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为了落实好……对市场内……出售私宰肉和注水猪肉情况的……检查。这里有两个文件,内容大家都已经知道,我就不念了。下面请大家……就如何落实好这件事……谈谈自已的意见……和想法”
“通过查肉联厂出具的电脑小票及猪肉上的红印,私宰肉差不多都能辨认出来。现在的问题是如何鉴别注水肉。虽然按照以往的那种做法:用手去挤压,能捏出水来的,就说明是注水猪肉;可这到底做不了证明材料,而且这也容易引起争议。最权威的证据,还应该是由质监部门出具的检测报告。但问题又来了:一块猪肉即使注满了水,经过八九个小时甚至一天的时间,送到质监部门后,那肉里的水份也早就蒸发干了。”他的话刚一落,李国才就首先提出了自已的问题。
“还有,通常一个市场内卖私宰肉和注水肉的不只一家两家,可以说家家都有;这样就算我们六七个人一起出动,一下子也只能控制住六七家;况且,查扣一户时,需要两个公务员在一起填开扣押文书,这样拖延的时间太长,其他那些肉档就会与我们玩捉迷藏;因此,相对于每一个市场内七八十户的肉档来说,我们的人手远远不够。这样的检查若想取得成效,若想真正达到彻底打击私宰肉和注水肉的目的,就必须得有足够多的人,在行动开始时首先将每一个档位加以控制;这样才不会有漏网之鱼,也可减少一些不必要的争议。”我也说出了自已的看法与顾虑。
“这就需要队领导出面,去与市场开办单位或者与市场管理办公室进行协调了。他们有人,让他们派人来协助我们。”林维山接过我的话,同时也将皮球踢给了他们领导。
“这个问题我是这样看的:我们查私宰肉和注水肉,也不是非得将每一户都查到……通过这样的行动,以点带面,能够对其他那些肉档……起到一个震慑作用就可以了。”很明显,他不愿意去协调这样的事情。为了掩饰这种情绪,他拿起茶壶往每个人的杯里添了些茶。
“我不这么认为,要知道,现在市场内的私宰肉和注水肉之所以屡禁不止,就是因为那些猪肉佬看到了我们执法过程中的软肋和不足,他们利用这一点与我们玩起了猫捉老鼠的游戏。在这里,也许有点危言耸听了,其实我觉得,正是因为我们执法中的软弱与放纵,才导致了今天这个私宰肉和注水肉泛滥成灾的局面。刚才张队长说到了震慑,依我看,除非是一次又一次地尝到了割肉之痛;否则,在暴利的驱使下,他们照样会昧着良心铤而走险的。”我没有迎合他,也没有退下来,而是仍坚守着自已的阵地。
“我完全赞成孙道仁的观点,对于那些人,不给他们来点割肉断腕,他们的良心是不会发现的。若依我说,不光要让他们出血,还应该与市场公司联系,直接把他们清理出市场;否则,不会有成效。可我们的检查又是一种什么样的境况呢?在检查过程中,大多数时候就只是几句口头的警告,有时即使采取了一些行动,也只是象征性地扣一二片猪肉回去。这哪里叫什么严格执法,简直就是挠痒痒!”林维山边说边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他是坚定地与我站在了一起。不过我知道,那只是他的一种不平衡心理在作祟:不管什么情况,只要有他在场,他就要制造一些不稳定与对立面,而且总是会站在处于弱势的一边。但他刚才的这番话,却是有理有据,掷地有声,让人不能不刮目相看。
“把他们清理出市场?……这真是谈何容易!市场公司会配合你们这样去做?把这些商户都清理出市场,……他们的档位租金向谁去要?再一个你把所有的猪肉佬都赶出了市场,让附近的居民到哪里去买肉?……到时候出现了什么混乱,又该由谁来承担责任呢?”他用这一连串的反问将皮球一一挡了回去。
这场争论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离开他的办公室快走到楼梯口时,林维山拍着我的肩膀说:“又是一次没有结果的会议,与以往一样,问题是提出来了,最终却没能得到解决。真不知道你们这次的检查任务该如何完成。”
我之所以不常去他们办公室,一是有李国才在前面挡着,他是组长,工作上有什么问题自然有他出面,这样我不但可以免去被人猜忌的越位之嫌,而且还乐得清闲;二来吹拉迎奉与我的秉性相距太远,我也不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去捞取什么好处;因此自然地,我就不可能成为频繁光顾领导办公室的常客。
“当然,我们不光要把工作干好,而且还要开开心心的。因为大家能聚在一起,这本身就是一种缘份。”印象中,在很多场合都曾听他讲过这样的话。
“其实,……组长只是起到一个带头作用,也是没有什么级别的,……说到底大家都是对等的,……只是,相比之下,……他们要承受更大的压力。”他吞吞吐吐、语无伦次,给人的感觉就像一个刚刚学步的婴儿,一路上磕磕碰碰,最后终于抓住了摆在前方的玩具。
他总算把自已的尾巴露了出来,而前面说到的那些问题,此刻看来不过只是一种过渡。其实,类似的话题在这三年多的时间里,他已不只一次地同我说起过。看来,他至今都还没有摆脱他的疑虑,他始终以为我为未能当上组长而一直耿耿入怀;尤其是王久耀走后,李国才还刚来不久,他在对周围环境尚一无所知的情况下,照样当上了组长,可你却只能协助他,再一次替人做起了“嫁妆”。这件事到现在虽已过去了三年多,可他的疑虑却一直象渗入水中的残渣,这里还刚刚沉静下去,那边却又因一点点的风吹草动而被再次搅拌起来。所谓无风不起浪,他近来一定是听到或者看到了你的一些出格言行;否则,今天不会把你叫到这里来。
说到出格言行,三年前刚与李国才搭档时,因心里的气一下子无法顺畅,那时还确曾有过几次。我能记住的,有一次是在查士奇公司无照经营的案子时,整个办案过程我既没有同他商量,也没有征求他的意见,只是快要到上报了,才把该由他签名的文书交到他跟前。他拿起来一边看一边问我:“这个案子是怎么定性的,最终又该如何处理呢?”
“属于无照经营,按规定没收违法所得一万元,处以罚款五千元。这些我已经请示过领导,并已征得了他们的同意。”我没有更多的解释。他虽显出有些不满,但最终还是签上了自已的名字;因为他清楚,以后的工作还需要我配合,否则,他将寸步难行。其实,你不正是因为抓住了这一点,才敢如此放肆的吗?
还有一次,那是在吃完早饭后,我们几个一起讨论如何安排当天的工作。
“我们今天去明珠工业区检查吧,上次那里还有二家企业没检查完。”他用证询的语气对我说。
“我觉得我们干工作得有条不紊、按部就班地一步步来,不能象蜻蜓点水般的忙无头绪。这次对废品收购站的专项检查,到昨天为止还刚刚进行到云岭;我们不能就这样半途而废,必须得先将它全部干完;否则,东一榔头西一斧子,到头来哪一项都不可能做好!因此我的意见是,我们应该再接着昨天的工作继续查废品站。”你的话语里明显地带有教训的意味,而且那口气是不容商量的。当时,林维山与谢池华也都在场,他们都用诧异的目光看着我。那次虽然让他非常难堪,甚至有点下不了台;但当天的工作最终还是按照我的意见去执行的。
毫无疑问,这样的言行让谁看到了都会觉得是在“抡班夺权”。即使他自已不向上面反映,也会有人站出来告发你;更何况谢池华之流都是惟恐天下不乱的主,没事他都要给你找出一些事来。因此,这就有了他与你的第一次谈话,内容自然与这次的完全相同。
不过,从那一次谈话后,我想我是摆正了位置的:他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他说要怎么做我就依他的意见去做。前几天我经手的那个案子,就都是在他的授意下办理的。
那么,他今天为什么还要再一次旧话重提呢?
“我可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正常。……是不是有人向你反映过我的什么情况?”尽管有些犹豫,我还是向他提出了自已的疑问。
“没有……”他语气拖得很长,让人能明显地感觉到象是在躲避什么。
“还有一个问题,你们在办案的时候,两个人一定要配合好,有什么事都要事先通一下气,有了问题两个人也应该一起协商着解决。”
“我们办案的时候一直都是配合得很好,反正我是这么认为的。不知道李国才是否觉得有什么不满意;如果有的话,也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一方面?”没等他说完,我就立即打断他。同时也非常坚定地要将他背后藏着的东西全部挤出来。
“比如有的时候,他在向当事人作笔录,你却不在旁边帮手,而可能是自已跑回房间换衣服,或者是干别的事情去了,也不同他打一声招呼,最后他需要找你签名的时候也找不到人。”
“真是太可笑了,我上去换衣服,这前后最多不过五分钟;如果说这五分钟也够得上耽误工作,那以后我就穿便服上班好了。再退一步说,就算我不能去换衣服,难道还不能去方便一下!这总可以离开一会儿吧?”我的语气有点急促,显然是被他的话激恼了。
“你别产生误会,我只是打个比方,意思是希望你们之间有什么事情能够多多沟通沟通。”
“我知道,我也理解你们领导的良苦用心。以后我一定会注意这些事。同时在这里我再一次向你保证:我会好好地配合他的工作!”
我不愿再在这里多呆一分钟,对他背后藏着掖着的东西也丝毫没有了兴趣;况且现在已经是六点过十分,其他人恐怕都已全部走光了。
“现在已经过了下班时间,你这里还有没有其它事?没有的话,我可先走一步了。”没等他作出反应,我已经站起了身来。
“那好吧,今天就这样。不过你也不要多心,大家都是为了把工作干好……”没等他把话说完,我已经离开了座位,走出了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