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渐大,这么些人立着,谁也不敢先动。
“月儿,平常里岑儿对你可好?我瞧着倒是个十分懂事的孩子,年纪虽小,话不多,可那机灵劲你们这几个姐姐都比不上呀。”二夫人话锋一转,忽然问起宋子月来。
五姨娘在背后拧了一把宋子月,子月忙结巴道:“好.好,妹妹好。”
二夫人点点头,五姨娘紧接着道:“夫人,方才我已差人向几个看着的丫鬟问清楚了。子乐太小,哪里分得清到底是如何发生的。当时发生得太快,幸亏有看得真切的,说是四个姑娘正在摘花,子月瞧见蛇了,这孩子平常最怕蛇鼠虫蚁,便吓得大叫。谁知子岑那丫头,小小年纪,竟也不怕,向前欲给姐姐们挡住,保护她们,这不绊了一跤,才滑下去了。可怜这么懂事的岑儿,就这么.。。可怜啊可怜.”说着竟真的挤出一颗眼泪来。
六姨娘静静地在一旁看着,未说一句话。
二夫人听到此那紧皱的眉头也松了,回道:“确是个好孩子。今日发生这种事情,也是老天爷狠心。可老太太的那边正病着,咱们也得继续照常去寺里祈福。老爷那边,暂时先别报了,等陆管家回来再做商议。都散了吧,该干什么都给我精神点干!”
“是。”众人应了一声,都赶紧扶着夫人姨娘们回车子里去。
王嬷嬷抱着哭累入睡的宋子乐,往马车里走。心头冷嗤,戏都演完了,当然都该散了。五姨娘是个聪明人,不仅护住了自己女儿,还给二夫人找了个原由。若是跟宋老爷说,宋子岑不小心跌入了悬崖,结果必然是老爷大发雷霆,怪罪二夫人护女不力。可若是说,宋子岑为了保护姐姐,跌入了悬崖,宋老爷的怜悯定会盖过愤怒,虽也会责怪二夫人,但肯定会软了许多,估摸剩下的都是叹息了。二夫人不让大家散去,也就是为了统一口径。可怜了子岑那孩子,这次还会有奇迹吗?王嬷嬷恨不得立马回去禀报三夫人。
窟窿洞里的宋子岑当然不会想到,她就这样被二夫人套了个救人的头衔,还要见她的尸。洞里的空气稀薄,她不得不在走了一段路后,不断的休息,等她终于到达那束光线的照射之处,她将手伸向光亮,有种莫名的喜悦,至悲之极的喜悦,也许人在处于绝境时,情绪会格外的敏感,那一刹那,这些年来心里头的苦都涌了上来。
三岁时,宋子月瞧着玉雕花瓶好看,偷偷从老太太房间里拿出来,结果给打碎了,却栽赃她硬说是她偷拿打碎的,知情的宋子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小小年纪被罚跪祠堂,要不是宋老爷回来免了她,还不知跪到什么时候。她忍了。
四岁生辰时,宋老爷吩咐身边的人送了金项圈,几套上好的丝绸衫,宋子月瞧着衣裳好看,就跟芳华说借过去照着样子制几套一样的衣裳,结果送回来时,衣裳都破了。她忍了。
院子里头的丫鬟嬷嬷还时不时地给她这个小主子脸色看,逢年过节,除了四姨娘象征性地看看她,又有谁真正的关心过她。她也觉得无所谓。
她因为宋子月和宋子钰挨过骂,忍过饥,甚至在大雨中淋了一夜,她都忍了。
这几年来,宋子月处处刁蛮,宋子钰装乖卖巧,一个明,一个暗,让她吃了不少苦头。可她总是想,不过都是些孩子,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她有更厉害的敌人,犯不着与她们见识。
可今日,她就被宋子月当挡箭牌给推下来了。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从今往后,她不仅要保命,还要给你们这些丫头点厉害瞧瞧。府里都搞不定,那以后还如何去复仇!
她没有娘?笑话,她自然会去认个娘。
她的生母难产而死?呵,她一定会把这个案子查个水落石出。
她咬着双唇,伸手拨开厚重的树枝繁叶,刺眼的光映入了眼帘,这竟是另外一个洞口。
她努力地适应光线,望向外边,是偌大的一块草地,雨已不再下,再往远处是望不到边的湖,湖畔边上坐着一个隽秀的身影。
宋子岑按兵不动地观察着,那个身影看着一动不动,手里似乎握着一根鱼竿。正当她准备钻出洞口时,她忽然发现,眨眼之间,草地之上多了一拨黑衣人,无声无息地靠近湖畔边上的身影。他们手持弯刀,连她都能感觉到腾腾杀气。她不由得紧张起来,那身影彷佛还沉浸在钓鱼中,全然没有察觉到身后的变化。
而她定睛一看时,更是吓了一跳,草丛间蠕动着数十条黑蛇,蛇鳞似乎与弯刀交相辉映,闪出五颜六色的光。宋子岑手心开始出汗,因为她知道这些蛇都有剧毒,弯刀和毒蛇正是北域王国的象征,那里有甚产奇毒异士。她见那身影依然纹丝不动,心下着急,随手捡起洞里的一块石头,奋力地往湖中掷去。
随着“咕咚”一声,杀气腾起,黑衣人齐齐向那白衣身影砍去。那身影倏地挥起鱼竿,竟是铁制的,却软如长鞭,此人身手极快,瞬间功夫,长鞭挥去,几个黑衣人已应声倒地。宋子岑正想拍手叫好,谁知远处丛林飘来奇异的乐声,那数十条蛇犹如灌了药般开始移动狂舞,而更可怕的是,其中一条最大的蛇,往她的方向而来。
宋子岑懵了,她的第一反应是跳出洞口,因为留在洞内远比在外边危险。可按理说蛇都是笔直前行,谁知那蛇见她窜出洞口,竟拐了弯,又冲她而去。性命堪忧之际,一个身影飞快地将她抱起,她只恍惚看到一张极其英俊的脸庞,便咚地一声,落入了湖中。
没错,宋子岑被这位白衣少侠扔入了湖中。
宋子岑心里头骂了一声,冰冷的湖水瞬间侵入她受伤的肌肤,一阵难以忍受的刺痛。她凭着前世的水术,尽量使自己能浮起来呼口气,第一次浮上来,她便瞅见那条巨蛇盘旋在岸边,似乎是在盯着她,却不敢下水。
原来如此,这些蛇都下不了水。
宋子岑第二次浮上来是被少侠捞上来的,她已开始全身发寒,少侠见状将她裹成了粽子,等她意识清晰时,才发现他们已在一排竹筏上,飘向湖的另一头,速度飞快,快到宋子岑怀疑有人在水下推。
她看向后边的岸头,除了伏倒一片的黑衣人,还有血淋淋的残蛇,很快,她便明白,竹筏之所以这么快的往前移动,全因她眼前的少侠,正轻松的划着竹竿。
待她看清少侠的面庞,她呆住了。一双凤眼生得犹如最完美的雕刻,眉宇磊落,神态不羁。她惊讶竟在这种地方这种时刻遇见他。因为这张脸她曾在前世见过无数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