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小玉把王六打发走，又到厨房，吩咐王大媳妇收拾早饭。出门就看见王天涯去后院晨练去了。她回到自己屋里，在门厅里来来回回走动了一会儿，停了一下，想起了什么似的，进了里屋。
里屋一个桌子上，摊着一个账本。慕容小玉坐到桌子前，查看账本，叹了口气。在哪大堆的支出账目最上方，赫然是几个字：“收入：王奉真阵亡抚恤每月一千贯，其余：无！”
慕容小玉虽是王天涯的二妈，年纪却不大，仅仅二十六岁。她眉目清秀，标致可人，看着账本却皱起眉头，满心无奈。她不由想起了夫君和姐姐，更加黯然神伤，自己也许天生不是当家的材料吧，为了给天涯治病、上学，前年卖了几间店铺，去年又卖了仅有的几百亩田地，家里现在仅有的收入就是这一千贯了，这么大的宅院，现在没落成这样，夫君和姐姐才去世五年而已啊。
她咬了咬牙，心说必须得减少支出了，她接着看账本，看有哪项支出可以取消的：天涯学费是不能少的，以后天涯学有所成，还指着他光宗耀祖呢，虽说朱雀学院是大盛皇朝最贵的学院，但是贵肯定有贵的道理，每月得三百贯；天涯治头疼病的钱每月是不能少的，眼看快治好了，不能半途而废吧，仙药比较贵，每个月也得四百贯；各种人情往来，作为王国公府的二奶奶，面子还是要的，每个月也得二三百贯；伙食是不能再降低了，天涯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需要营养，自己本来吃的就不多，几个仆人王大、王大媳妇、小六儿、彩蝶伙食已经够差的了，哪里像王国公府的家仆啊，还不如北城贫民们的伙食好呢。
慕容小玉合上账本，支出已经没法省了，怎么办呢？那遣散家仆省点钱呢？她闭上眼睛，揉揉太阳穴，细细思考，一会儿她拿起一支笔，找了张纸写了几个人名。
“王大是总管，里里外外的忙活，不能遣！”她把王大的名字从纸上划去。
“王大媳妇是个厨娘，要是遣了她，以后吃什么？”她又划去王大媳妇的名字。
“小六儿是天涯的书童，整天跟着少爷上学下学，王国公府的少爷，没个书童怎么让人瞧得起?不能遣！”她把王六的名字也从纸上划去。
“彩蝶呢？自己的丫鬟，从娘家跟来到现在，也伺候自己七八年了，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今年已经十六岁了，比天涯还大一岁，也该给她找个婆家了。”慕容小玉的笔在彩蝶的名字上顿住，久久不动。
慕容小玉站起身来，抚摸着墙壁、门窗、桌椅……：“这个宅院夫君生前就说永远不能卖的，说这是祖训！夫君家三朝元老，却人人不得善终，国公爵位三代世袭，到天涯这一辈是不能再世袭了，夫君的抚恤金也只能发到下个月，每个月那一千贯也没有了，家里就再也没什么收入了。还是自己出去找个活干吧，方掌柜的那个刺绣的差使，挣的确实少点，想自己堂堂慕容世家的二小姐，还得找个活养家，真是有点难为情。”慕容小玉咬了咬牙，走到桌子前，拿起笔来，在彩蝶的名字上画了一个圈，一时间黯然神伤。
她把纸夹到账本里，出了屋子，不知不觉的走进偏房，房间里摆着一张木桌，木桌正中摆放着一个香炉，两个牌位分左右摆在香炉后面的一个小神台上。她从供桌旁边的香盒里拿起三株香，取出火折子点燃，捧在手里，跪在蒲团上，看着祭桌上的两个牌位，左边牌位上面写着“先夫王国公奉真之灵位”，右边牌位上写着“先姐王国公正妻慕容大玉之灵位”。
慕容小玉抬起头来，看着屋顶，说：“姐姐，夫君，你们在天上都看见了吗？天涯他慢慢长大了，身子骨强壮的很，脑袋瓜也很聪明，每次考试都是数一数二。下个月，天涯就满十六了，你给他说的那门亲事，人家已经有悔婚的意思了，悔就悔吧！咱们也不耽误人家姑娘。天涯经常打打杀杀的，把人打成这样那样，以前那点积蓄，也都赔了药费了，昨天还把崔相国的二儿子崔丁山给打了，那可是天运城五霸之一啊……一会儿我打算把夫君给我的玉镯当了，备点礼品去崔府一趟，我来这里给夫君和姐姐说一声，毕竟……毕竟那是夫君给我的定亲信物，也实在没什么办法了，只求着崔家看着夫君以前的脸面，不要太过计较了……过几天我给彩蝶找个好人家，现在家道中落，能省则省，我也不需要丫鬟服侍了……我和永好绸缎庄的方掌柜说好了一个刺绣的差使，到时候我们娘俩还能有个饭吃。有我一口，就有天涯一口，呜呜……”说着说着心中委屈，竟然抽泣起来。
“不好了，二奶奶！”家仆王大的声音从外面响起，却等在外面。王大四十多岁，一脸忠厚老实，办事情稳妥牢靠，从小就在府里为奴，家里人都很尊敬他。前些年他把老家的弟弟也叫过来帮忙，也被王奉真赐了家姓，就是王六，做了王天涯的书童。
慕容小玉急忙擦擦眼泪，奔出屋来：“怎么了？”
王大见到慕容小玉从屋里出来，气喘吁吁的说，“少爷——少爷他——他把沙袋给踢坏了！”
王天涯坐在沙袋下面的地上，一脸的沙土，却喜笑颜开，不住的咧嘴“嘿嘿”直乐，家仆王六和丫鬟彩蝶在旁边陪着，却也不扶他起来。
“怎么回事？天涯！你没事吧？没伤着吧?”慕容小玉被王大引进后院，看见王天涯坐在地上，就飞快的跑了过来，摸着王天涯的脑袋，一边掏出方巾擦他的脸问。
王天涯抓住慕容小玉的手，一下子就从地上窜了起来，拉着慕容小玉到沙袋跟前，指着沙袋说：“二妈，你看，你看看，我今天大发神威，这个沙袋这么结实，火牛皮做的啊，当年爹爹踢了好几年都没踢坏，结果被我一脚就踢破了，这要是踢在妖兽的身上，一脚就得踢死一个妖兽，十脚就踢死它一个排，一百脚就踢死它一个连，嘿嘿！到时候我就和我爹一样，做个伏虎将军！不对，应该是比我爹还强，做个屠龙将军，毕竟我爹都没踢破过沙袋！”
王六在旁边微笑插话说：“嘿嘿，少爷，到时候我就是屠龙将军的书童，威风八面，彩蝶再也不敢小瞧我，给我脸色看了。嘿嘿，到时候少爷也赏我个军职，最起码要做个百夫长，管一百个人，谁小瞧我，我就啪啪几个嘴巴子过去，还敢小瞧我不！”说完还瞥了彩蝶一眼，表情很是得意。
“哼，小六儿，到时候我就是屠龙将军二妈的丫鬟，照样让你干啥你就得干啥，你自己把事情做好，谁会无缘无故小瞧你。还没升官呢，就没大没小的，也不叫彩蝶姐了，回头我让少爷罢你的官！”彩蝶不服气的冷哼道。
“也是啊，我升官了，彩蝶姐也升官了。”王六转过头来，对王天涯说，“少爷，你可得升我个大官当，得比彩蝶大！行不？”
“小六儿，眼界要放宽，一个百夫长怎么可以，到时候我最起码要封你个千夫长！你表现好了，万夫长也可以考虑。”王天涯站起身来，背着手得意的说，好像他现在已经是屠龙将军了。然而，他脸上灰土遍布，虽然慕容小玉给他擦了擦，但还没彻底擦干净，一道黑一道白的，从外表上让人怎么也不觉得他像个屠龙将军。
“真的？我一定好好表现，嘿嘿，少爷，那就说定了啊。”王六赶紧把话说死，以免王天涯变卦。
“行了，行了，别吹牛了，上个月王大还说沙袋要换了，我估摸着，这个沙袋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风吹雨打，早就快破了，正好赶上你一踢就破了，你也不想想，你爹和你都踢了这么多年了，早到了该坏的时候了，就算是彩蝶拍一巴掌，也得拍破了，赶紧洗把脸吃口饭上学堂去，别再迟了让先生罚站！彩蝶赶紧盛饭去，小六儿快去给马上好草料，把少爷的书箱收拾好了！王大把这个破沙袋收拾好，一会去换个新的来，少爷可不能没了这个，天天要用！”慕容小玉看王天涯没受伤，就赶快催促众人。
众人一哄而散，各干各事。王大却呆立在破沙袋前一边摸索沙袋一边沉思：“这个可是上个月刚买的新沙袋啊，莫非买到假货了，不对啊，御宝阁可是皇家开的店，卖假货可是要砍头的啊，难道少爷真这么厉害？这个沙袋的质量到底是怎么回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