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岑刚醒来,便看见屏风上挂着的一件新衣裳,绣着梅花的妃色上衣,一条黛蓝的马面裙,裙上有金丝线的一圈绣纹,连头饰长公主也挑好了置于梳妆台上。
来服侍的人是崔嬷嬷,细细致致地梳洗穿戴,边唠叨着:“小姐在那山里头吃苦了,除了秋儿,连几个服侍的像样下人都没有。等回来了,好好挑几个跟着。”
宋子岑只笑笑,挑几个丫鬟嬷嬷容易,挑几个忠心耿耿的却不容易,她倒一个人逍遥惯了,倒不在意。秋儿日日照顾东方孤老先生,也是不易,她宋子岑也没那么金贵,自给自足。
崔嬷嬷娴熟,一套服侍下来行云如水,最后以胭脂点唇,她瞧了宋子岑好几遍,嘴上啧啧声不断:“小姐平日里太素淡了,今日这么一打扮。真是美极了。怎么能长得这么好看!这眉这额都像极了公主年轻时候,这么美以后可如何是好。”
宋子岑忍不住笑道:“嬷嬷的意思是岑儿平日里不美么?”
“哎呀哪呀,小姐就会取笑老奴。不过老奴就喜欢小姐这性子,比那几个小姐不知道好多少哩。”崔嬷嬷眉开眼笑地说着,又是一拍脑袋,“我这记性,差点给忘了,公主吩咐说梳妆完便去大堂,说是皇上派了公公来,有口谕。”
崔嬷嬷边扶着宋子岑边叨叨:“小姐你是不知道,今日天还没亮,公主府门口便停了马车,那马车一看就知是富贵人家的,老奴还纳闷到底是谁来了,结果又来了两辆,后来听长公主说了才知,太子和七皇子都派了马车来了,还有一辆竟是不问世事的六皇子派来的,真是奇了怪了。”
宋子岑心中一动,太子和七皇子来情有可原,七皇子面上是帮着三皇子的,与三皇子是一派,他们一来要拉拢她师父风楚玉,二来天书事关重大,他们不过是想来探探她的口气,可六皇子的动机就不好判断了,她记得前世的六皇子从未参加权位之争,行事极其低调,像个可有可无的皇子,今天他派了马车着实奇怪。
宋子岑想不了那么多,今日她要进宫面圣,必须打起精神,可到了大堂才知,皇上传的口谕是不进宫,直接前去峰神塔。且公公按照皇上的吩咐走的偏道进来,这样的话,正门等着的那些马车恐怕根本不知道这个口谕,宋子岑暗中一笑,皇上这心思,谁也猜不到,可他们的心思,皇上是早早就猜到了。
她抬头看了看初起的晨光,踏出了今日的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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峰神塔四周环树,步行三大段青石台阶,便到了峰神塔的入口。
塔共九层,红檐青瓦,别具一格,塔顶漆金,一条金色的神龙盘旋其上。塔外有严兵把守,闲杂人等根本无法进去,只不过这时辰还早,大伙又不知宋子岑今日就登塔,倒少了好些看热闹的人。
宋子岑行至塔前,却停下了脚步,不肯再往门口踏进一步。
那公公的细嗓子问道:“宋小姐,怎么不走了?”
宋子岑施了一礼道:“自古以来,入塔者若非皇室佛缘仙者,禁止入塔。”
公公眼中闪过一丝不可捉摸的笑意,朝着守卫一个眼神,不时,便有传话来了,宣宋子岑进塔。
这年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皇上说什么就是什么。皇上说不可进,那是死都不能进,皇上说可以进,那是死都可以进。
那公公一路领着宋子岑登了塔内,上至二层,映入眼帘的是龙纹蟒袍,再是一个身长约有八尺的身影,双眼炯炯有神,眼角有岁月的痕迹,却是气势凌人,浑身带着一种不可抗拒的压迫力,使得别人不得不俯首称臣。
宋子岑再次见到顺德帝的心情很微妙,前世的种种犹如画卷浮现在脑海中,顺德帝是个深藏不露的皇帝,他以皇室中老二的身份登上皇位,那足以说明他是个多厉害的人,权谋之争的胜出者往往有惊人的才智和手段。可他也有他的弱点,想要长命百岁所以赖以相信道长,性格多疑所以他不会相信任何人。
“宋子岑拜见皇上,恭请圣安。”宋子岑跪拜而下,礼仪一顿一折,天衣无缝。
“平身吧。”顺德帝毫无波澜的声音回道,“你就是风楚玉的弟子?”
宋子岑轻轻起身,并不与顺德帝对视,只是恭敬回道:“正是。”
“你也是宋家女儿?”顺德帝又问道。
“子岑确是宋家的庶出女儿,排行第四。”宋子岑回道。
顺德帝见她答话并不慌张,点了点头,顿了一会,说道:“你既是宋家女儿,若是今日有个不测,宋相恐怕得找朕拼命了。”
宋子岑抬起头回道:“子岑不做无把握的事,若真有不测,也是子岑咎由自取。宋家女儿多得是,不差子岑一个。”
顺德帝见她眉目秀美,表情自若,眼中更是透了一股坚定,不由得微微一笑,说道:“你有几分把握。”
宋子岑心下沉思,在没遇到洛寒前,她只有五分把握,只能通过有关七阵法的传闻推测一二,可洛寒这三日将阵法画了出来,简单明了地授于她破阵之法,她如今有十分把握。她本也担心洛寒说的他能破阵是否是属实,她怀着鉴定的心思去学,没想到当洛寒下笔勾勒寥寥数笔时,她就明白,洛寒确实知道七阵法。
“十分把握。”宋子岑颔首道。
顺德帝的脸上浮出一抹不知是欣赏还是觉得她天真的笑容来,说了一个“好”字。
宋子岑本以为这例行问话也就完了,谁想顺德帝看着她,问出一句她万万没料到的话来。
“依你看,你师父更欣赏朕的哪个儿子?”
宋子岑愣了一愣,这话不好答,顺德帝知道他的几个儿子想要收揽她师父这个幕僚,他也定是想看看到底谁能成功,他不给风楚玉封官也是将这么一颗棋子撒到外头,看看谁能捡回去。他今日这么问宋子岑,是想知道风楚玉是否有内定人选。面对眼前这个喜怒无常的九五之尊,她不能答都欣赏,或者是不知,她只能选择一个皇子出来答。
“师父曾与我说,二皇子有一颗纯善一心,天地万物的污浊都进不去他的心,在无我的境界中还极重孝道,师父也自叹不如。”宋子岑冷静地回道。
顺德帝听罢却是笑了,他的二儿子痴傻至今,被这么一说,倒是有些道理,痴傻而不愚钝,傻人也倒真是一颗纯真之心,二儿子即便痴傻,却很是孝顺,他也明白,风楚玉不可能选了他二儿子,也就说,他没有内定的人选,还在观察。
宋子岑这话虽说都是马屁,但是哪个人不喜欢听好话呢,倒真对上了顺德帝的心口。
顺德帝指着不远处的一扇木门,说道:“去吧。”
宋子岑领命往那边走去,又听到顺德帝极轻地叹了一声:“就怕皇姐到时伤心。”
宋子岑的心不由得紧了一下,他这话却是她有去无回的意思了。
而宋子岑更没想到的是,当她顺利破了七阵法,进入阁楼后,拿到手的是一副上好的蚕丝绫锦,她只瞄了一眼,便顿悟道,她原来真的有血光之灾了,也顿悟道,为何姬流风会突然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