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述说
车并没有驶向公寓，而是在公园停了下来。
“为什么要到这？我想回家了”芊蕙在车上抗议。
“看前面的大钟，陪我渡过这一年的最后几分钟，好吗？”
芊蕙迟疑地望着他，一会才下了车。她发现虽然他们经常各持意见，但最终妥协的还是她！嗨，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他还说她固执呢，其实他才固执！
“你的小红帽呢？”
“一直在厨房，没机会戴”芊蕙从袋子里拿出帽子。
“很好！只在我面前戴，只让我一个人看”
“说什么呢”芊蕙脸热了。
“小红帽！小红帽！多好听的名字啊！以后就叫你小红帽了”
“不要吧，那我以后叫你灰太狼哦”
“哈哈哈！那说定了！”
“不是吧？灰太狼也那么高兴？”
“当然！要嫁就嫁灰太狼，这样的男人最可爱……”
哈，原来在这等着她啊！没想到华唯君的声音也那么好听，低音部分唱出来竟是要命的迷人！
芊蕙有一瞬间的愣怔。
“哎，小红帽，今天真的太感谢你了！你让我们过了从来没有过的新年！”
“不用谢！其实因为你们，我也跟着感受到了过年的温馨”
华唯君拉着她的手，正想说着什么，这时，手机响了，是沛国的。
“芊蕙，新年的钟声敲响后，我的值班任务就完成了，你过来，好吗？我开车接你？”
手机里的声音很响，华唯君听得清清楚楚，芊蕙看到他一脸阴沉，不知怎么的，嘴里支支吾吾起来。
“可是……那么晚了，我想，我想睡觉了”
“芊蕙-----，不是吧，过年呢，哪有睡觉的！”
沛国的声音亲切而欢快，那英俊的脸庞又浮了出来。这时华唯君悄悄地围了上来，强势般把芊蕙揽在怀里，芊蕙局促地转着身，不得不草草结束跟沛国的对话：“沛国哥，今天就算了，好吗？明天我去给你拜年！”
“那----好吧！”
没想到刚刚放下电话，又响了起来，又是沛国吗？华唯君皱了皱眉。
芊蕙一看，竟是洪正南的！她盯了好久，直到铃声差不多要停下来时，才接了，一边接听，一边用另一只手推开华唯君。
“芊蕙……”
“是的”这是他们分别后第一次对话，他的声音仍然是那么磁性，温厚，芊蕙的心软软的想哭。
“还好吗？”
“还好”
“后天我坐车去看你，你来接我吗？”
“啊？我……”
华唯君又走了过来，看着芊蕙的眼睛，指了指远处的大钟。芊蕙看到，钟声即将指向零时。
她快速地问：“火车还是汽车？”
“汽车”
“那好吧，我去接你”
这句说出后，感觉肩膀上华唯君加大了力道，甚至弄痛了她。
“芊蕙，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突然，华唯君在耳边大声说：“芊蕙，钟声要敲响了”
芊蕙搵怒地瞪了眼他，不知道洪正南听到后作何感想，忙关了手机，快步离开华唯君。
“芊蕙”华唯君急喊，一下子就追上来了，抓住了芊蕙的手。
芊蕙用力甩，就是甩不掉，华唯君的大手铁钳一般。
“放开，你弄痛我了”
“芊蕙，看来我的对手不是一个，而是两个？”华唯君沉声说。
“说什么呢？你也醉了吗？”
“不，不是，你很清楚我在说什么”
芊蕙不理他，继续向前走！就在这个时候，钟声响了，悠远，绵长，每一声，都似乎敲在人的心里，广场上的人沸腾了！
“好吧，新年里不能吵架的，我……”
华唯君用力抱住芊蕙，不让她挣扎。
“芊蕙，新年快乐！”
芊蕙还从来没有听过这么深情的话语，一时之间，竟忘了说话，在华唯君的怀里，嗅着他那男人的特有的味道，感觉真的很好！
今天是过年呢，就让她沉溺在他怀里吧，就一下下。
她模糊地说了声：“新年快乐”
“我以为今年跟往年，往年的往年都一样，等待、寻觅、未果；再等待、再寻觅、再未果……然后照例是大年三十的酩酊大醉！没想到上帝派了一个你来到我面前，我……”‘
华唯君把头深深地埋在芊蕙的肩膀上，芊蕙真切地感觉到了这个大男人那极其细微的软弱的悸动，她慢慢地伸出手，许久，终于落在华唯君的背上，夹杂着母性的柔情，尽在着拥抱中！
华唯君不敢置信地感受着芊蕙的拥抱，但愿这一刻就是永恒！他默默地感念着上苍！
这时，一个小贩大声吆喝：“猪肉丸------牛肉丸啰---------”
华唯君叫了两份带汤的，两人坐在角落边的木质长凳上。滚烫的杯子拿在手上，芊蕙感到整个人都温暖了起来。
“我是被父母赶出家门的！那年，为了寻找一个朋友……”华唯君看了芊蕙一眼，突然就说了。
“小时候，几十公里对于一个小孩来说，简直就是天涯，”
“找她，是吗？”芊蕙轻轻地说。
“是的”
那年暑假，华唯君唯一的念头就是到县城去！到县城去！去找君仪！这一念头是如此的强烈，令小青蛙，不，现在应该叫华唯君了，寝食难安。让他整个人显得异常暴怒，眼神更加凌厉。他的两个哥哥和父亲，都不敢轻易去惹他，看着高出他们一个头的唯君，竟生出瑟簌之意。
这天，看着不断擦拭新自行车的二哥，他有了主意。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是因为这个主意，却改写了他的一生！
两位哥哥在一旁挤眉弄眼，唯君听了许久才明白：下午，大哥要去相亲，这辆自行车要做交通工具，所以必须得擦干净。这二哥每个月都能从大哥手里得到一些些的零钱，所谓“拿人的手软”，他当然唯大哥的吩咐是从，这车呀，被他擦得裎光发亮。
十分钟后，两兄弟肩搭着肩出了门。唯君知道把大哥的自行车骑走，肯定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但他顾不得那么多了，到县城找君仪的念头超过了一切，他再也忍不住了。正好学校体育考试以后，放假一天，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他把手伸向了抽屉钥匙。
十多公里的路，唯君骑得挥汗如雨，可一想到马上就可见到君仪，他的脸上就闪过奇异的光，脚下有如神助，毫不费力的踩上了国道上最崎岖的一条坡，引得路人啧啧不已！
终于到了县一中的门口，唯君满脸、满手、满脚都是灰尘，头发根根竖立。如此奇异，引起了门卫的警觉。唯君把“陈君仪”三个字说了不下十遍，都被门卫摇头挡回。他仍不甘心，拦住一位老师，可巧了，这位老师恰好是君仪的班主任---徐老师。她肯定的告诉他，君仪请假回家了！唯君的心象跌进了无底深渊，不断的往下沉，他虚弱地靠在自行车上，待要张嘴问清楚徐老师，君仪的地址是什么，徐老师已不见人影。
君仪，你究竟在哪里？我来了，我来了，你知道吗？你知道吗？他漫无目的的在城里转悠，幻想有奇迹发生，能见到伊人一面。
在六月的一个炎热的夏日里，很多人都看见了一个眼睛特别大的少年，满身都是灰尘，在街上急切的转着、找寻着。细心的人还发现，他连中午饭也没吃，就坐在街心公园的阴影下小憩，眼神焦烁……
太阳在六点多钟才开始西斜，唯君灰灰的骑上自行车，只觉得鼻子酸酸的，眼前一片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远远的，青埠镇的大桥到了，突然，唯君发现了妈妈的身影！他的心“格登”一声，预感大事不好。果然，妈妈一把把他揪下车，照准他就是一顿好打，边打边哭-----
“你还敢回来！你怎么不死在外边？”口沫溅得唯君一头一脸。
“妈-----”
“你哥说要打死你，打死你哟！害得他相亲不成，你怎么这么浑！”
气急败坏的妈妈把手上的东西塞进唯君的怀里，是衣服！
“我也没办法救你！你哥一整天骂着我瞪着我，恨不得把我给吃了。你的书和柜子里的衣服全被他点火烧了……”
唯君两眼怒瞪，要回去拼命，被妈妈死死拦住。
“你回去肯定死的！今晚先到徐奶奶家住，我已经跟她说好了，明天凌晨4点有一趟出广州的车，你到那里去闯世界吧。妈妈没用……包里有100块钱，你收好，以后的事情就靠你自己了！”妇人的眼里涌上了泪水，孩子要离开了，她才发现她欠唯君的实在太多太多了
这里，已没有值得唯君挂念的人了，包括眼前的母亲！唯一遗憾的是他还有一个月就毕业了，他喜欢读书，可情势逼人，想到街上浓烟滚滚烧着他的书的情景，他的牙齿被他咬得兹兹作响。就这样，唯君15岁便开始了闯荡天涯！
对于怀揣22块钱到省城的华唯君来说，“闯荡天涯”就意味着在天桥下睡三天三夜，被城管的抓在车里两次，运往樟木头，跟一车的盲流挤在一起！他一直在饥饿状态下，逃来逃去！天桥下那石墩有一摊肮脏的口水印，他躺在上面时，味道直冲进来，直撞的他五脏六腑都泛着酸！这是难于磨灭的一段经历，哪怕它过去再久，一想起来，仍觉得不胜其寒，在心的最深处，颤抖不已！
华唯君低缓地诉说着，眼睛迷蒙。
很奇怪的，他的述说又让芊惠想起小青蛙，多么相似啊！可惜华唯君是县城人，而她所熟悉的小青蛙是青埠镇人！
一想到小青蛙，芊惠的眼神炽热，久久地盯着华唯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