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南墙”跟“老镢头”好了一辈子;可今天一大早两人竟打起来了,一直打到村主任胡大海那里。大海黑着脸说:“一大清早,就打仗吵吵,还让不让人活?说,为什么打仗?”“撞南墙”气哼哼地说:“他耕地不长眼睛,把我家的地多耕去一厘!”“老镢头”说出的话噎死人:“我不光耕了你家地,还把你老婆的肚皮也耕去一块呢!”“撞南墙”说:“老家伙,你甭满嘴淌油,你就是多耕了我家的地!”“老镢头”将胡子一吹说:“就是没有!我年年耕地。我家的地到哪里,我心里有数。”“撞南墙”把眼一瞪道:“我量了好几遍,你就是多耕我家一厘地!”大海啪吐出一口痰,喝道:“好了,别吵吵了,犯得上吗?一厘地!”“撞南墙”说:“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一厘地不是地?你要是不管,他得寸进尺,用不几年,他就把我家的地给占完了。”大海问:“地里的界石呢?以界石为准不就得了!用得着打仗吵吵,我看你们是吃饱了撑的!”“撞南墙”说:“界石早让他拔出扔掉了。”“老镢头”说:“你胡说,界石是你拔的!”
就在这时,大海的手机响了。大海起身,到一边接手机。两人住了争吵,侧耳听,听到了大海断续的回话:“三千元一亩,就这样,好好好!”
大海接听完手机说:“我有急事,得马上去一趟。”“撞南墙”一把拉住大海说:“你有急事?我们的事才急呢。他多占我的地,你不给解决,误了农事,你负责?”大海大怒:“我还负宽?一厘地,屁大的事!”“撞南墙”说:“歌里都唱老百姓的事大如天,你敢说我们的事是屁大的事?今天,你就是有天大的事,也得先把我们的事解决好了再说。”大海摆脱不掉,叹一口气说:“好吧,今天下午,我给你们解决!”
下午,大海让会计拿着地亩册子,来到野鸡岭下那块地。那块地一分为二,“撞南墙”家一半,“老镢头”家一半。“撞南墙”“老镢头”早已候在那里。他们表情古怪,互相瞅着,意味深长地吸烟、闷头不语。
那一刻,野鸡岭下,微风止步,小鸟息声,花草静默。寂静中孕育着什么。
村会计跟大海给他们重新丈量地,丈来量去,原来“老镢头”把地耕偏了,细细一算,“老镢头”多耕“撞南墙”半厘地。大海一看,就气不打一处出说:“半厘地呀,点眼都不够,你们却连老婆的肚皮都抬出来了,也不嫌丢人!”“撞南墙”气壮如牛地说:“丢什么人,保卫土地,人人有责!你一个大主任得说句公道话。”大海不假思索地说:“好,我说,镢头叔,你就把你耕偏的这一垄地给我直过来!”“老镢头”一听,一下跳起来说:“直过来?直一垄,所有的花生沟都得直过来,我的地里已种上花生了,这个损失你赔?”大海问:“你说这个事怎么办?”“老镢头”说:“秋后,我赔他半垄花生米钱。”大海说:“这样也行。”“撞南墙”一听,也跳起来说:“不行,半垄花生值几个大钱。这块地里,今年我要种珍珠米,半垄珍珠米值多少钱?那是无价之宝!”
大海只得耐心调解;可调解来调解去,调得两个人火气越来越大。气得大海一跺脚说:“你们能闹就闹吧,我不管了!”“撞南墙”说:“你不管,我找法庭管!”大海说:“有本事,您就找,法庭没事做了,管你们的闲事!”
那一刻,风大起来,刮得尘土飞扬,花草起舞,小鸟焦躁地鸣叫。
“撞南墙”一纸诉状,将“老镢头”告上法庭。镇法庭对此事相当重视,做过认真调查,决定在村公开审理。
开庭那天,哗啦一下,村两委大院里挤满了人。法庭审理严格按照程序来。原告被告陈述,法庭调查辩论,休庭和议,最后宣判:“老镢头”赔偿“撞南墙”半厘珍珠米十年的产量,折合人民币一千元。宣判一出。全场噤声,都等着“老镢头”如何大闹法庭,可“老镢头”听罢法庭裁决,下狠劲地吸了一阵烟儿,翻了几次白眼,长叹一声说:“俺服从法庭的裁决。俺再倔也倔不过法,再有理也得听法庭的。”于是当场点出嘎嘎新的一千元,对“撞南墙”说:“给你老婆买药吃去吧!”“老镢头”的一句话,笑翻全场,随后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掌声过后,法官征求原被告双方还有什么要说。“撞南墙”说:“今天,我为半厘地跟‘老镢头’打官司,不仅仅是为了讨回我的地,是为了证明我们的承包地,是受法律保护的,谁也不能侵犯,谁要侵犯我们的土地,法律会给我们做主,法庭会给我们撑腰!”
“撞南墙”的话,像一粒粒子弹,射向一个人的眉心,射得一个人坐不住了。这个人就是村主任胡大海。这几天,胡大海不顾村民反对,正忙活着以每亩地三千元的补偿,让一个小老板在野鸡岭那一百多亩地里采铁砂。说是三千元补偿,可胡大海对村民说人家只给一千元。说是破坏不了地,可地被挖掘机一翻,熟土就找不到了,再种十年也养不过来。
法官已宣布闭庭,让大家离开;可村两委大院一下炸了营。村民围住法官,不让他们走。围住胡大海,也不让他走。
这时,“撞南墙”和“老镢头”从容走出村两委大院。清风扬起他们衣角。他们潇洒走着,把得意的笑声,散满村子上空。“撞南墙”将“老镢头”赔偿给他的一千元还给“老镢头”说:“咱们的开台戏演完了,好戏也开始了,等着瞧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