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形体就是他的呼吸
如果色彩是一部发射机
我已嗅到了血腥
宛如爱情的泛滥
在没有红色的画布上
可她看起来很沉溺
简直是一个幸福的喷泉
用蛋白质镶边。一个露齿的微笑
黑暗再次降临
白色的花里溢满水母
一千个杀人的念头
褐色灌木丛吸进树的汁液
满满一杯酒的暴行
镜中长发人的叫喊撞击着玻璃
心脏的跳动，空谷的回声
随着尘埃随着雾气在风中慢慢消失
2009-3-1
《第一次，风很大》
第一次和你见面时，风很大
风很大，风通过我。颤抖
我越是颤抖，风越大
大到风化为雨
大到如新生儿的头颅
大如新坟。大如风
和你第一次见面时，风很大
2009-3-5
《即景》
1
熹微的晨光中
阳台上的仙人球
慢吞吞地成长
隔壁三年级的小豆豆
背起书包
匆匆忙忙
2
小豆豆放学了
在大学工作的爸爸
下班了
当家庭主妇的妈妈
买菜回来了
他们，疲惫成一个词语
——被问号追着
被问号迎着
2009-3-7
《杯子》
从底部到顶部
需要多少水
才能铸成这些玻璃
这些玻璃
需要怎样的高温
才能再次溶为水
——献辞
杯子，在细节里长成情节
在动作中凝成姿态
水在动，茶草在苏醒
波纹回旋着乐音的二重奏
在夜的深处喷涌
波浪，随着大海的震动
小屋倾斜，桌子倾斜，杯子倾斜
她的手伸开五指
管弦的杯子被手的竖琴托起
——伴着和谐的旋律，狂跳的心
他激赏她灵巧的身体
“真聪明！”
于是他狂饮杯中水
像饥渴了一个世纪的英雄
喝下一个吉祥的隐喻
青葱的茶草沉淀在海底
这足够一生的浸泡
这海洋里的摇曳
像两个生灵
已死过多次
深谙幸福的隐秘
此时，又醒过来
在冰层感受春的蠕动
听色彩的嗓音花瓣的欢乐
直到生死不明
直到天堂与地狱转动
直到杯子倒过来
——爱人的坟墓
成为一个不会遗忘，也不曾想起的静物
花园的废墟长满了翅膀
女人手捧水罐男人手拿画笔
故事变幻光影，杯子再度生成
这是时空的秘密，还是人类的秘密？
2009-3-8
《今天，看海去》
今天，我决定去看海
眼睛，需要看到它的世界
我的想象，满足不了它
就像看A片时
我的眼睛满足不了我的想象
什么时候开始
我需要把枕头抱成一个人
——由软变硬
就像在电视台工作时
按下按钮
把节目做成真人秀
2009-4-20
《蒙太奇》
四月的大厅，飘来一片雪花
熟悉的气候，熟悉的温度
——当你站在我的面前
“老故事”的窗棂，涂了一层新的红漆
丁香树下（挪威的森林？）
美味的谈话，三文鱼的腥香
一阵风吹过，下起了雨
一个花瓣飘进我的杯子
一个声音说：“落花有意。”
一个声音说：“消失，如雪花跌入池中。”
2009-4-30
《一个字的笔记》
叶子，纠缠在一起
风很大。漩涡在转动
风，卷起一股风
风，不停的搅动根部
根，在捶打中越发坚硬
树干和树干粘在一起
鼻子的剪影。风在吹
树上的蝙蝠张开翅膀，飞……
一片黑的光。一张网
风在吹，在叫
枝杈和枝杈扭打成牙齿的兴奋
风在失控
席卷树的高处和根的底部
舌尖的火苗燃成吞噬圣堂的烈焰
一股热的风——
四片花瓣一个同心圆的投影
2009-5-4
《从蜻蜓到水蛭》
从蜻蜓到水蛭
也就是从点水到溺水
从美到真
雨，打在水上
让蜻蜓和水蛭亲上加亲
忘了彼此，融为一体
这无我之境，便是善
2009-5-7
《漂风》
——致L.
垮了的兄弟
一杯酒里喝下四种肤色
在一个板块上
跳着六个板块的舞步
垮了的兄弟，喜欢拆字
我是垮了的兄弟的兄弟
喜欢组字
2009-5-8
《奥本海姆的杯子》
1936年
奥本海姆作了一个杯子
杯子上，裹了一层毛皮
七十一年后，我喝了一口
就像喝下一只芒果
2009-5-15
《七点一刻的张家界》
七点一刻
我登上了张家界的天门山
天门洞，泄露了我的秘密
我在一座山上，想着另一座山
一千八百米的高空
风，一刀一刀刮下来
看着如脸的山，想着如山的脸
时光，从脸上溜走
在山上刻下伤痕
其中一条必定属于我
深深的谷底
有一条红色的河流
一条挣扎着爬行的蛇
让我看到了我的影子
2009-7-30
《风的消息》
沉默的远山，沉默的树影
风，依然没有带来消息
思念，像太阳
喷薄而出
用来照亮彼此的钥匙
还在转动
门，紧闭
像受伤人儿的眼睛
什么时候，能像风那样
自由地进入小小风车？
2009-7-30
《没有发出的短信》
想发条短信给你
“我不快乐。我很沮丧。”
转念一想
何必呢？何苦呢？
于是短信变成：
“你好！祝快乐！”
外加一笑脸。
最终，短信没有发出
最后，静默和静默之间
依然是静默
静和默的格斗
2009-9-7
《人，无话可说》
爱情说：
“我生活在隐私里，
看到的都是真相。”
昨天说：
“幸福，将我的身体变成了喷泉。”
今天说：
“痛苦，将我的灵魂变成了伤口。”
明天说：
“我生活在生活里，
看到了死的平方。”
2009-9-7
《地铁，看白痴脱下外衣》
颠簸的地铁
一条蠕动的蛇
一段扭转的结肠
让城市的内脏充血
地铁一站站驶过
过去的尸体一节节复活
在体内绞结，粘连，痉挛
知春路已不知春
团结湖也不再团结
爱情白痴一样打着哈欠
真想一巴掌把它打醒
问题是
我现在也打着哈欠
坐错了站
无论如何，复兴门下
让白痴抖落身上的病号服
或者，让它死去
2009-9-10
《星期四》
星期四，能让一些东西变长
弹弓，火苗，蠕虫
也能让一些东西变硬
木炭，石头，手指
一些东西变软
水、空气，海绵，草地
星期四在水中是盐
在空气中是蝴蝶
海绵里，星期四是针
草地上，星期四是棒球
星期四，是正午的面包，火腿
牛奶，苹果，奶酪，巧克力
……
其实，星期四什么都不是
当星期四不再是星期四
它，只是星期四
2009-9
《灰毛衣，灰毛衣》
“你的灰毛衣真好！”
我说。一天，你穿着灰毛衣
“你的灰毛衣真好！”
你说。那天，我穿着灰毛衣
灰毛衣与灰毛衣很重要
黑、白之间的灰色很重要
如今，我把它放在箱底
就像平常出差时
放在皮箱最底层的《神曲》
2009-9
《述》
没有香味的咖啡
就像鳏寡老人
目光暗淡
那家上岛咖啡
门
已关闭
京客隆超市
卖各种日常用品
唯独不卖音乐
（直到有一天，风
传来天使的声音）
如今
超市货架上摆满了音乐碟片
像陌生人一样走过吧
地下超市
给人地狱的联想
把记忆堆成新坟
焚烧纸钱
看黑色的灰烬
溶入白雪
2009-10
《片断》
三个月没见面了
我们。在书亭
你翻开一本书，是青花瓷
你说，“我老了。”
要走了。我选择了一本书
就像选择一个人生活
2009-10-21
《咖啡与蜜》
心跳的咖啡加上甜甜的伴侣
——奶精。一罐honey牌的蜂蜜
上面写着：1669年始创，北京。
说明书上提醒：
“外界温度变化时
蜂蜜易形成部分或全部结晶
但并不影响其营养价值。”
咖啡与蜜的结晶
是一个拥抱。一个吻
兴奋了甜蜜了激动了晕眩了340年
在2009年的北京。
2009-11-29
《流淌》
1
这是一个雨季。雨水流淌过小屋
流淌过湿润的大地
苔藓擦拭着绿，就像你擦拭着我的躯体
一个灿烂的日子。太阳在流淌
穿过一朵又一朵云彩，就像穿过一层又一层外衣
这分明是在北方，一个寒冷的冬天
一个吻，把它融化
地球在旋转，雪花在流淌
2
我抱紧了青花瓷
就像你抱紧了我
一只手，从天空扯下一块锦缎
一片金色，泛滥如洪水
丝绸在流淌
蓝天的河流。一条摇曳的小船
紫丁香与百合，心照不宣，沉默着开放
水在流淌
一只小鹿从森林里跳出来
一颗年轻的心。眼睛，闪着月亮的光
月光，牛奶般流淌
2009-12-6
《2009年的最后一天，在“灰屋”》
2009年的最后一天
一间拱廊
让我想起史蒂文斯的“灰屋”
离墙最近的一张桌子
一道金线射过来
阳光。咖啡杯里
像加了一块糖
溶解，消化。心中荡起涟漪
对视的眼睛里的波动
动到最动，成为静
浩大的静。滋生一片清新的旧情
在太阳与月亮之间
星星随着小提琴的乐音
落下
问了什么，说了什么，没有听见
只听到心跳的剧烈
只看见身体的颤抖
只看见琴弦上，一只手
书写风的语言
2010-1-1
《雪的秘密》
1
雪，用冰雕刻冬天
手指，在身体上琢出痕迹
从雪中挖出雪的白
渗入体内的白
将以毛发，白骨，矿石
摧毁一个人的一生
记录一个人的一生
2
刚断奶的孩子
喜欢一切白色的东西
3
画板、棉絮、床单、新娘
疾驰的马、瀑布、去年的羊绒衫
光、皮肤、云海、火的舌头、浪花
石灰岩、教堂的蜡烛
头发、天鹅的羽毛、月光
昙花、兰草的呼吸、宣纸
霜、药片、瓷器、烟
女护士、道袍、祭坛
骷髅、失眠的夜、海盗旗
水仙花、吸血鬼的牙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