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星期言辰没有再找我,我也无法面对他。开始得那么难,结束得却如此容易,这世间最脆弱的莫过于感情。我开始食欲不振,夜不能寐,天天望着手机发呆,周末在家昏睡了两天,只跟雅婷推说身体不舒服。小时候看折子戏心想这都是骗人的吧,世上哪会有相思病?可早上起来更衣时,镜中的自己肋骨清晰可见,脸也凹陷下去,还伴着阵阵眩晕,着实可怕。
“筱贤,吃点粥再回公司吧,你这段时间瘦了一大圈。”雅婷心疼的说道。
“好!”为了一会去公司不致晕倒,我勉力吃了碗粥。
刚到位置坐定,就听南哥在办公室叫道:“庄秘书,你进来!”
我心里咯噔一下,三年了,南哥还从来没这样称呼过我。
“把门关上!”南哥背对着我,站在180度的落地玻璃前,却不像在欣赏海景。我看到他桌上摆着一本八卦周刊,慢慢走近才看清,顿时眼前发黑就要晕倒,险险扶住桌沿才站定,脊上浮了一层冷汗。封面上竟然是我和言辰在餐厅吃饭的合影,还有言辰拖着我手向房间走去的照片,我的手还挡着脸。标题赫然写着宝生银行少东和庄家后人秘密约会开房寻欢……
南哥倏地转过身来,狂怒道:“看看你干的好事!”他把杂志摔在我面前。我嘴唇哆嗦却说不出一句话,我还没见南哥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你这样算什么?为公司牺牲吗?!你要我以后如何有脸见你哥哥!你忘了三年前你坐在山顶哭泣的耻辱吗?早知道你会这样做,我就不该告诉你跟宝生借贷的事!”南哥一拳捶在桌面,压抑着怒气说道:“你出去吧,我会叫人重新安排你的工作。”
我死死咬着下唇,默默转身。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自以为是的做法同时伤害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心如死灰,欲哭无泪。
很快人事部的调令就来了,我被调去档案室。也好,就让我在这暗无天日的档案室好好反省吧。就这样我浑浑噩噩的在档案室待了半个月,每天除了悔恨就是思念。晕眩的感觉越来越严重,连写日记的兴致都没有了。我疯狂的投入工作,也许这样可以减缓心头的痛楚。
没想到更残酷的事实竟然摆在我眼前,我的世界整个崩溃了。清理档案的时候,我无意中看到一笔09年的投资记录。南安集团原本计划和庄氏联手投一个项目,可能预见到风险,南安突然决定终止投资计划,而庄氏并不知情,一力投入,因此陷进财务危机……原来筱杰心脏病突发并不仅是因为雷曼破产,南哥竟然是间接害死他的凶手!我只觉得心中的神像轰然倒塌,难怪当初他会义无反顾的助我们家渡过难关,这也只是为了弥补他对筱杰的歉疚吧。
我缓缓滑倒,手中的档案夹也坠在地上。不知过了多久,才清醒过来,自己扶着墙角起身。我将档案夹放回原位,失魂落魄出了档案室,外面一片漆黑,所有人都放工了。档案室是很少有人去的,不过是光鲜大楼里被遗忘的角落。我召了辆的士回家,眼睛干得发疼,一滴泪都没有。有人说眼睛里流出来的泪是脑子里进的水,我的眼泪流不出来,所以脑子才积了水。我决定明天请个长假,或者辞职也好,去诊所看看,这经常的头晕到底是不是脑子进了水?!
这一觉就睡到下午,我怔怔的望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休养一段时间再重新找工作吧,庄筱贤,你不能倒下,你还有雅婷、平安和平南要照顾。
“筱贤,平安、平南上幼稚园了,不如我陪你去诊所吧!”雅婷不放心我。
“我是女超人,没事的!”
“对了,带把伞,气象预报说晚上有雨。”
“好!”
我在诊所外呆站了半小时,看着人来人往,耳边只回响着医生的话,“庄小姐,你有BB了!可是你现在身体状况非常虚弱,BB发育得并不健康……”
我握着电话,手心一片濡湿。是,言辰虽然怪我,但他不会不要自己的孩子的,他还说过要和我生一个足球队……我决定告诉他。
“言辰,我怀了你的孩子。”信息发送成功,我像等待宣判的犯人一样惴惴不安。隔了一阵,回复的声音响起,我忐忑的按开,他回了,只有两个字“打掉!”
我的心像被人狠狠捏紧,疼得无法呼吸。天色阴沉得直往人身上压,空气里弥漫着风雨前的浑浊沉闷。
我还是颤抖着回了他三个字“为什么?”
“因为你不可能进我们家门!”这次回的很快。
手机终是握不住,重重摔在地下。我终于回到三年前的感觉,行尸走肉的在街头奔走,他好狠的心,他不要我,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不要!大雨倾盆而下,我任凭雨水肆意冲刷,还是没有泪水呢,因为我在雨里。
街上没有行人,渐渐的,回家的路上连车都见不到一辆。我要回家,我也只有回家,那里有我唯一的亲人,他们在等我。
当我按开家里的门铃,已重重倒在雅婷怀里,我艰难的说了一句话:“雅婷,对不起,我把伞丢了。”便失去知觉。半夜醒来只觉得自己身上忽冷忽热,小腹还伴着阵阵绞痛。我昏昏沉沉,感觉有人给我送水进来,我抓住她的手,嗫嚅着说:“雅婷,送,送我去医院,BB,BB保不住了……”
雅婷比较有经验,立刻掀开被子察看我的下身,听到她的惊呼,我的眼泪终于奔泻而出。因为我感觉到一股热流正从身体中抽离,带走我所有生机。白色救护车呼啸而至,我被抬上担架,送去医院。雅婷握着我的手,流着眼泪说:“筱贤,你有眼疾,不要哭,不要哭!”
脑海里都是过往回忆的画面,我还偏偏记起跟言辰的玩笑话。
我说:“你可以对不起全世界,不能对不起我!”
他说:“对不起你就等于对不起全世界!”
我说:“输了我,赢了全世界也没用!”
他说:“你这个坏人,给我灌输这些观念……”
是,我是坏人。上辈子我一定做了太多坏事,今生老天才要如此惩罚我。父母不要我,阿哥不要我,南哥不要我,言辰不要我,现在连BB也不要我。神智时而清醒,时而昏迷,我仿佛听到医生对雅婷说:“孩子保不住了,现在要赶紧做清宫手术,不能让残余死胎留在子宫里引发感染。”
我痛苦的闭上眼睛,埋进枕头,呜咽出声。我被推进手术室,有人在我手指夹上监测器,有人往我静脉插进吊针,有人给我罩上面罩,我望着那一盏盏球状的手术灯意识渐渐模糊,最后一个念头是阿哥,你带我走吧,我好辛苦,我也不想留在这个世上了,我们去天堂团聚吧……
小腹阵阵抽痛,我缓缓清醒过来,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迷迷糊糊听到有姑娘在跟一个人说话:“病人刚做完手术,身体很虚弱,要补充营养,切记一个月不能同房。”姑娘交代完后走出病房,那个人仿佛很震怒,带着危险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握住我的双肩仿佛要把我捏碎,咬牙切齿的道:“庄筱贤,你好狠的心,你怎么连我们的孩子都下得了手?!”
我想骂他,却连骂他的气力也没有。言辰,明明是你不要我们的孩子,现在反倒来怨我,你应该陪我一起下地狱!
他放开我,却不知如何泄愤,转身在旁边抓起一个玻璃樽狠狠砸在自己头上,血顺额而下流了满面,染红了白色的衬衫领子。我终于痛哭失声,捂着嘴,心疼得无法自已。他也哭了,抽泣得像个孩子,跪在我床前。我的手颤抖着想要去摸他的头,最后还是无力垂下。言辰走了,由始自终我没有说一句话,也许哀莫大于心死。三毛说感谢你赠我一场空欢喜,我们有过的美好回忆,让泪水染得模糊不清了。偶尔想起,记忆犹新,就像当初,我爱你,没有什么目的,只是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