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南哥没有让我跟他们去会所,让阿文先送我回家。酒后有些微醺,开了点车窗透气,车灯如流光滑过,夜空里挂着一轮银月。我才想起中秋将至,阿嫂已带着三岁的平安、平南回大马过节。自从阿哥去世后我已刻意忽略这个日子。以前家里虽然也冷清,但每到这天阿哥都会买回我最爱吃的冰皮燕窝月饼,素来不喜甜食的他,被我硬逼着分享,也无奈的将月饼咽下去。
车子在红灯位停下,一阵跑车的轰鸣由远而近刹停在旁边车道。因着眼熟,不由多看了两眼。车上坐了一男一女,男人轮廓分明有金玉其外之表,女人浓妆艳抹似有醉意,一只白晃晃的玉臂眼看就要勾住男人的颈项,男人躲避着转头,就与我四目相对。
竟然是言辰,我们都想不到在这种场合相逢。他那边暧昧正浓,女人“偷袭”不成,已将大半个身子挂过来。我这才看清女人的面容,似是某个当红女星。言辰下意识的把女人推开,可能是因为好奇,我竟和他对视了五秒,直到司机启动车子,我才移开视线,正襟危坐。
回到家,我打开所有的灯,这样会感觉温暖一点。时间尚早,我洗完澡换了家居服便蜷在沙发上看电视,对着屏幕,只看见里面的人物嘴一张一翕,却不知说着什么,心里没来由的浮躁。
突然手机响了,在空荡的房间里格外刺耳。我抓过一看,是个陌生号码:“喂,你好!”
电话那边没人说话,只传来沉重的呼吸声。
“请问哪位?”
还是没人回应。我正要挂掉电话,听筒却传来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庄筱贤,刚才你看到的是场误会。后天我生日,兄弟们给我搞了个Surprise Party,硬塞了这个女人到我车上,我不认识她。”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已收线。我握着电话愣了半响,是言辰,他被我撞破这些风流韵事打来给我解释干嘛呢?哦,想是害怕我跟狗仔队曝光他与某女星有染。无聊!我把手机扔在沙发上,也没了看电视的兴致,上房间蒙头大睡,这一夜竟十分好梦。
早上到公司,我照例先去南哥房间打开电脑,昨天集团公布了成功收购哈萨克斯坦钾盐矿的利好消息,收市时股票已升了一元,今天应该还会继续走高。
整理了下他台面的资料,我回到自己座位。安排好手上的工作,趁午休时间,我翻开日记簿,写下昨天的心情。末了,写道:“阿哥,你放心吧,我们现在过得很好,有南哥在,没人可以欺负我们。你在天堂过得也很开心吧,记得中秋要吃月饼哦!”正要合上日记簿,突然又想起什么。犹豫片刻在本子上又写下一行字:“昨晚碰见言辰,又换了新女伴……如果说南哥像Brandy(白兰地),口感温和,层次丰富,让你永远预想不到下一个味道是什么;那言辰就是Vodka(伏特加),热烈辛辣,带给人强烈的感官刺激,极易醉人。”嗳,写完之后我又后悔了,没事把他拿来和南哥比较干嘛?!
熟悉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我仿佛被人撞破心事,慌忙起身:“老板!”
南哥略颔首,经过我身边时顿了一下,道:“筱贤,准备一下,明天跟我去三亚看块地。”
“好的,还需要谁同行吗?”
“叫杜权、雷天一起吧,还有基建部的陈部长。”
“好的,不过陈部长在休假,吴副部长可以吗?”
南哥微一思忖,道:“先叫他随行吧,你联系下陈部长,看他能不能提前销假,赶来三亚和我们汇合。”
“明白!”我开始打电话,心里清楚这一定是个大项目,不容有失。
集团目前有两架私人飞机,Dassault Falcon2000(达索)猎鹰执行欧洲等远程航线,飞国内一般就安排Gulfstream(湾流)G150。我们一行人坐着七人车来到公务机候机厅,工作人员收走各人的证件办理手续。几个男人踱出室外抽烟,为了差旅方便,我穿了一身裤装。站在玻璃幕墙极目远眺,停机坪上停着各式商务客机,有的高调张扬,在机身上喷绘公司形象LOGO,有的如南安一样,任何多余的装饰都没有。我的眼光突然停留在不远处的一架飞机上,这是Bombardier(庞巴迪)最新款环球8000,售价少说也要6500万美金,银灰的机身镀上午后日光,灿得人无法直视。这世上的奢侈物没有最贵只有更贵,财富战争从地面到海面再升级到空中,下一步怕是要冲出宇宙了吧。我摇摇头,正好地勤人员过来通知我们登机。我们的穿梭巴经过那架Bombardier时,我好像看到机尾上喷着“宝生”二字。此时Bombardier的机门也打开了,放下舷梯,空乘人员在飞机上忙碌着。看来今天也要执行飞行任务。心中不由疑惑,难不成这又是二世祖的新玩物,转念一想,也许是言老先生出巡呢!
南哥看到朋友的飞机,掏出电话拨过去寒暄。
“筱贤,你在想什么,望着窗外出神?”坐在对面的雷天突然出声。
“你一大男人打听女人的心思干嘛呢?”杜权把玩着手中的烟盒,随口接到。
我笑笑,没有出声。杜权和雷天是南哥的左右手,杜权以前是一家国资银行驻香港的行长,心思慎密、沉稳内敛,雷天是东北人,行事果断、冲动易怒,两人配合起来却相得益彰。正在打电话的南哥顺着我的视线也落到“宝生”上,眼神看不出任何变化,仍是懒懒的在电话里与朋友调侃。
登上飞机后,我坐在靠前的位置,南哥和杜权、雷天、吴东田坐在后排长沙发说话。我的眼睛自从那一年哭得厉害,便患了眼疾,受不得强光刺激,正打算一一按键关上舷窗。空乘已从后排走过来:“庄小姐,让我来吧。”她手上还拿着毛毯和眼罩。
我微笑致谢,这位空乘是老员工,早已摸清各位随行人员的习性。我戴上眼罩,不多会就恍惚睡去。
我的睡眠很浅,感觉旁边的座椅有响动,轻轻拉下眼罩。原来,南哥就躺在我旁边的座椅上,面朝里。看着他宽阔的后背,和颈后微微凌乱的发脚,我的心开始不规律的跳动,憋着呼吸直到忍不住,借着起身长长舒了口气。我将自己身上的毛毯轻轻盖在南哥身上,他睡得很沉,连眼睫都没有颤一下。我向后舱的盥洗室走去,杜权和吴东田靠在沙发上阖眼休息,雷天睡在里间的床上。平时工作、电话、会议、应酬满得像车轮转,机上旅途确实是休息的好机会。
回到座位,我看了下腕表,按开身边的舷窗。暮色西沉,日光不再刺眼,飞机已飞临三亚海域,海上观音矗立碧海,波光潋滟,三面观音像各代表慈悲、智慧与和平。记得第一次来朝拜海上观音,是两年前阿哥的死忌,我心浮意躁想给自己放个大假。在网上胡乱浏览就定了直飞三亚的机票,选了南山的迎宾馆禅修。据说白日里在我这个房间就可以看到海上观音,虽已有了心理准备,清晨拉开窗帘仍是词穷,非身临其境不能体验那种震撼。信仰对心灵绝对是一场洗礼,那次我就一个人捧着书听着心经在菩萨脚下的海边静静坐了一天,心里前所未有的宁静。
这次我们入住的是三亚St Regis(瑞吉)酒店,由于我们提前一天才订房,所以只帮南哥订到一间别墅,我和杜权、雷天、吴东田都入住泳池房。我自小亲水,今晚却没时间下泳池了。明天一大早要去看地,用完餐就各自回房休息。冲洗完毕,我裹着浴袍站在露台上出神,池底的灯从水里透上来,梦幻得不真实,忍不住探足进去,凉意浸染全身,每个毛孔都在颤栗。突然绿荫间传来喁喁私语,想是一对情侣柔情缱绻,我半红了脸,退进房间,关上窗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