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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噬心箭,最伤人心

“真的结束了吗?”龙心莫眼神迷离。

明明气氛融洽,她逗他,肆无忌惮的放肆着,不再是往昔那个他抓着手也会脸红的女子,可是怎么忽然发现,她和他的故事已经到了结局。

她忽然想起那个傍晚,占城大捷后的那个昏黄朦胧的傍晚。

她和风清娘藏在人群中,徐慕骑马从她们旁边走过,她看见一直引颈期盼的风清娘忽的低了头,那时她问:“既然这么舍不得,为什么不留下他?”

“也许,我本不该来。”那时风清娘对她低语,心里的苦楚再也掩饰不住,一点点的渗透出来,打散了周身的光晕,却让人觉得更加孤孑。

“清娘”,龙心莫低喊了一声,“连试都不试,这不是你?”

“要怎样才是我呢?”风清娘混乱的思绪忽然开朗起来,“心莫,我试过了,真的。”

她真的试过了,不然今天不会来,可是当她看见徐慕骑着马,随着队伍慢慢的走进城来,依然是神采飞扬的样子,他身上穿着儒士的常服,明蓝张扬的暗纹,镂金丝线衬得他原本就高贵的容貌,愈加散发出一种不可侵的气势。

风清娘有些呆住了,她看着徐慕雍容华贵的样子,高不可攀的气势,忽然懂得了今天的到来只是一个欺骗自己的谎言。

恍惚间,徐慕的马就走到了风清娘所在的位置,他有没有略缓一缓?

风清娘低了头,不敢看他,只觉得徐慕走得那样慢,慢得她以为他会停在她的面前,也许……她还来不及想,马蹄声又加快了些,她猛地抬头,这时徐慕的车驾已经走了过去,那马竟是慢跑了起来。

她怔怔地望着他远去的方向,后面的队伍一直跟着前进,然后城里传来了阵阵喝彩的声音。

风清娘其实没有听真切,只觉得人群似乎慢慢散去了,她只是怔怔地望着他远去的方向,那里依稀还有他的影子。

“清娘”,然后她听见有人叫她,她本能地转过头去,龙心莫正望着她,眼里充满怜惜。

风清娘朝龙心莫笑了笑,又转过头去,漫天彩霞,氤氲成一个朦胧的雾境,那里还有那个人的影子。

风清娘扯了扯嘴角,忽然觉得整个人空落落的,仿佛身体里缺了一块,有种不完整的空虚感。

龙心幕看着暮色里风清娘落寞的侧影,暮光打在她的身上,有种奇异的透明,在她的身上缠缠绵绵地绕出一圈光晕,朦胧空虚,仿佛一个眨眼就会消失。

“既然这么舍不得,为什么不留下他?”

留下他,为什么不留下他?

风清娘脑子里一阵轰鸣,翻来覆去的只剩下“留下他”三个字,嗡嗡地在脑海里回旋。

然后她又看见他,才发现不仅是红色可以是张扬的颜色,蓝色也是,那蓝得张扬的暗纹,镂金的丝线,衬得他愈加的高贵,也愈加的高不可攀。

风清娘缓缓的转过头来,对着龙心莫微笑,“走吧”,她终究不属于这里。

“不让他知道,你又为什么来?”龙心莫心疼极了,她是风清娘啊,是那个会吟诗弄琴,也会拔钗当酒的豪爽女子啊。

为什么来?

是啊,为什么呢?原本她不是要告诉他,即使不能在一起,即使就这样相忘于江湖,她也希望生不同室死同穴。

她要让他知道,她的情意。

可是就在刚刚那一刹那,她忽然懂了。生不同室死同穴,原来以为是最卑微的请求,其实也是不能够的,她不是他的奴仆,更不是他的妻妾,她之于他不过是一个陌生人,死同穴,不过是一个不可能的奢望,也许连这种奢望也是不应该的。

当他的马走过时,那一刻她害怕了,害怕他看见她,寒微无路掖金门,原来不是士子才有的苦楚。

后来的龙心莫知道了风清娘和徐慕的故事,知道他们如何相遇,知道在他们初相见时,那条奔流不息的滔滔大江,两岸隐隐的青山。

知道风清娘那样的女子也曾那样拉低身段对徐慕低吟,“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

说得多好,好似生死都可由我们来掌控一样。

可是后来的风清娘开始恨徐慕,恨徐慕和她之间隔了那么多的人和事,恨徐慕生来就比他人高贵。

也许正如心砚说的那样,后来的风清娘真的变得恶毒了,不复纯善;用尽心机去笼络那个男人;恨不能掏出这三寸芳心开给他看,让他停伫在只有她的芳园。她在他面前卑微了,却没有让他和她走得近些,她的卑微只是用来反衬出他的高贵,她的卑微,只是让她和他离得越来越远。

也许那才不是她,风清娘,从来都不应该是一个卑微的女子。

这一刻,龙心莫忽然懂得了风清娘那时可望不可求的悲伤。

有些人不是不舍得就可以留下的。有些事,远去了便是远去了,就如那时风清娘在徐慕面前低下头去一样。

今天的龙心莫,在李乘风面前,除了故作的放肆,还能做些什么呢?

也许将来,她会思念他,但是,感情终会被时间晾干。

在漫长无尽的时光中,她对他的思念,终会枯涸。

如今的殷殷艳艳,将变做一点赤红,紧缩成心口的朱砂痣,只有手指抚上去,它还残留一点温热的红。

是的,思念,终会抵不住时间。

有哪一个人,不会以为爱着的时候,自己手中的这点爱,是女娲补天时漏下的精华;有哪一个人,不会以为身边这个人,会伴着自己渡尽浩浩余生。

可惜,开始的时候他们都看不见结果。如果知道会有今天,是不是当初就不会那样奋不顾身。

突然觉得很委屈。她对他微笑,转身的刹那,终于难过成他不知道的样子。

如果真能学心砚,或许会更好些吧。相见争如不见,彼此相忘于江湖,再不要这样没完没了的纠缠,把彼此逼进胡同,逼得彼此最后都失去了原本相爱的本意。

如果将来的李乘风,记住的只是今日的龙心莫,是不是会更好些呢?

见得李乘风是真的走远了,龙心莫才收回心思,静静的说道:“说吧,诸位所来何事?”

话音刚落,那水草之中就划出来四只筏子,上面都站着三四个男子,都作渔夫打扮,只有中间筏子上有一中年男子着了锦衣,颇有几分富家翁模样,龙心莫便向那锦衣男子望去,那锦衣男子也正是这群汉子的领头人,那男子却是忙打了揖,恭敬道:“我家主人有请姑娘一叙,还请姑娘移步。”虽是恭敬,语气却不容拒绝。

“不知贵主人是那里府上?只怕诸位找错人了。”龙心莫平静地说道。

“姑娘莫疑,我家主人与姑娘是旧识,姑娘见到了自然知道。”

不待龙心莫再说话,那四只筏子已然划到龙心莫身边,正好占住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龙心莫也不作挣扎,只淡淡说道,“如此,有劳先生带路。”

“姑娘,有请。”说着便有一作渔夫打扮的汉子跳到龙心莫舟上,接过龙心莫手上竹竿。

那是一整片的桃花林,甚至比明月寺后的那片桃花林更大一些。

龙心莫以为自己回到了明月寺。

眼前盛开的桃花,艳丽之处,竟然一时间叫人忘了言语。

粉嫩的红,骄傲的白,圆滑而尖锐的花瓣,月光下那一树一树的桃花,每一朵都有不同的表情,龙心莫忽然想起了宫心徽。

想起了那个外表极其艳丽,心里却还像长不大的小孩一样的女子。

心徽,是你吗?

“相思楼亲赠醉相思,李乘风以将军之尊为你护轿,今天他又在金明河畔痴候,接下来是什么呢?”那林中转出一人,灼灼其华,艳丽之色竟不输那桃花半分。

果然是她。

却也不再是当年的那个人了。

几乎才一眼,龙心莫便确认了这么一个事实。

她在心里叹气,脸上却又笑了起来。

那笑淡漠而平静,并不热络,却也不至于失礼。

“接下来就该是东方候萧素请旨赐婚了吧。”宫心徽娇媚地望着龙心莫,神情晦暗不明。

“哦,不对,今日萧素已然向圣上求了旨意了。”

终于成功了吗?

该喜悦的,怎么心里竟有淡淡的苦涩。

“那么圣上可是允了?”龙心莫仍静静地望着宫心徽,淡淡的说道,好似说着旁人的事一般。

“当然是允了,她莫愁宴请城里多少贵人,连前朝皇后都搬了出来,如今有萧素出头,只怕圣上是巴不得赶紧地扔了这烫手山芋。”那声音有几分冷意,似乎对莫愁有说不出的讽刺。

“如此不好吗?”

“好,当然好。李乘风若真娶了莫愁,只怕离黄泉也就不远了。如今萧素请旨,多少人都得安心了。”世人都道莫相爷战死沙场,可是知道内情的人,又有谁不知道,莫相爷不仅仅是战死沙场那么简单呢。

自从莫相爷死后,多少人盯着这相府千金的亲事。可惜,这相府千金是谁也嫁得,偏偏他李乘风不成。

“你说好,自是好的。”

宫心徽却忽然定定地望向龙心莫,一点一点地打量着她,似乎从不曾认识这个人一样,“龙心莫,有时候,我真嫉妒你,不,我恨你。”

那话应该是咬牙切齿的,她却竟然说得平平淡淡,好似和谁聊着今天天气真好一样。

恨她?龙心莫僵直了身子。

她从没想过宫心徽会嫉妒她,甚至恨她。

宫心徽,是宫家名正言顺的大小姐,倾国倾城的容貌,注定了要成为那个万千宠爱在一身的人。

而如今,她当初想要的都已经得到了。

还有谁不知道,宫家的小姐,一入宫,便宠冠六宫。

而龙心莫,自小寄居宫家,无父无母,如今连曾经以为会相伴一生的良人也已是对面相见不相识了。

该是她羡慕宫心徽的。怎么如今,却是由这个人却说了这样的话。

龙心莫不解地望向她,“心徽……”,她想问她,问她为什么,正如当年她还在宫家时一样,她们也曾是相伴的姐妹啊。

可是才刚张了口,却已经失了说下去的欲望。

今时今日的她们,已然处在不同的位置,今时今日的宫心徽也不再是当年的那个没有心机的女子了。

“不想问我为什么吗?”宫心徽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娇娆媚人,仿佛整个人都沉浸在笑容里,连眉眼都有笑意。只是那笑意,妖媚得叫人惊心。

“其实也没有什么,我只是不喜欢你这张脸罢了。”宫心徽似乎也没有意思要再说下去,忽然转了话题,“我听说你差点死在占城,难道你就不恨李乘风?”

恨吗?龙心莫蓦然想起占城外,那个人对她说的每一句话。

他说“若非相见,誓不攻城,辛莫,你可听清楚了?”那声音铿锵有力,那语气毅然决然,可是那隐藏在坚毅下的却竟然有祈求的味道。

她以为她听见了,听见他心里的承诺。

“若非相见,誓不攻城”,那时,他也曾情深意切地向她许诺过,可是儿女情长,如何比得过他的家国大业?

那时候她多心动,举手,盟掌,约下生死,以为可以守得住那誓言。

可那誓言太脆弱,脆弱得撑不住一场虚张声势的假象。

然后是那声势浩大的一战,那场火雨过后,险些横死街头的自己。

该庆幸大难不死的,可是怎么大难过后,她的第一个想法却是刚才死了,有谁知道?现在没死,又能告诉谁自己险遭大险?搜索一圈,发现无人相干。

她的存在,整个是可有可无的,凄楚复凄惶。

可是,恨他吗?

不该的啊,若他不是那样的一个人,若他真是为了儿女情长弃家国不顾的人,龙心莫还会爱上李乘风吗?

她该懂的。“占城一战,他不能败。”龙心莫静静地说着,好似从来不曾经历过那一场凄惶一般。

相爱是两个人的事,而爱情却只是一个人的事。

他不爱她,所以即使成了夫妻,三年的岁月静好,也不过是随手可抛的记忆。

他不爱她,所以那誓言才脆弱得抵不住一场虚张声势的假象。

可是,遇见他,她不后悔。

相反的,她感谢上苍,感谢过去那些点点滴滴。

只是,他不爱她,原也不是谁的错,他,只是不爱她而已。

“是吗?因为家国大业吗?”宫心徽淡淡地望着龙心莫,眼里闪着奇异的光芒,“你不恨他,不过是因着不是他亲自动手罢了,如果他亲自动手了呢?”

“你,”龙心莫不解,却心惊,“什么意思?”

“你会懂的。”宫心徽又笑了起来,那笑妖娆娇媚,却也诡异得叫人心惊。

李乘风是跟着龙心莫进入桃花林的,看见桃花林的那一刻,李乘风有一瞬间的恍惚。

在小舟上时,李乘风已然发觉有人伏在四周,只是那些人身上并无杀意,于是他选择了等待。

正如李乘风所料,他一离开金明河畔,那些人就出现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龙心莫竟然一直都知道那些人就伏在附近。

忽然出现的相思楼主,危机四伏的酒楼,留有他笔迹的信封,所有的一切都透着诡异,龙心莫身后一定有一些他不知道的事。

但他没猜到的是,在金明河畔的另一边会存在这样的一片桃花林,那一霎那李乘风有一种时光交错的恍惚,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这样的一片桃花林。

那熟悉的感觉,自龙心莫出现后总是不时地浮上心头。

更让他没有猜到的是,出现桃花林中的,竟然是本该呆在深宫的徽妃,宫心徽。

桃花林外满布眼线,防备森严。通往外墙的地方,甚至有一整队的御林军,那是天子的亲兵。

如此说来,宫心徽却并不是私自出宫了。

李乘风原准备跟进桃花林,无奈宫心徽身边伏有不少高手,更何况他一外臣,如今竟与宫妃同处一地。

虽说自己来前并不知道,但如今知道,这桃花林却是如何也进不得的了。

如果李乘风再明智些,在看见宫心徽的时候,他更应该做的只能是,马上离开。

否则,待会若被发现,窥视宫妃,罪名非同小可。

只是,龙心莫在里面,而显然,她并不是自愿来的。

李乘风不由得便想起酒楼那日,龙心莫诡异的表现,她有危险吗?

如果有,他此时又如何能就此离去。

如果这一刻,李乘风知道他的到来是有心人的谋划,而龙心莫所有的危险,便是来自于他,那么他可还会滞留不去?

然而,身陷其中的人,此时不会预见将要发生的事。

世事就像一个巨大的棋盘,他和她却都不过是棋局上的棋子,半点不由己。

此时的李乘风,伏在暗处,静待着将要发生的一切,甚至有一种将要窥窃到真相的兴奋。

但他很快便冷静了下来。

他时刻注意着周遭的一切,哪怕是一点点的风吹草动。

所以,当那一丝杀意涌起的时候,李乘风几乎是马上便感觉到了。

他寻着那杀意传来的方向寻去,才发现另有一黑衣人也隐在暗处。

此时李乘风不由得暗赞了句,此人显然已隐在此处多时,但他刚进来的时候,却完全没有发现有人就伏在左近。

如果不是此人起了杀意,只怕李乘风还不知道。

李乘风还待观察,却发现暗处的黑衣人已有动作,这时他才看见那人手上有一架小型的弩机。

那是皇城司特制的小型弩机,只有手掌大小,携带十分方便,而当它一旦组装起来,其威力却是弓箭的几倍。

而这样的利器,通常是用来执行暗杀行动的。

李乘风几乎是一时间就明白了。

他将要,或正在见证一场暗杀行动。

只是,派出人在这金明河畔执行暗杀行动的人是谁?

李乘风并不敢肯定人就是皇城司派出的。

虽说那人手上所持的利器确系皇城司特制,但只怕拥有的人却不只是皇城司。

皇城司的腐败是众所周知的。你只要肯花大价钱,没有皇城司不肯卖,不敢卖的东西,更不用说小小的弩机了。

可以说,皇城司是这京城内一个独特的存在。

在这个以文官为主的朝廷中,却偏偏存在着这么一个被阉人所统治的部门,并且还编入了三部九司之中。

这也就是说,在以读书人为主的文官体系中,在这群以天下为己任,将士大夫精神贯彻始终的文官官僚体系中,他们的同僚竟然有太监的存在。

这是许多读书人都无法接受的,但这却是一个无法回避的现实。

于是,不可避免的,皇城司的长官在同僚中属于绝对不受欢迎的对象。

更确切地说,应该是每一任的皇城司长官都受到或轻或重的排挤。

甚至曾经出现过主事的相爷在召开九司会议的时候,见到皇城司的司长赴会竟然命人将其挡在会议之外的事情。

但皇城司依然是京城内炙手可热的存在。

因为皇城司虽然在表面上列席于九司之中,受三部挟制,但实际上每一任的皇城司司长都是直接由天子任命的,他们实际上也只听命于天子。

也正因此,李乘风在见到那刺客手持小型弩机后,除了怀疑这是某些人通过贿赂或其他办法得到的外,还因为现在这个地方满布的御林军。

这也就说明这里保护的人,必然是皇亲贵胄,而皇城司没有理由也不可能会对这样的人下手。

但这些其实也不过一闪而过的想法,实际上从李乘风发现黑衣人,到黑衣人拿出弩机,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

李乘风甚至还来不及决定下一步要怎么做,电光火石间,黑衣人已经射出了一箭。

李乘风朝箭射出的方向望去,才发现桃花树的阴影下站着一个男子,这时男子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也抬起头来,李乘风这才看得真切,桃花树下那人,赫然便是当今太子,赵云岚。

“小心”,李乘风大喝一声,身形比声音更快,已向赵云岚的方向疾驰而去。

黑衣人似乎没想到李乘风会在此时闯出来,竟然又补射了一箭。

李乘风此时已凌在半空之中,几乎便要追上那箭,但黑衣人似乎也知道李乘风的厉害,后面的一箭竟然比先前一箭威力更大。

李乘风猛地窜前一步,却忽然往一侧出掌,后面那一箭因掌风受阻,马上便偏离了方向。

龙心莫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就明白了宫心徽诡异微笑里暗藏的刀锋。

但是,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如果,出现的不是宫心徽,也许她会有更多的防备。

如果,宫心徽不是忽然提起占城的事,也许她不会心乱如麻,更不会神思恍惚。

如果,她不是神思恍惚,那么她应该会多思索几分,那么当她步出桃花林的时候,她就会发觉异常。

但是,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等到龙心莫发现不对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当她听到那声狂乱的喊声时,抬头望见李乘风着急的神色,他的手正要抓住一支疾射而出的箭以及顺着他的掌风向她疾射而来的另一箭。

她该逃的,但是那一刻,她的身子无论如何也动不了。

其实,动得了又如何呢?

那箭太快,更何况还有李乘风的掌风助力。

李乘风身形飘逸,掌风无形,两年前已经是当世高手之一。

龙心莫再快,也不可能避过这一箭。

“嗤”的一声,她以为听见了裂锦的声音,但其实没有,那箭射入身体的时候,无声无息。

龙心莫不自觉地伸手按住中箭的地方,看见李乘风已经抓住箭站在了赵云岚的身边。

她低头看了一眼正渗出血丝的伤口,倒下的那一刻,她又看见了宫心徽诡异的微笑。

那笑正如桃花林中,宫心徽对龙心莫说,“你不恨他,不过是因着他没有亲自动手罢了。”

这一刻,龙心莫才忽然懂了。关于占城的一切,她曾经以为自己放下了。

一直以为一个人的生死事小,但累及将士累及家国,便是万死亦不足惜,所以那场火雨中,再怎么凄惶,她也不愿怪他,更不敢恨他。

占城一战,他不能败。她一直都懂的。

但原来,她只是不敢去想,关于占城的一切被刻意的尘封了起来。

她一直都没有放下。

直到在这桃花林中,宫心徽步步相逼,她才知道,不面对,不代表没有发生。

其实见到宫心徽的那一刻,她就该知道的。

那个人,曾经警告过她的,终身不要踏入京城一步。

“我只是不喜欢你这张脸罢了。”就为了这张脸吗?

冒险入城,是因着这容貌,如今,死亡也是为了这张脸吗?

这模样到底肖似谁的容颜?

前朝皇后吗?

是又如何?

不是又如何?

龙心莫曾想过探究,当占城外那个军中诸葛诡异地告诉她占城内的种种故事的时候;当她看见那个人视若珍宝的画像上是自己的容颜的时候。

她已经隐约猜到了关于自己身世的可能。

但占城一战来得太快,快得她来不及反应。

锥心的痛从胸口扩散出来,占城那一刻生死亦无人相告的凄楚也蔓延开来。

原来,一切都太迟了。

真相如何,再不重要。

那个人曾说过,“辛莫,终身不要踏入京城一步,否则……”那未竞的话原来是这样的结局吗?

可是,她从未想过,动手的人会是宫心徽,而让人避无可避的是李乘风的那一掌。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就这样死了也好。龙心莫,无父无母,漂泊半生,生已无可恋,死又有何妨?

生,已无可恋,死,又有何妨?那声音轰隆隆的在耳边响着,龙心莫忽然觉得就这样倒下,也很好。

她忽然觉得可笑,于是倒下那一刻,便笑了。

倒地的时候,最后一眼,她似乎又看见了宫心徽一如桃花林中,那妖娆得诡异的笑容。

却来不及看见,李乘风那恍如失去生命般凋零的容颜。

“她怎么样了?”李乘风焦急地在床边踱步,床上的人赫然便是两天前中箭的龙心莫,而坐在另一边桌子上的却是医国圣手何清泉。

“她并未伤及要害,不过是擦伤了皮肉而已。”何清泉淡淡地说着,这样的小伤也好意思叫他来看,医国圣手的招牌已经这么不值钱了吗?“倒是你”,何清泉严肃地望向李乘风,冷静地说:“重伤。”

“那她为什么还不醒?”李乘风直接便略过了何清泉对自己重伤的论断,他更关心的是眼前的人,她真的没事吗?他明明看见,看见那箭直射入胸,以及浸染了粉色衣裙的鲜红的血,那血就在他眼前,晕染开来。

“一会就醒了。”这时何清泉已然站了起来,挥了挥手,说:“城里的流言都是真的?”其实,即使不问,真相估计也差不远了,铁面将军何时如此失态过。

“什么流言?”医者父母心,哪有大夫不看病,却在这边跟他闲扯的,李乘风恶狠狠地瞪了何清泉一眼。

何清泉权当没有看见,顾自呵呵地笑着,脸上露出八卦的表情“就,你跟相思楼主那么点。。。。。。”,快招吧,快招吧,铁面将军也要成绕指柔了。

李乘风却没答话,只着急地看着躺在床上的人。生怕错过了她苏醒的那一刻。

算你沉得住气,何清泉涎着脸趋近李乘风,“不说说你跟相思楼主那点子暧昧是真是假?”

暧昧吗?不。李乘风深深地望了一眼床上苍白的人儿,轻轻地说:“她是我的妻子,明媒正娶的妻子。”三年的岁月静好,他跟她该是相守相伴的,如今却是出了什么差错?

“你的意思是?”何清泉怔在当地,“她就是徐慕说的那个人?”

“一年了吧,这一年来,你可好?”李乘风却没理会何清泉,只呆呆地说着。

几乎在龙心莫中箭的那一刻,李乘风便记起了所有的事情。

当龙心莫入城以后,赵铭却又献计,弃滇城漠北而攻占城,那时兵出滇城的相爷已腹背受敌,而拓跋昊却迟迟未动,无论攻滇城还是漠北,都只能是螳螂挡车。除非攻其所必救,而占城正是那个梁乙亥或拓跋昊都不能放弃也不敢放弃的所在。那时当探马发现援兵的时候,他已知道,占城一战,他不能败。

最后果然便如赵铭谋划的一般,拓跋昊没有救援梁乙亥,而是走秦岭入占城,他用火攻迫走了拓跋昊,终是迎来了占城大捷。

占城大捷,占城大捷,李乘风在心里叹气,他用一场大捷负了她,却终究没能救得相爷……

占城以后,双方互有交攻,然而此时那边是夏国内乱已起,这边却是先皇病重,政局不稳,于是战争草草结束,而他却在一次交战中坠马,醒来后他已忘了关于她的一切。

还是其实只是自己也不敢记起,他是怎样的辜负了她?

李乘风伸手握住龙心莫的手,仿佛还能看见她朝着自己微笑的样子。

明明白天,她还在小舟上与他嬉戏,可是如今,她却躺在这里,了无生气,不是说一会就会醒的吗?

何清泉见李乘风深情的模样,知道龙心莫一旦醒来,少不了一番柔情蜜意,与其等李乘风赶人,倒不如自己知趣。

更何况,李夫人、辛大夫、相思楼主竟都是同一人这样的大消息,他还得回去好好消化才行。这可是值大价钱的消息啊。

“接着”,心情愉悦的何清泉爽快地扔出一粒药丸,“吃完记得打坐,你体内的气息窜得厉害,再不注意,小心连小命都丢了,到时想窃玉偷香可就不能了,哈哈”。

然而,龙心莫却一直到第二天中午都还没有醒。

何清泉准备到厢房打趣一番的时候,才发现厢房内异乎寻常的低压,以及李乘风铁青的脸色。

“她喝醉了。”何清泉面带疑惑,却只说了这么一句。

“你胡说什么,她一直都没有醒过。”低低的咆哮,李乘风似乎也已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是毒。”连他都忽视的毒,难道说是“梦魇”?身中‘梦魇’之人,便彷如醉酒一般。当何清泉思索如何解毒的时候,却不知道制“梦魇”之人原本却是为这药命名“醉相思”。

当何清泉得知“梦魇”原名便叫“醉相思”的时候,还取笑过制毒的人。

谁会料到,后来的何清泉会一日不可无“梦魇”,那时他才真正体会,“梦魇”其实从来都不是毒,它原本也只是慰藉相思的酒而已,相思才是毒。

这时的何清泉面对身中“梦魇”的龙心莫,心里不由得沉重几分。他重新为龙心莫把脉,一会似乎下了决定,叫道:“打井水来。”

不一会便有小丫鬟送上一小桶水,何清泉接过水,猛然往龙心莫脸上浇了过去。

“你做什么?”李乘风一把抓住何清泉,眼睛却望向床上,那水湿了脸,冲力太大甚至弄散了头发,可是苍白的人儿却仍一动也不动。

几乎,房里所有的人都能听到各自心跳的声音。

一下,两下,三下……

七下,八下,九下……

……

好一会,何清泉放下水桶,宛如斗败的公鸡一样,恶狠狠地吐出一句,“不是‘梦魇’”。

李乘风闻言,跌坐在椅子上,半天才低低叹了一口气。

“你要什么?”一如所料,金明河畔的桃花林内,便如明月寺后的桃花林一样,修了一间茅草房。

李乘风出现的时候,宫心徽正在弹琴。

看见李乘风出现,宫心徽又笑了,那笑竟带着小孩子恶作剧得逞的可爱。

“你害她受伤了。”语气很轻,轻得像一句呓语,说给自己听的呓语。

“你要什么?”李乘风冷静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急迫。

“不如,你,还她一箭吧。”宫心徽说完,便笑了起来,那笑一如桃花林中,妖媚而又诡异得叫人惊心。

几乎没有一刻的迟疑,“好”,李乘风却竟然一口答应。

这时,宫心徽才抬起头来,仿似第一次认识眼前的这个人。她细细的打量着李乘风,半晌才低叹了句,“原来你爱她。”

龙心莫却不一定知道。宫心徽忽然想起桃花林里龙心莫黯然的神色。可惜,爱,或不爱,到如今,又有什么区别呢?

“时候到了,我会让你知道。把她送来我这里吧。”

龙心莫醒的时候,屋外正下着细雨,雨声打在屋檐上,有一种奇异的欢快。她正想起身,才发现手上传来冰冷的触觉。

一低头便发现自己手上正握着一支玉笛,那笛真是极品秀玉做成,色呈纯白,入手温润不凉。

有那么一刻,龙心莫有些恍惚,这情景好似第一次得到这笛子的那一天,那样欢喜,欢喜到睡觉的时候,都还要握着它入睡。

“没想到,你会将‘无暇’送给李乘风,可惜了不是?”那声音暗含着笑意,就像当年爱捉弄人的小女孩恶作剧后得意地宣扬自己的‘功绩’。

宫心徽见龙心莫呆怔在床上,忽然想起李乘风临走前匆忙从身上解下笛子来的样子,那样深情的神色,如今只怕龙心莫却是误解了。

宫心徽笑了笑,误解了又如何呢?“现在,你可后悔了?”淡淡的语气,有一种得逞的笑意。

龙心莫这才抬起头来,定定地望着宫心徽。那眼神纯净而清澈,仿若未染半点风尘。半晌,宫心徽正要开口说话,龙心莫忽然下了床,拖着虚弱的身子,一步一步地出了屋子。

此时,刚下过雨的桃花林有一种焕然一新的感觉,暗雅的桃花香气漂浮在空中,散发着诱人的魅惑。

龙心莫一动也不动地站立在桃花树下,粉红的衣裙,苍白的脸色,竟与妖艳的桃花相互衬托出一种张扬的美丽。

这一刻,龙心莫张扬的美丽,竟然与宫心徽如此相似,灼灼其华,那是一种言语无法表达的惊艳。

突然,龙心莫一个转身,咬破手指,对着宫心徽举起手掌,“我,龙心莫,以血立誓,终身不入此城半步。”

宫心徽一下子就怔住了,好一会才恶狠狠地说道:“好,果然是机智无双的辛大夫,明日我便让李乘风来接人。”

“不用了。”低沉的声音从桃花林中传出,随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转出一个劲装女子。

龙心莫忽然笑了,“心砚,你来了。”话刚落地,龙心莫的身子也随着软了下去。

这一次,最后一眼,龙心莫看见的是风雨过后,一洗如碧的湛蓝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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