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2000： 盛夏~初秋
“暑假……你准备去什么地方？”这句话已经变成了S市七中七月份的流行语，七月末的假期成为了全员期待的时刻，不过这个时候，没有人会很杀风景的去提八月中旬开学的事。
S市一年的最高温度马上就要来临，然而在十多天以后将会迎来的是逐渐下降的温度和新学期的到来。然而相对于假期，苏宛然更加期待的时低下来的气温。
刘雨微在下课或者是大课间的时候，总是喜欢跑到江晴这边还聊天，并且闲扯着一些与学习无关的事情。而优等生对于女孩子，总是很温柔。所以每每都放下书本一边打哈欠一边听那些自己根本就听不懂的闲聊。
看着眼前的女孩子从穿着打扮到吃喝玩乐说得是口沫横飞，江晴只觉得自己的头都快有地球大了，只听得他是头晕转向满脸的迷茫。
“江晴，明天一起去逛夜市好不好。”刘雨微忽然转过头来，对着茫然的江晴笑得是一脸的灿烂。
“什么？”江晴没太认真听她们说话，只模模糊糊的听清了半句，不太明白刘雨微口中的“一起去”是什么地方，故而有此一问。
“去夜市。”刘雨微显得兴致勃勃，“一起去怎么样？”
江晴有些为难，想要拒绝却不知如何出口，只艰难道，“这……”
“这什么这？”苏宛然凉凉地插口，“正是七月半的时候，你照顾好她们，省得半夜有无头鬼敲窗户。”
事实证明，这个冷笑话并不好笑。几个胆小的女孩子已经悄悄的退开，肖静虽然脸色铁青，但心里也的确上也有些害怕的。
苏宛然却似乎并没有看到众人的反应似的，自顾地说了下去，“七月半的夜晚，有人在身后拍你或者叫你，千万不要回头。否则那个东西就跟定了你，说不定，你会死得很惨。”
“她开玩笑的。”江晴听了苏宛然的话，急忙打断，“不过陪你们去是不行了，我晚上有事，不能出去。”说着，对刘雨微歉然的一笑，“真对不起。”
刘雨微的脸色有些不对，但却没说什么，只微微一笑。只是在临走时别有深意地望了苏宛然一眼。
花开的季节里永远都是年华如伤，也许多少的岁月都比不上轻轻的一笑。也许那时唯一的价值观，便是疼痛过后久违的心动。
江晴依旧每天送苏宛然回家，苏宛然每天和尹若一起来上学。江晴被嫉妒折磨得坐立不安，苏宛然不敢也不愿相信感情，尹若冷眼旁观着所有人的痛苦……
似乎只有尹若是没有挣扎的。苏宛然想，那样的少年，在花开花落里朦胧着雾色的人，再看不清。
“走吧，我请你吃饭。”尹若靠在墙上，让苏宛然背对着江晴，笑容里有着如水的柔情，“如何？”他问。
苏宛然看看两人的角度，忽然就有些了然，于是微微一笑，“怎么忽然想起来请我？发财了，还是又想气死谁？”
尹若笑而不语，却抬起手来擦过苏宛然的发，然后贴近她的耳朵，轻轻的说了句“你猜”，余光扫过教室里的江晴，笑出声来。
苏宛然知道，尹若故意形成一个暧昧的角度，然后引诱江晴吃醋，借此打击刘雨微。而想到这里，忽然就有些惊心。本以为自己是游戏的胜利者，可却发现，机关算尽，却忘记将自己的感情也算在其中；本以为自己是游戏的操控者，可却发现，自始至终，却只不过是尹若手中的一颗棋子。
莫名的恐慌了起来。
江晴。
是不是如果没有陈楠的插曲，我们就真的会在一起？
苏宛然叹了口气——她发现自己在认识江晴之后，叹气的频率变得越来越多了起来，而自己，到了今天，才有所察觉。
江晴。
有些喜欢上江晴那种可爱。单纯的笑脸，说喜欢就是喜欢的表情，基本上都会把心事写在脸上……想要伪装……可那种伪装却拙劣得可爱。
很没心没肺的可爱。
然而江晴却学乖了，没有上一次那样的冲动。只不过是有礼貌的走过来，顺便拉开尹若和苏宛然的距离，然后一脸灿烂的请尹若“稍等。”
“有事儿？”苏宛然问。
江晴点了点头，“有点事情需要问你。”说着对尹若又是一个明媚的笑脸，“真是对不起啊尹同学，我找宛然真的有点事，有机会你们再聊哈。”说完，扯着苏宛然的衣袖风一样的刮回了班级。
宛然？
尹若忽然就笑了，他的笑容让从走廊经过的几个女孩子红了脸，甚至连几位男生都看得呆掉了，但造成这样结果的罪魁祸首似乎一无所觉，依旧笑如春花。宛然……真想不到，叫得已经如此亲密了。
他回过头，看着教室里江晴笑容堆了满脸和苏宛然说什么的样子。轻轻摇了摇头。凝视许久，他收起了笑容，在走廊里拉出一条被灯光映出的长长的影子。
日子似乎过得很快 ，转眼就是期末考试。考试的前一天篮球队的比赛，嘶哑的嗓子还在不停的叫喊，穿着迷你裙的女孩，和会跳舞的声线。
苏宛然捧着珍珠奶茶站在人群的后方，淡淡的看着眼前发生得如闹剧一般的事情。NO。1的帅哥是尹若，潇洒之后回头温柔的一笑，倾倒无数女生。
尹若在下场之后接过拉拉队递过来的矿泉水，只喝一口，然而水却流了下来，沿着白皙的有着优美弧度的单下巴，一直滴到唯美的颈项，而这一无心的动作，却又引起无数惊喜般的尖叫。
苏宛然蹙起了眉，她厌恶这样无耻的声音，歪过头却看到了江晴，忽然间视线相撞，有一刹那间的失神。
原来，已经很少在想起陈楠。
也许，已经开始心动。
她抬起眼，看到江晴在往自己的方向走来，却被穆彦涛拉住。然后她看到了刘雨微，微卷的发，长长的睫毛，大眼睛，娃娃脸，笑容，甜美而可爱。
她又听到有惊呼的声音，而且近在耳边，有些不耐，抬头是额头撞到了一个消瘦的下巴。她看到换好衣服的尹若就站在自己的面前，就好象她刚认识尹若时，如雪梨花下的少年。
尹若握住她稍显冰冷的手，声音温柔如大海的怀抱，眉眼里尽是心痛与后悔，她听见他低低的声音，“真抱歉，明知道你不喜欢这种地方，还非要你来，真的是对不起。”尹若说着，轻抚着她的刘海，“也许我是想炫耀吧，想让你知道，其实我很了不起。可为了我这无耻的虚荣心，居然让你受了这么多的苦，是我错了。”
那副神情的模样几乎让在场的所有人窒息。只不过是在树阴下站了一会儿而已，这样就叫做吃苦的话，那么拉拉队叫做什么？难道是苦中作乐？
尹若很满意周围人的反应，尤其满意江晴的反应，他清楚的看到江晴目呲欲裂的表情，那让他感觉到欣慰。正在这时，他看到刘雨微甜美的笑容，慢慢的苦涩了起来，看着江晴的目光，爱慕，包容，体贴，和一往情深。
尹若的笑意更加深沉了，然后低头轻吻了苏宛然的额头。听到了意料之中的惊呼和羡慕的声音。然后他牵起苏宛然的手，光明正大的走出了场地，光明正大地走出了学校的大门。
而苏宛然，却感觉到浑身发冷。
尹若看着自己的表情，几乎没有破绽。那样的温柔，那样的体贴，那样深的眷恋，那样哀伤的欢喜……
尹若，尹若，所有人都是你的棋子，那么你，是命运的操控者，还是命运的棋子。绝妙的演技，温柔的笑容。这一切都让苏宛然感到恐慌。一种被人看穿了似的恐慌。尹若的眼，已经超过了金刚石，不禁能够切割钻石，还能剖开人的灵魂，将里面的点点滴滴，尽收眼底。
他的演技，淋漓尽致地泼出了一场一往情深的话剧。然后自己被扔在舞台上，看着鼓掌的众人，却忘记了自己的台词。
尹若。
苏宛然默念着这个名字，从他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然后拉紧了衣裳。她知道，在这样炎热的天气里还会感到寒冷的原因。无论身体再热，心，始终是冰冷的。
然后她笑了，一笑间，尽是嘲讽和不屑。
所谓爱恨，所谓钟情。
时间吧。
苏宛然对自己说。
用时间来考验感情，用爱情来弥补信任，然后用心去放飞梦想，用灵魂去无悔终生。
☆☆☆
尹若打来电话，苏宛然听见电话那头依旧温暖的声音。尹若说，去咖啡厅，学校附近的那一家。
苏宛然很明了的拒绝。而尹若说，游戏已经开始，一切都已经身不由己。
苏宛然听了，抿了抿嘴唇说，我十分钟后到。
换下了睡衣，把头发梳顺。然后在街边拦下一辆车。
“迟到了一分钟。”尹若说，叫来了服务生。
苏宛然说，“是早到了三分钟。”她看着尹若，接着道，“我们的表时间不一样。”
尹若微微的笑，拿眼角瞥了一下左边，苏宛然顺着地方看去，结果看到了江晴和几个女孩子。
苏宛然觉得心情有些不好，她冷哼了一声。只听尹若道，“你家的小可爱居然也学人家出来和女孩子约会。”
苏宛然忽然就明白了尹若叫她来这里的用意，但心里难免有些不快，只冷声道，“他胆子不小。”
尹若笑道，“又不是你男朋友。”
苏宛然哼了一声，没说话。
尹若继续道，“你利用人家的感情还想独占人家的感情，你喜欢人家却还装得好象一点都不在乎……”苏宛然知道，尹若说的“人家”指的是江晴。她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的玩弄着自己的手指。
“卡布其诺。”苏宛然终于听不下去了，头也不抬的对一头雾水服务生说。
服务生看向尹若，尹若笑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道，“和她的一样。”
这时江晴转过头，却正好看到了苏宛然，忍不住发出了“呀”的一声。那句话叫什么来着？江晴苦笑，自己受不住她们的软磨硬泡被她们拖了出来，谁想正在这时却偏偏碰见了苏宛然。人生何处不相逢，用在这里，合适吗？
江晴不知道和那边的女孩子说了些什么，就离开了座位走到这边。依旧是很客气 的对尹若微笑说要对苏宛然说点事情。
出了店门，苏宛然站在墙边看着江晴，“有事？”
江晴的脸有点红，“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件事情。”
苏宛然隐约已经猜到了是什么事情，但她觉得在这个时候还是不太适合，“开学再说吧。”她顿了顿，“今天怎么有空出来？”
江晴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然后吞吞吐吐地道，“她们……非逼着我出来，我就……”
“你说这些做什么？”苏宛然故作不关心的态度，“你怎么样与我无关不用向我解释OK？”
江晴被苏宛然的语气给冻住了，过了半晌，他咬了咬嘴唇，下定决心一般，开口道，“那我可不可以问，你为什么和尹若一起出来。”
苏宛然笑了起来，“小朋友，等你有权利管的时候，你再问也不迟。”说完，转身进了店里，她看见尹若对她微笑，笑得满脸的玩味。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白天慢慢的短了起来。迷你裙慢慢的加长之至变成长裤，短袖衫的外面往往加一件薄外套，而那件外套往往只在正午时分才被脱下。一点一点落下的数叶，让江晴很多愁善感的想起了一句话。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
慢慢的，有一点点期待开学。曾经盼望的假日已经不能再吸引他。江晴只是想等到开学的时候，等到秋天的时候，然后可以光明正大的，干涉尹若和苏宛然的事情。并且在幻想中，这已经成为了现实。
流年如水。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天气也开始凉爽了起来，等到开学的那一天时，江晴已经没有了欣喜若狂的感觉。因为所有的狂热都已经被一个“漫长”的假期所磨灭。
这个假期，是不是就叫做度日如年？
就是在八月份的时候，开学第一天，成绩单像雪花一样的飘洒下来。几家欢喜几家愁，江晴却忽然发现，前桌的女孩子没有来。
那个女孩子成绩不算好，但很努力；有些胖并不漂亮，但很纯朴；说话不是很动听，但是很善良……甚至她有一个不但通俗而且并不很好听的名字：张晶
江晴第一次觉得生命是如此的脆弱，前桌胖胖的喜欢笑的女孩子。忽然间就消失了，问起别人时，得到的回答是，出了车祸，死了。
那一刻江晴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样的感觉。哀伤却说不上，因为没有那么熟悉……但，总是有些难受。
一个个生命在自己的眼前慢慢的陨落，自己只无能为力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苏宛然说，人既然活着了，那么就注定要死，既然如此，又何必强求？
江晴不理解苏宛然的漠然，他只不过是无法忍受着一个鲜活的生命忽然的就凋谢在了自己的面前，他无法漠然的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无法。
叶子落了又黄黄了又落，所有的无谓都在这一刻慢慢的铺展开来。游戏已经开始，没有再选择退出的余地。
作文比赛的结果随着第一次月考的来临而到来。参赛人数文科班六十八人，理科班二十三人。文科班共有二十九人获奖，而理科班获奖人数为十一，被人戏称为光棍人数。
而在江晴的班级里，拥有两名获奖的人，已经是理科班的奇迹，要知道，本校拥有理科班十四个，比获奖人数还多上三！
刘雨微的微型小说《青春纪事》和江晴的《微妙》分别获得了一等奖和优秀奖，在旁人别有深意的目光里这理所当然的成为了一对“情侣”之作。
“喂，艳福不浅嘛，教教我们怎么讨女孩子喜欢的。”同学甲贼兮兮地凑过来，笑得一脸****。
“是啊江晴，给个面子嘛。你看人家公主都给你送了一个星期的午饭了，是不是告诉告诉我们怎么样博得公主的欢欣啊。”同学乙也不甘寂寞的凑了上来。依次类推，同学丙同学丁等一个一个的过来凑热闹，江晴苦笑连连摇头表示和自己无关。却被众人冠以“小气”的名号，让他哭笑不得。
时间过得依旧很快，而就在某一天苏宛然路过班任办公室的时候，意外的看到了江晴垂着头站在班任的办公桌前，甚至苏宛然已经听到了夏秉言的话。
“作为一个学习成绩优秀的学生，我不认为我还有什么需要管你的。因为对于我来说，我只是一个班任，只要你的成绩好，就是一切。我从来不说什么‘成绩不代表一切’之类的话，因为如果要考大学的话，你道德情操再好也是没有用的，相反，如果成绩好的话，哪怕人格再烂都可以。”
“当然，我对你说这些话，不是说你道德品质不好，我只是说……”夏秉言推了推眼镜，微微的笑了笑，“你要明白你的身份。”
“你是一个好的学生。因为学生最重要的事情就是学习，只要你的成绩好，那么你就是万能的，是不是？”
江晴点了点头。
“很好。”夏秉言继续道，“我听说你打赵伟强的原因是为了一个女孩子？”
江晴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苏宛然透过那一条不大不小的门缝，看到夏秉言的脊背和江晴垂下的头颅。
“为什么？”夏秉言问，声音里有着让人不容反驳的气势，“回答我。”
江晴偏过头，阳光透过窗子打在他的身上，从苏宛然的角度看上去，他的脸都模糊了起来。苏宛然听到夏秉言的笑声，很轻很浅，一点点的了然。
“苏宛然是吧。”苏宛然听到夏秉言提到自己的名字，以为是被他知道了自己在偷听，正准备上前承认时又听到夏秉言说，“我没记错的话大概是他在背后骂了苏宛然是吗？”夏秉言笑了笑。苏宛然是他在这个班级记住的第一个名字。他还记得自己第一天去班级的时候，他说“那位同学”然后苏宛然很严肃的纠正了他，说“我叫苏宛然，不叫那位同学。”
江晴不说话，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夏秉言见他不说话，也不在意，继续道，“他不止一次的说，甚至你听到过很多次。不过后来他说得太过分的时候，你就生气了，然后你打了他是吧。”夏秉言说完，换了个姿势，推了推眼镜看着江晴。
这是事实。苏宛然明白这是事实。夏秉言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用的是“吧”而不是“吗”，他的句子是肯定而不是疑问。
“你的感情问题我不干涉。”夏秉言坐直身子，“就像我刚刚说过的那样。我不会说什么‘成绩不代表一切的话’，成绩就是一切，而且成绩是不需要智商的东西。成绩不好的人中，有一部分智商还很高。为什么？别问我，我不是研究教育心理学的。”夏秉言说着似乎已经有些跑题的话，但很快又扯了回来，“你的思想不受我的控制我也不想控制。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冲动，什么情啊爱啊的你想怎么谈就怎么谈，但别让我看到。你乐意怎样就怎样但是别影响你的成绩。”
“行了，你回去吧。”夏秉言说完这句话，就开始整理他的教案。
江晴站在那里，有些傻眼。本打算无论怎么问一句话都不牵扯到苏宛然大不了被骂一顿，可他没想到他等来的是这样的谈话。
他不得不承认夏秉言说的都是事实，但他也没有想到夏秉言居然会和他说这样的话。
“还不走？”夏秉言看了看发呆一样的江晴，“哦，对了，记了个过。不过这学期结束大概就可以取消。”夏秉言放下笔，“学校舍不得让你这样的高才生记过。不过你再不走的话我不介意你在这里罚站。”
听到这里，苏宛然大概已经明白了事情的经过。她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感谢江晴还是应该怪江晴多管闲事。事实上，她知道江晴为她所作的事情，还是有一些小小的感动。苏宛然叹了口气，转了回去，上楼的时候，还在想，其实尹若说的一点都没有错。自己并不是不再相信感情，只不过是不敢尝试罢了。
后悔吗？
也许吧。
但苏宛然，从来都不允许自己的生命中出现后悔。游戏还在进行，未来的结局，似乎已经从刚开始的清晰变得有一些迷离。
只因机关算尽，忘记将自己的感情，也一并算在了其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