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番外歌尽桃花无馨兰2
奉召五年八月十三
接到要陪皇上秋猎的圣旨已是昨夜的事了。父亲悄悄派人传了话,这次秋猎即是引蛇出洞。景华已经秘密部署了好久,宫里亲近的人也逐一的安排出宫,为了我的安全,我被列入了出宫之列。其实我知道,这次皇上还带着我,并不是因为我在他心中还有一席之位,其实完全是为了我的父亲,父亲是这次亲征的主帅,早已埋伏在离皇城三十里外的兆京,所以景华必须带我出宫。只是奇怪,他没有带上皇后。难道皇后在他心里真的不值一提吗?可是那日里的宿醉,那日的笙歌,那日的咆哮,他是为了谁?
山路摇晃,浣婕妤闲来无事便跑到我的马车上来,她是苏皇后的堂妹,今年只不过是十六岁。我本想请安,可她却免了礼:“自家姐妹,何必拘束。”
“按品阶,您是上位,请安是应该的。”
“洛惜姐姐还是我的上位呢,可我从来不曾拘束过。”
“那是因为你们是姐妹。”
“洛惜姐姐说过同为皇家的女人,落地为弟兄,何必相残?”
“皇后这么说,她也是这么想的吗?宫中素有她与姚贵妃不和的传闻,难道是空穴来风?”
“姐姐是个好人,温婉贤淑,回宫后你们多接触就知道了。”说着还从头上取下一枚琉璃的玉兰花,“看这簪子多漂亮,是皇上给姐姐的聘礼呢,我说我喜欢,就给我戴了,宫里的人都说姐姐的好。”
看着她无暇的脸颊,倒是清纯的可爱。我撩起车帘,看向队伍的前方,景华骑在马上,一派英姿。浣婕妤还在说一些有的没的宫中事,我不爱听又不好拒绝,这样一个心无杂尘的孩子,难道皇上真的喜欢她吗?
“你还知道皇后和皇上的多少事吗?闲的无聊,说来听听,前几日听说皇上禁了皇后的足,可吃穿用度却还是最好的,你说他们到底是相爱,还是不爱?”知道这丫头没心眼,问些过格的话也不会忌惮。
“他们一小就是青梅竹马,皇帝哥哥曾经在姐姐家度难,谁都知道,两小无猜的感情,怎么会因为一个宫婢就会翻脸?你还真信宫里的传言,要不然姐姐也不太爱出宫的,你会下棋吗?别说他们了,我们下棋可好?”
看着她的样子,真是一个没心眼的。我起身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叫侍婢拿来棋盘,无聊的和浣婕妤在马车上过了个不知所谓的下午。
八月十五,我们到达秋猎场,安营扎寨后,月已初升。
篝火灿烂,兵士歌舞,唯独皇上不声不响,一口一口的喝着烈酒。我走过去,端起酒坛子也是一口蒙灌,喝完后他看着我“没事吧?”
“以前在北疆臣妾和父亲也喝过酒,是母亲去世的那个晚上,北疆的马场很宽阔,夜晚的风劲冷,喝着烈酒烧着胃,却暖不了心。”
“你知道这次出来是为了什么,和朕站在这很危险,朕在用自己当靶子,引出太后的刺客。”
“不知要等多久,也许不是今天晚上。皇上会无聊的,臣妾会一点武功,不会成为累赘,也不会伤了身子。发肤授予父母,这些还是懂的。”
“月亮真圆!记得小时候也是八月十五,苏府里的外祖母为人亲和,领着我们在荷塘边赏月,给我们每人发了一块莲蓉的月饼,咬了一口,真好吃。可只吃了一口,朕就悄悄的藏在了袖袋里,第二天的早上我偷偷的跑向洛惜的厢房,想把剩下的月饼送给她,谁知在路上相遇,她的手里也捧着一块咬了一口的月饼。现在的美味珍馐吃得多了,可终究不抵那日在池塘边互换的月饼清甜。”
“皇上既然爱皇后,又何必在这危难关头舍了她?难道您还在试探皇后对您的心吗?”
他回头看向我,苦笑着说道:“带上浣儿是为了让苏如芸不起疑心,不带皇后是因为要苏如芸安心,朕毕竟伤她太深,又何必在忍心去试探她,只是我们相遇在一个错误的时间罢了,今生朕怕是许不起她了,祖辈留下的江山,不能轻易被人夺去,苏如芸如此,姚征桁亦是。我的身上背的是江山,百姓,至于洛惜,系我一生心,负她千行泪了。”说完皇上灌了一口酒。
“鹬蚌相争,您可以坐收渔翁之利,可是这层层厉害只有您自己承受了。”我也捧起酒罐相随。
第二天,当我清醒时,却在皇上的帐房,昨夜没有人刺杀,我们喝酒论英雄,投机的很,酒也喝得多,后来醉了,便什么也不知道了。当我洗漱过后出得帐房时看见旌旗招展,哪里是狩猎?将士们个个精神饱满,杀气腾腾,倒有一丝出征的味道。战鼓雷响,将士们向猎场奔去,我也情不自禁的回到帐房,换上一套骑装,骑上一匹骏马到树林里去,哪里有号角我就向哪里跑,我想找皇上,和他一起再驰骋一次猎场。
当我看见明黄的战甲在林中驰骋时,不禁勒紧了缰绳,加快了马速,我的马术要比以前强了许多,可就在这时我看见远方树梢上一个黑影,一道金属闪亮的微光,是刺客。当箭发出时,我也从马背上跃起,用胸口挡住了那枚箭,然后落到了景华的怀里,谁也没有想到,刺客会在狩猎时下手,景华抱着我,喊着我的名字,当第二支箭从不同方向射来时,景华突地用手抓住,然后夹与腋下,假意从马上摔落。我们被侍卫送回营中,景华并未出事,而伤了我的箭身却有剧毒,景华叫来御医,血留了一盆,都是黑色的,我躺在景华怀中,知道刺客已经回京复命,宫变迫在眉睫,引蛇出洞的计划成功了。
“为什么替朕挡箭?”
“皇上还记得奉华三年春猎时险些从马背上摔落的小家伙吗?”说完,我就睡去了,当我再次清醒时,已在还朝的路上,宫婢说我睡了七天七夜,中的是鸠毒,见血即封喉,幸好当日皇上为我吸毒,才保住小命,现在我已经是兰妃了,这一箭真的拉近了我们的距离吗?
奉召五年十月初九,今天是苏皇后的七七,景华每日里要批阅大量的公文,听说苏家的族人已经全部押回京城,镇北侯也于昨日述职回京囚禁于谏言阁,既然苏家的气数已尽又何苦斩尽杀绝,景华的残忍是我始料未及的。清晨我带着果品来到章华宫,残痕断瓦,一片狼藉,往日风采不复存在,守宫的小郭子从我的手里接过果篮,说道:“谢谢蓝妃娘娘还惦记着皇后。”看着铜盆里刚刚燃尽的纸灰,我问道:“还有谁来过?”
“早上是朝阳宫里伺候小皇子的惜月,刚刚是浣婕妤和玉妃娘娘。”
“哦?小郭子,当日章华宫失火后,当真找不到皇后的尸骸?”
“都烧成灰了。”
“那怎么还有一件天水碧的衣裳没有半点火烧的痕迹,难道当真是天水灭了大火?”
“娘娘,衣裳是放在惜月的房中等待修补的,您没看到这章华宫只有一间厢房没有着火吗,奴才现在守宫,住的就是这间厢房。”
“我只是希望她还活着。”毕竟是景华的最爱,景华现在已经将一切的渊源都记恨在苏家身上了,不知这是不是苏皇后您愿意看到的。
奉召五年十二月初八,浣儿被景华下旨搬到季景阁,那里是皇城里的冷宫,关着先皇嫔位以上没有子嗣又没有陪葬的妃子,她的日子不会好过,她的姑母苏如芸欠下的孽债太多了,只是浣儿才只有十六岁。也是那一天,我晋升为婕妤。从那天开始,我独宠圣恩,皇上没在纳过其他妃嫔,连玉妃那里也很少眷顾,我终于获得了景华所有的爱,可是那高高在上的后位却不是我的,它始终空着,空着。
奉召十五年冬,景华嘱咐江南织造坊修补的龙袍被李大人送回京城,当景华展开龙袍时,不禁惊呆了,隐于水纹下的桃花再次盛开。
“传李孝由!”景华是用吼的
当江南织造坊的李大人上殿后,战战兢兢的跪与景华面前时,隐于殿外的我不禁心有余悸。
“这龙袍是谁绣的?”
“启禀皇上,是微臣内人的妹妹在北疆边城小镇找的绣娘给缝补的。”
“那绣娘叫什么名字?”
“姓洛,叫念苏。”
“洛念苏!”景华拍案而起,我也为这答案一阵,洛念苏?不就是苏洛惜吗,你太狠了,不死的干净利落,难道还想还魂吗?这些年可知道景华是怎样熬过?平藩王,削侯位,如今百姓安康,你早已是死去的人了,为何还要缠着景华不放?若你回来?我的地位如何自处?我的儿子如何能挣得过你以后的子嗣?不管许多,我转身离开,苏洛惜,我要让你这次真真正正的死掉。我派了杀手去往边城小镇,告诉他们若寻不到人,也要将屋子化为灰烬,我不能让她回来,对于景华,对于我,对于她,这都是最好的结局。
奉召十五年的除夕夜,我的杀手无功而返,景华派出寻人的人也是一样。苏洛惜,你终究还是又躲过一劫。还记得那****空对明月喃喃自语:“她终究还是离我而去,不能原谅我。”一身的萧愫,憔悴。景华的身体已大不如前,他还不过三十六岁,是你在煎熬着他的心。
奉召十六年初春,景华毙与景阳宫,我的儿子被封为帝,年号奉楽。我把持着后宫却不问朝政,我不会步上苏家的后尘,最起码,儿子是我生的。景华遗诏姚玉婉的儿子被封为唯一的藩王,掌管大漠藩疆事宜。只因为你救过他,希望他活着。
奉楽七年,藩王进京,手里捧着一个骨灰坛子,没有别的要求,只求能够葬在苏皇后的陵寝中,如我所料,当时的苏洛惜的确没有死。
我同意了,因为景华到死手里还拿着一枚天水碧的香囊,微微的龙延香与藩王手中的那个是一对,我终究还是败了。
为了景华,我痴过,恨过,残忍过,可如今也是风烛残年又何苦追究曾经的对与错。
我将端王爷召进宫中,一起将苏洛惜的骨灰送入皇后陵,到此,景华等了她十八年,可终究是等了回来。生不得相守,死后亦能同穴,希望前尘过往随风飘逝。她还是原谅了他,早知情非得已如今日,又何必当初情难诉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