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要我去六叔家借喷雾器,口气不容置疑。我天生内向,羞于跟人讲话。我愁肠百结地走到六叔家门口,转转悠悠,紧张得要命,总没勇气去敲六叔家的门,最终还打了退堂鼓,回家。
我忐忑不安地回到家,像蚊蝇哼哼一样对老爸说:“六叔没在家。”老爸说:“我不信六叔不在家!不在家,你给我在他家门口等他回家。”我看到老爸的脸黑得像锅底,一副毫无通融的样子,只得折着脖颈儿,慢慢腾腾地再次向六叔家走去。这回,我犹豫再三,终于鼓起勇气去敲六叔家的门,没有想到,只敲两下,六叔就开了门;可没等他说话,他家的大黑狗率先叫着扑向我。我尖叫一声:“狗……”六叔瞪着大眼珠问:“你,干什么?”我嘴唇颤抖得叮当作响说:“我……”一句话未说出,大黑狗咆哮着又向我扑来,“我我我,您您您……狗!”六叔一听,大怒,喝问:“你说谁是狗?”我急忙分辩说:“我说您您……狗!”我叫着,顺手拾起一根棍子,去打狗。大黑狗越发咆哮如雷,要咬我。六叔不仅不制止大黑狗对我的攻击,还愤怒地喝道:“小嘎杂子,少家没教,看我怎么收拾你!”叫着,冲我扬起蒲扇一样大的巴掌。我一看,立刻吓得魂飞魄散,落荒而逃。
我慌不择路地逃到一棵小松树下,碰到了柳柳。柳柳是比我高一级的初中生。我们上学总是结伴同行。柳柳的身腰柳枝一样的苗条,很会笑,一咧嘴巴,花朵一样的笑就开放在脸上。还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柳柳这种娇俏的样子,都是趁她不在意,我偷偷看到的。我是没有勇气正眼看她的,要是我们的目光相撞,十有八九,我的目光会被她的目光击落在地。我听到了柳柳的脚步声、笑声,还有含香的喘息声,我低头,想从她身边赶快溜掉。可她双手展开,挡住了我的去路,问:“你像霜打的禾苗一样,干吗呀?”“我我我……”我感到柳柳温馨的目光覆在我的脸上。那一刻,我明显地感觉到我的脸在发烧,而且我想到我的脸一定很红。柳柳看到我那副慌促的样子,一定觉得很有趣,就俏皮地一笑,问:“我什么我?”我嗫嚅着:“我去六叔……”柳柳弄清楚我为什么烦恼后,将一个俏丽的高音丢在凉爽的松树下:“嗨呀!借个喷雾器也犯愁,我帮你借!”说罢,像去赴宴席一样,身上流泻着一种自信,脚下像按着弹簧,矫捷快活地领我走到六叔家门口,冲我微微一笑,就敲起六叔家的门。轻轻地敲,一下,两下。六叔大概认为我又转回来,轰隆一下开了门,挓开胡须,正要发怒,一看见柳柳那张明媚的笑脸,目光立刻柔和下来说:“是柳柳。”柳柳眼睫毛上挂着阳光,笑眯眯地道一声:“六叔好。”六叔情不自禁地笑着回:“好好!快进我家!”我们走进六叔家,六叔家那条大黑狗又凶恶地叫起来。柳柳没有慌张。原来六叔家的大黑狗用铁链子拴着。柳柳明月星辉般地笑着夸赞:“六叔家的大黑狗,好威风!大黑,给!”说着,从衣袋里掏出一节火腿肠扔给大黑狗。大黑狗立刻安静下来,冲柳柳摇起尾巴。柳柳又转向六叔家一棵月季花,笑得比开放的月季花还要灿烂。她灿烂地笑望着六叔的眼睛:“呀!这是什么花?这么美!六叔真会养花!”六叔被柳柳夸得每根胡须上都挂着笑:“嗨嗨,瞎养呗!再好的花也不如你们,你们才是祖国最好看的花朵啊!”六叔说话时,柳柳始终笑靥如花地看着六叔的嘴巴。六叔被柳柳看得浑身都是欢欣鼓舞。柳柳趁机向六叔道出:“我们是来借你家的喷雾器用的。”六叔一听,拍一下我的脑瓜,朗声道:“小嘎杂子,早说是来借喷雾器的呀,怎么能说我是狗呢?”
我跟柳柳从六叔家出来,感激地说:“柳柳,你真行,你怎么在谈笑间,就借到了喷雾器呢?”柳柳嫣然一笑说:“很简单呀,与人交往,要学会微笑,微笑是公关成功的关键!”
那一刻,我靠在那棵小松树上休息,突然感到我跟小松树一样,正挺腰展枝向上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