车给运毒。”
“这没什么，谁知道呢？现在一些人，隐藏性强，外表装得很高尚，这不能怪你。我还与他一起工作这么长时间呢，而我总觉得他挺朴实、也很民主，谁知道，是装的。广林啊，现在为人处事，要多几个心眼，也就是说的洞察力，不小心就陷进去了。谁能知道现在我们周围还在发生一些什么事呢？”
“还有一件事，关于文化中心工程的事。说要给我分红，这不就是犯法了吗？其实，您知道，文化中心工程我根本就没介入，在岭上村我对你讲了，是不挂名不行，所以我跑到岭上村了。至于分红的事，我更不知道了。”
“这些你不要想的太多。你的心态我清楚，当时咱们还不是共鸣吗？好像是一对逃兵躲在岭上村。至于分红的事，只有意向，没成事实，与你就更没关系了。
广林，放下包袱。你应该多学习学习，提高提高，前面还有不少工作要干呢。
我这太忙了。现在的事，处处都得一把手出面，不然就不重视，我每天都要应付会议、接待、剪彩。好在明华市长挡了一大面。你说这个宫敬，好好的一个明华就是不用。这次省里看得准，明华来到后，动脑子，抓实事。将来我看有机会你到他手下干一千，锻炼锻炼。”
由广林走出市委大楼，心里亮堂了。他感到张立行与宫敬不一样。但是，他与宫敬心中不设防，而与张立行谈话，他心中总是觉得震动，不踏实。
他给乐美玉打了电话，讲了情况。乐美玉很高兴：“广林，你什么别怕，书记给你交了底了，而且谁能动你，你那靠山范书记更是着硬的！矿山的事，你暂时别介入，只等着收钱就算了。公司的事，让你叔出出面，把宁莲香调动起来，一切由我来办，不过你可得有良心，别忘了我。我明天找市纪委书记，讲我的问题，我想问题也不会太大。”
由广林回到了人大。他打开了一个柜，把已经尘封几年的文房四宝拿了出来，铺上了纸，写起字来。他猛想到范书记给张立行的字：“抱守清白”，便练写起来。但是，手也不好使了，笔也不听话了，写了一张又一张，就是写不好。
中午，他拒绝了一次请吃，让通讯员小常安排了车，要回岭上村看看。
他好久没回岭上村了，现在已是岭上镇了。他真想看看牛角胡同的老人，他想念牛角胡同的生活，他想念田妈、仲祥、罗珊、甚至韦妙英。
当了人大办公室副主任后，他不再去“表现”了，特别主持工作以来出门就要车，因为车归他管，买东西也可以开票报销。
他买了水果，买了一些食品，上了车奔向岭上镇，但他越走越觉得不对劲，特别是由娟讲秦幽兰的事，他猛然决定让司机调头去了由家沟。合理上访，一定要接待好。
信访办公室及时把情况汇报给欧阳明华。欧阳明华派秘书小梁接见了群众。了解了情况。然后让市府食堂安排了午饭。小梁与几个上访代表到了市长办公室。
这些上访的是双庙县东兴村人。他们反映说，税太重，缴不起。举例说有的户只好卖树，卖地缴税。有的养猪缴税。为什么别处能缴而东兴村缴不上呢？
据了解，东兴村定税有问题，而且是个老问题。刚开始定税时，领导上为了升官，为了讨好上级，虚报，把一些老果树也划在内，可是现在老果树死了，还照原来定的缴税。村民找村里反映，村里领导讲，无形当中减少了税源，乡里不通过。县里也不通过，怎么平白无故少了税源。而县里的年终报告还要提到每年增收税多少多少。所以，一级逼一级，只得按最早定的收。这还不说，有些户，搞科学试验，引进新技术，试栽果树，没结果就定了税，你说合理不。
这个村里有个老聂家，初定税是100株果树，就那时来讲，这些树已老化，结果盛期过去了，聂家多次与干部争，也争不明白。最后照100株交税，不到二年，树已死了一半，就是把树全卖了也交不上一年的税呀！今年来收税，老聂家实在交不起。结果乡里来了人，还跟了警察，要抓老聂家老头，后来群众不让了，把老聂家猪圈里的两口猪抓走了，这两口猪是老聂家生活的唯一来源呀。现在，老聂家吃不上饭了，在城里上学的学生也回来了，没有钱，念不起书。
有位上访代表还讲，为了收税，在学校让老师跟学生要，学生不交就不让上学。我们村上，现在有一半学生不能上学了。
欧阳明华没听完，就已经十分气愤了：“你们动员大家回村，明天一早我去东兴村。”
第二天一早，欧阳明华带着市财政局长，双庙县党委书记，县长一起来到了东兴村。
欧阳明华在乡镇干了好多年，但像东兴村这样他真的还没看着，村庄破烂不堪，脏水垃圾充满村道，房舍破旧，一点生气也没有。到了村上，村部大门紧锁。双庙县长开了手机，一个油头粉面穿着时髦的人走了过来，先对县长喊了声：“姐夫，来得这么早，我心想至少得中午，我正安排饭呢。”这一下把这位“县长姐夫”弄得下不来台。狠狠地骂了一句：“混蛋！这几位是市里领导，这位是欧阳市长。”
这个无赖村主任确实一点水平也没有，马上掏出了烟，递给了欧阳明华：“市长，欧阳市长，大名早知道了，来吸烟。”
“你快点把门打开！”“县长姐夫”实在憋不住了。
村部里桌椅横乱，桌上灰有铜钱厚。
“来，市长，各位领导，请坐。”村主任边说边用一条破抹布掸桌子，凳子，“各位领导是为老百姓上访的事吧？这些刁民，皇粮国税能不交吗？上访有什么用。各位领导，下面的活不好干啊！我一天到晚在下面收税，就是收不上来。”
欧阳明华让大家坐下来，他对村主任说：“你当村主任几年了？”
“十年左右了。”
“群众为什么不交税呢？”
“刁民，抗税，法制不严。”
“有个老聂家吗？”
“有，这个老顽固，就会告状，上访，给领导添麻烦，给县里抹黑，治也治不了。”
“他家有能力交税吗？”
“有，两口大肥猪就够了。”
“肥猪是他交的吗？”
“哪里，老顽固。我们给硬拉走的，那天要不是乡里来了警察，还没法拉走。”
“据说肥猪是老聂家活命的唯一来钱路。”
“那谁管他……”
他这句话还没讲完，欧阳明华啪的一声，拍了桌子：“你管什么？你是给谁当干部！老百姓死活你都不管，你够一个干部吗？你看你们村子，什么样了，你看你们村部，什么样了。”
这个白痴起初还巴巴理呢，这一下子给呛住了，目瞪口呆，一句话也没有。
“我带来了两个县官，还有我们市里的财官。今天让大家看看。我们的税收年年增长的幕后有多少血泪！可惜了，我们共产党解放人民半个世纪多了，但有的人还在受压迫，受欺诲！为了虚报，为了升官，就不顾事实，把灾难压在群众身上。两位县官同志，三年前我们同行，我也在县级干过，没曾想，在河清市还有这样地方。我对两位说，你们是福神，你们庆幸，老聂家是老实人，厚道人。不然，要闹起来不出人命？要想不通不死人？你们的警察是干什么的，是对付老百姓的！
面对现实，这个村有问题，今天没带纪委监察部门来。明天让他们马上到，查一查这里的问题。另外，两位县官，请你们组织专人，一家一户地落实，到底应交多少税。查一户落实一户，让每户都签上字，我相信群众是通情达理的。”
半个月后。市纪委与监察部门向市里作了汇报。双庙县县长及东兴村村主任有严重违法乱纪行为，并且操纵选举。建议对原县长给予处分，对村主任依法逮捕。
事后不久，一个新的想法促使欧阳明华又到了东兴村，他还带来了农业专家。
到了村部，焕然一新，村貌村容也起了变化。新任村主任是一位复员军人。
欧阳明华在村主任陪同下，与农业专家一起，在村里村外转了起来。
回到村部后，欧阳明华让村主任请来了十几位有经验的农户。大家开了座谈会。
欧阳明华讲：“东兴村不应该穷，东兴村是我们市水果高产地区，发展水果是东兴最好的致富路。今天我请来了农业专家，他们也认定，这里可以发展果树。
我们市里投资，在全市建几个高科技农业园区。这个水果园区就建在这里，当然要办不少事，要动用土地，能涉及一些人家。投资市里出一半，县里投一小半，村上投一点。我们要引进国内外好品种，建别墅式园区，一是引导果业向高科技发展，二是搞观光农业。村民按志愿，可以参与也可以不参与。参与建立股份制，入股分红。请大家来谈谈，看看如何？”
这一下子开了锅，没有一个反对的。有位老农流了泪，他说他几年前引进了一种大李子，说五个李子就一市斤，而且口味好。新苗栽上，三年后结果，五年后盛产期，但是第一年栽下小苗村上就要收我税，我上哪交呢，一气之下全拔了。要想富必走科技之路。
回到市里，欧阳明华与张立行书记谈了一下东兴的情况，又讲了农业技术园的事，说第一个科技园——东兴果园已定了。
张立行很高兴：“明华，这是方向。不过，我看第一园应该是人家岭上镇的药材园。”
“对了，我怎忘了这个岭上镇了。”
“还有河海村，是清河人海口，可养淡水鱼和海鱼，贝类，参类都可养。我看水产园就放在那。我们还要建一专家公寓，把全国专家请来。”
“对，这几个科技园建成，我看，就可以占全市税收的三分之一，农民富了，税收增加了，我们河清的日子也就好了。”
“明华，明天咱们去岭上镇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