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昌文口述 梦凡整理
●我在民国年间的见闻
一、飞机失事老虎掌
二、状告王朝桢和韩文煜县长
三、司徒县长的清贫
四、民国时期的海原头面人物
五、曹启文遗事
六、民国海原趣事
●我任民国海原县会计主任二三事
●“古怪歌”与“卖桃歌”
一、飞机失事老虎掌
民国三十三年（或三十四年）七月（1944～1945）的一天，甘肃省主席朱绍良的女儿（人称少姑娘）乘飞机去兰州，同机8人，其中还有两个德国人。飞机可能出了故障，沿着罗山、麻春至西安的山畔飞得很低很慢，轰鸣之声震彻山谷。当时天阴雾大，沿途村民见飞机摇摇欲坠，纷纷追随，想看个究竟。我平生第一次近距离看见飞机，便和小河村的年轻人一样，特别好奇，相约而去。
飞机挣扎到西安区（现为镇）鸡窝山的老虎掌，擦地而降，划出一道很深的土壕才停止，所幸没有爆炸，飞机上的人员无一伤亡。
少姑娘乘坐的飞机出事后，消息不胫而走。园子河的郭二（名汗青）立即打发轿车子（当时最高级的坐人车）赶往老虎掌，将机上人员全部接到自己家，好吃好住，盛情款待。
几天后，靖远县李贵清（国民党旅长）派了一个连的士兵，来接少姑娘一行8人。
因我的五哥曹启文曾任过肃州（今酒泉）专员、西北公路局行辕主任、中央监察委员等职，在兰州名望较高，少姑娘便到我家作客。由于时间仓促，又加人员多，家中做了一顿臊子面，众人吃得很香。少姑娘把调饭的菜花子看了又看，问我们是怎样做的，咋这么好吃。临走时向我们要了些炒好的菜花子，让人包上，说带回去好好品尝。
部队护送少姑娘去后不几个时辰，从天都山那边飞来一架飞机，在我家的堡子上空盘旋低飞，撒下许多银圆。我又惊又喜又怕，不知其意，赶忙叫家人四处寻觅拣拾，最后收集到四十多个（其他也有被村里人拾去的）。我不敢怠慢，火速派人骑马追赶，一直到甘盐池，才将银圆交给少姑娘。事后我才知道那是朱绍良的谢礼。后来，听说朱绍良还给园子河郭二家赠送了四吊子绣好的字画。
那架飞机因损坏严重没人管，被周围的村民七拆八卸全拿去了。我在薛套的一户人家里还看见用飞机的零部件装粮食的。
这恐怕是海原第一次降落飞机的事。
二、状告王朝桢和韩文煜县长
（一）民国九年十一月初七夜，海原发生大地震，房倒窑塌，百姓伤亡惨重。面对这场空前的灾难，外地官员也有送来救灾物资的。
当时，中卫县长张万百（时任中卫县长的叫张庆瑜，安徽合肥人）给海原百姓送来500件毡裹肚子，平凉镇守使张兆钾捐来1000叶席。听说还有人捐助过其他东西。而海原县长王朝桢（民国十一年任）丧尽天良，竟贪污救灾实物，百姓十分气愤，背地里只是个骂，但没人敢惹县官。
西安区付套人傅子赉、刘湾人刘继福挺身而出，上告于兰州，历数王朝桢发灾难财的恶行，但状子没人理，白告了。傅、刘二人不屈不挠，又告到平凉。张兆钾得知后，下令撤了王朝桢的县长之职，百姓无不称快。
（二）民国年间，海原来了个韩县长（即：韩文煜，甘肃天水人，民国二十三年十一月至二十四年二月代理海原县长），不问缘由，便将地方绅士统统扣押，勒索钱财，闹的县城不得安宁。但韩县长也有重用的人，如：郭翰青、田百龄、张善述、罗子纯、夏俊（即：夏先生，天水人），当时被人们称为韩县长的五大委员。
我的四哥曹圭文（字子璋）时为教育局长，亦被铐押。他与一同拘押的绅士写好状子，交给西安区北坝村的某某人（姓名想不起来了）秘密送到甘肃靖远县的邮局。因不见消息，后来我的家人曹维翰、曹炳文、曹正华等跑到兰州找到曹启文说明情况。曹启文请省党部的两个人帮忙，此二人（姓名忘记了）乘送省主席（朱绍良）外出之机，将韩县长铐打绅士搜刮钱财的事如实反映，主席令下，当年正月十五日韩县长倒台。
△笔者在编纂《海原县志》时，曾去兰州档案馆查阅资料，发现过一段文字，现录之以作印证：
“商会主席徐元礼、教育局长曹国文、收音员武光祖、第三区长康琛、民众代表曹维汉状告韩文煜大肆磕索、逮捕城乡绅士非刑铐打（对诉讼案无案不磕，向常备队长田凤鸣、康璐、马彦瑞各借洋1000，因田康未借，对之异常刻薄），向区长马成义、曹裕、程耀藜、张成德各索洋10000元，因无款可付，一并镣铐。”
三、司徒县长的清贫
民国时期，海原有个清正廉明的县长，叫司徒清（广东开平人，北京高等工业专门学校理化科毕业，民国十七年二月至十九年十月任海原县长）。他思想进步，顺应潮流。上任不久，便带人剪辫子、宣传放足。
民国十九年，土匪穆福奇攻破县城，烧杀掠抢。危难之中，司徒县长被城中百姓掩护，幸免于难。事后，为确保地方安全，他到李旺请马彦瑞民团前来守城。
为了解百姓疾苦，司徒县长经常微服私访，一出衙门，那些饥寒交迫的人就伸手向他要钱。一趟回来，他就囊中空空。那时候匪患灾荒，逃难的人很多。司徒县长就在县城放舍饭，起初只放一锅，后来讨吃的人多，改放三锅。穷苦百姓都称司徒县长是他们的救命恩人。
由于他将俸禄时常散给穷人，家中生活很是清贫。离任时还欠了许多账，走不起身。地方绅士出面作保，他才离开海原到夏县（宁夏县，今银川、永宁、贺兰一带）当县长。
在夏县当县长期间，听说马鸿逵（一说马鸿宾）给他摊派白银元30万，他不忍盘剥勒索百姓，遂上吊自缢。
司徒县长去世后，他的夫人坐着个马车子来到海原，人们感到很奇怪，县长太太为何还要回来呢？原来，她遵丈夫遗嘱，到海原还账来了。
民国时期的海原县长，司徒清是真正的父母官，第一个大清官。
四、民国时期的海原头面人物
海原虽然是个偏僻小县，但也有许多优秀人物。民国时期，我所知道的海原地方名人有：
田百林 字茂斋，绅士，海城首富，为人正直，人称“老硬棍”，曾任保安大队长。
米伯平 字承章，人称米二老爷，绅士，民国十九年土匪穆福奇破城被杀。
郭映青西安区园河人，人称郭大，孝廉，民国三年任中卫县县长。
郭汗青 字西园，绅士，西安区园河人，人称郭二，武秀才出身。
郭满青西安区园河人，人称郭三，曾任甘肃省参议员。
武光复 字汉风，关庄人，曾任保安大队长，民国十五六年打土匪，战死于二府营（现西吉县）。（事见《民国海原县要览》和新编《海原县志》）。
冯麒 字石生，绅士，孝廉，兴仁区花崖湾人。
马彦昌 字左山，李旺人，带过民团。
康升 字献青，北沟人（现西吉新营一带）。
方四华 字自选，现西吉新营附近人。
段成仪 字子芳，绅士，海城人。
殷成礼 字叔和，绅士，曾任甘肃省参议员。
曹汉文 字杰山，曾任海原县参议员。
程耀藜 字乙庵，教育科长，海原县三青团负责人。曾任县、省两级参议员。
曹圭文 字子璋，曾任县城教员、校长、教育局长、农会主席。
王满宏绅士，李旺人。
芦世存绅士，县城西门人。
王明道当过团长，高崖草场西王家团庄人，与土匪战而死。
霍庆瑞西安区老城人，曾于民国三十八年左右在肃州（酒泉）当红帮头子，解放后自缢。
何懋德关庄三岔沟人，曾任劝学所长。
傅子赉西安付套人，曾任平凉专员。（事见新编《海原县志》）。
高勤修 字勉斋，李俊蔡祥堡人，曾任静宁、景泰县县长。（事见新编《海原县志》）。
△说明：回忆可能有误，仅供参考。
五、曹启文遗事
民国三十一年（1942）左右，曹启文在甘肃肃州（今酒泉）当专员时，有次回兰州探亲，不料蒋介石乘飞机亲临肃州，发现曹不在专员公署，十分恼火。一些驻军将领乘机谗言挑拨，蒋介石当即下令撤了曹的专员之职。曹在兰州家中听说蒋介石飞抵肃州，火速上路欲赶往见驾，时天降暴雨，河水骤涨，无法通过，他只好仰天长叹了。
在出任西北公路局行辕主任期间，心系家乡教育，时常问及办学情况，曾给西安小学捐款5000元，受到乡亲们的称赞。
民国三十四年（1945）前后，曹代表甘肃省到陕西汉中慰问在那里受训的青年远征军。当他们一行在凤县途中，突然发现有个小孩落入河水中，情况十分危急，曹立即与随行人员奋力抢救，最终将小孩救上了岸。
六、民国海原趣事
（一）红枪会
民国十七八年，陕西来人传授刀枪不入神法。在县城南门、西安小河、园河、树台小红水等地设点训练人员。
对此事有的人将信将疑，有的人干脆不信，要求当场验证。传神法的人就在墙上挂起神符，一枪打去，子弹穿破神符，众人一哄而散。
当时固原有句顺口溜：“司万义，来得快，豫旺城里卖脑袋”。说的就是司万义率红枪会在豫旺打李尕虎子而全军覆没的事。红枪会骗人的把戏一时被传为笑谈。
（二）向马步芳献旗
马步芳是西北的大人物，各地的绅士或头面人物千方百计寻找门路，到青海以献旗为名义，乞求马步芳赏赐钱物以办教育或地方公益事业。
海原人也不例外。当时西安园河的魏世昌、堡子的李应春、关桥贺堡的李文举就到青海给马步芳献旗。听说马步芳给他们每个人各赏呢子大衣一件和马的相片一张。别的什么也没得到，就那么回来了。
（三）黑暗的很
西安州的李瑞麟，祖籍甘肃庆阳西峰镇枣胜原，其父李玉魁为西安州千总。他曾跟随过曹启文，民国年间以卖西安州竹叶诗碑的拓片而走南闯北。他是个怪人，曾在大白天提着个灯笼进出县衙门，人们都觉得好笑。有人问其故，答曰：“黑暗的很”。
（四）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
民国年间军阀割据，地方混乱，甚至各自为阵，各行其是。大约在民国十五六年，兰州和平凉给海原各派来一位县长，原来的县长莫名其妙，觉得有诈。便占住县官的位子就是不让。三个县长各有靠山，闹的不可开交。后来，兰州方面干脆把前三位县长全都打发了，又重新派来一位县长接任。那个时代县长换的勤，板凳还没坐热呢，就被抹了乌纱。大概一年半载走马灯似的轮流做官，百姓还不知道新县长是谁，可接班的又来了。究其原因，乃卖官鬻爵争抢所致也。
△曹昌文，字子盛，海原县西安镇下小河村人，曹启文之弟，生于清光绪三十三年（1906）十二月二十八日，逝世于2003年4月21日。曾经历过海原大地震劫难、军阀混战、兵燹匪患、大旱饥荒，见证过红军西征、时局变革、世事兴衰的沧桑岁月。童年时读过私塾，因爱好史志，凭着博闻强识，为新编《海原县志》、《海原县军事志》及1920年海原大地震的纪录片口述过大量史料。本文是曹昌文在1980年至2003年间所讲述的民国时期发生在海原的故事片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