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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一个酒瓶(1)

有一条小街道,窄窄的弯弯的。在这条道两旁有许多破旧的房子,其中有一间木房子,它虽然十分狭窄,但却建得很高。这座木房子真是千疮百孔,破旧不堪。在这间木房子住的人,全是一些贫穷的百姓,在阁楼最上层住的人家最穷。就在这间阁楼最上层最穷的人家,它的窗户向外敞开着,在窗口挂着一个养鸟的笼子。这个鸟笼已经很破旧了,歪斜地挂在那里,随风摇摆着。在这个破旧的鸟笼里,没有喂鸟的玻璃水缸,有的只是一个瓶颈,这个瓶颈倒挂着,不断地晃动。

在这个瓶颈的瓶口塞着一个圆圆的瓶塞,瓶子里装着水。有一个姑娘也许是看见这只鸟笼太陈旧的原因吧?她站在敞开的窗口旁,她就用一种利比亚缕草把鸟笼擦了擦,进行了一次清扫,使鸟笼显得非常干净、馨香。姑娘又重新装进了一只小红雀,这只可爱的小鸟在干净古朴的笼子里,感到非常快乐。它飞上飞下,不断地唱着欢乐的歌儿,阁楼很高,鸟儿的声音传得很远很远。传到远处有着悠长的回音,显得非常美妙动听。

“对呀!你现在能够唱歌了!”瓶颈对小鸟说,他感到非常的委曲。其实瓶颈并不会说话,只因瓶颈本来就是一个不会说话的东西,但是,它心里面非常清楚,它在心里面嘀咕着,对鸟儿感到非常羡慕。它又想:“对呀!你能够自由自在地歌唱,那是你有健全的身子啊!假如我有一副健全的身子,有脖子和嘴巴,嘴巴里没有塞子,那样我也能自由自在地唱歌。我感到非常荣幸,有你这可爱的鸟儿在我身边动听地歌唱,我就感到是一件快乐的事情。只是我不能唱歌,因为我根本就不会唱歌。原来,我有健全的身体时,假如谁在我的身上用塞子擦来擦去,我也会唱出美妙的歌。许多人听到我动听的歌唱,都说我比云雀唱得还好听,我简直就是那会唱歌的云雀。那时,有一个做裘皮生意的商人非常富有,我就住在他的家里。

这位商人为他的女儿订亲的事,就像刚发生不久一样,我还能回忆得起来,尽管我亲身体验过的事情不计其数,但这件事情却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我经历过火烧,经历过水淹,经历过土埋,有时飞得比什么东西都高。但是目前,我被挂在窗口外面鸟笼子旁,在轻风中和阳光下摇摇摆摆地,真是令人伤心极了。我的人生经历太丰富了,我真想讲给你听,简直讲都讲不完。尽管有很多该讲的事情,但我都不敢也不能理直气壮地说给你听,因为我嘴里塞着木塞,我根本就讲不出话来,我是多么地委屈啊!”

瓶颈在嘴里讲不出来,只能在心里嘀嘀咕咕的,只能在心里回忆起自己伤心的往事。瓶颈经历的是一个非常传奇的事件。但是谁也不知道,谁也不去关心此事。那只笼中的小鸟依然在欢快地歌唱。在阁楼下的街道上,有的人坐着车子,有的匆匆地赶着路,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人的心事,有的人不愿意去想那些事情,只是瓶颈一味地回忆着过去。

当初他就是在那熊熊燃烧的熔炉里锻造成瓶子的。回忆起过去,好像刚发生过的事情一样。

那时候,它全身上下火烧火燎地,它向那个冒着腾腾烈焰的熔炉里望去,它就是从那里面生产出来的。它当时有一种强烈的希望,真想重新跳进熔炉经受熊熊烈焰的烧烤,但是它却逐渐地变凉了,一直到它彻底冷却变硬为止。在那时它看出来了,它当时被摆放的地点还是比较可以的。它与许许多多一同锻烧出来的瓶子被堆在一起,简直比一个连队的人还多,这些全是一同被烧出来的,它们都有着深厚的情谊或者很亲的血缘关系。就在后来,它们有的被烧成了香酒的瓶子,有的被烧成了啤酒的瓶子,彼此间存在了很大的差别。在它们被生产出来后,有的啤酒瓶用来装非常贵的啤酒,比如“基督的眼泪”;而有的香槟酒瓶用来盛各种颜色的涂料。它们的命运就有如此大的区别,各种各样的东西天生应该做什么用,全部决定了它是否高贵,即使一样的瓶子,有的用来装黑颜色的涂料,有的用来装红颜色的涂料,这都是由它的出身决定了的。

过了一段时间,全部瓶子都包装着堆了起来,当然也包括这个瓶颈。当初,它从来就未意识到自己将来可能会成为一个可怜的瓶颈的命运,并且被用做了喂鸟的缸子。尽管它感到自己还是比较荣幸的,高高在上,并且有一点点用途。当初,它最先被人浸在水中清洗,它有一种很新鲜的感觉。它被摆放着,里面什么都没有,瓶口也没有塞子。那时它感到十分地难堪,它觉得自己太空虚,也总想充实一下自己,但不知道装什么东西。过了不久,它被装满了一种十分昂贵的葡萄美酒,在瓶口上被塞上了软木的瓶塞,还用火漆胶住了瓶口。在它的瓶口密封处,贴上了一个标鉴,上面写着“特选”。这好像是对它的最高评价,它感到非常荣耀。那时,装的葡萄酒真是美好,瓶子也显得非常精致、漂亮。它就像一个人处在青年时期,总是充满了诗的激情,它在心里感到非常高兴,他总是不断地哼唱着,发出一种咕咕的声音。但它唱的是什么歌声,它当时都激动得记不起了。是在歌唱温暖阳光下青山绿水的美丽景色,还是在歌唱那到处像珍珠玛瑙般的一串串葡萄,抑或是歌唱那些年轻的姑娘和男孩那美好甜蜜的爱情,它都记不清楚了,总之,当时它太高兴了。它感到它的生活是那么幸福,前途是那么幸运,因此,它打心眼里高兴。它在心里不断地歌唱、跳跃,就好像许多青年诗人在心里面吟诗一样,总是在寻找那美好的感觉。总之,有一种强烈的激情不断地支配着它,令它不得不歌唱、欢跳。

就在有一天的上午,有一个人把这个瓶子买去了,这是一个裘皮商人让他的帮手来买的,一瓶最好的葡萄美酒,于是就把它这个瓶子买走了。裘皮商人美丽的女儿也跟着来买东西,她把火腿、干酷香肠等许多食品与这瓶葡萄酒放在一起,装在一个好看的竹篮里。在篮子里,还装有昂贵的黄油和非常好吃的面包。裘皮商人美丽的女儿提着篮子,漂亮的篮子和丰盛的食品映衬得姑娘更加美丽。美丽的姑娘提着丰盛的食品,她那对棕色透亮的眼睛里充满了迷人的笑意,她微微上翘的小嘴角,总是挂着丝丝的笑,她的眼睛与嘴角的笑都那么生动诱人,充满了迷人的深深魅力。她细长的手臂,根根玉指显得那么娇嫩、玉洁,但她细长的脖子和高高的胸脯,显得更加洁白明净。大家都说裘衣商人的女儿是全城市里最美丽的女孩,并且还没有订下结婚的对象,许多人对她都充满了希望。

裘皮商人带领全家乘着马车到一个大森林里去举行野餐,那个装着葡萄酒的蓝子,就放在裘皮商人美丽女儿的足边。葡萄酒从雪白的台布下探出头来,瓶盖上红色的封口胶就像它害羞的脸,那样出神地望着裘衣商人美丽的女儿,也望着美丽姑娘一边的一位年轻人。

他是一位船员,是裘皮商人美丽女儿孩子时的小伙伴。他的父亲是一位画家,肖像画特别出色。刚刚不久,这位年轻人在船员升级考试中,考分最高,被升为大副。在第二天,他就将驾驶着大船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国家去装载货物,这次出海远行需要很长的时间。这些人把一样一样好吃的食品往篮子里面装,当然也包括那个啤酒瓶。他们谈天说地,显得非常快活,年轻船员也谈到出海航行间的浪漫奇事。那个时候啤酒瓶感到非常高兴,它看着裘皮商的美丽女儿,简直就像着了迷一样,它深深地爱上了这位美丽的姑娘。

年轻的船员和美丽的姑娘双双走进深深的丛林,他们在一起有说不完的甜言蜜语。他们情意融融,令啤酒瓶感到非常羡慕,又非常忌妒。啤酒瓶简直不愿再听下去,只好躺在篮子里,心里面却感到很不平静。过了很久,它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乡,却被人一下从篮子里拿出来,这时它感到非常高兴,他看到全部的人都喜笑颜开的,特别是裘衣商人的美丽女儿笑得更是迷人,她言语不多,显得脉脉纯情,她的脸羞答答的,像两朵迎风绽开的红玫瑰,显得十分娇美、温柔。

裘皮商人左手拿着啤酒瓶,右手拿着开啤酒瓶的起子,就要打开啤酒瓶喝酒了。这是啤酒瓶印象最深刻的时候,这是它头一次被人从嘴里取出木塞子,它感到非常新鲜与好奇。那一刻的美妙感觉给它的印象太深刻了。当瓶塞被取出时,它高兴得一下叫了起来,它的心直蹦跳,感到非常激动。当裘皮商人把清亮亮带着雪白泡沫的啤酒倒进酒杯时,啤酒高兴得又是唱又是跳,难以掩饰心中的兴奋。

“今天是我们永远的纪念,明年的今天我就会把你娶回家,为我们的那一天早日到来,干杯!”年轻的船员随手把一个个的酒杯斟满了酒,他端起酒杯与美丽的姑娘干杯,再与裘皮商人等其他人一一干杯、对饮。当船员把酒喝完时,他把啤酒瓶举了起来,对着啤酒瓶说:“你是我最幸福最甜蜜的见证人,你已经尽到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你不用替其他人出力了,请你安息吧!”

船员把啤酒瓶扔了很远很远。啤酒瓶被这突然的变化惊呆了,它想这下可完了,掉在地上一定粉身碎骨。那船员美丽的未婚妻也被船员这个举动惊了一下,她以为再也不能看见那个漂亮的啤酒瓶了,她用责备的眼光看着她的未婚夫。啤酒瓶落到丛林中密密的芦苇掩盖着的小小水池里,幸好还没被摔碎。啤酒瓶感到真不是滋味,这个时刻使它刻骨铭心、记忆犹新。

它被扔在水池里,它心里面感到非常的不平。它想:“我把最好喝的葡萄酒贡献给你们喝,你们不感激我,反而把我扔进水里喝臭水,这简直太不公平!”

从那过后,啤酒瓶从来就没有看见那年轻的船员和美丽的姑娘,也没有看见裘皮商人和他的夫人。只是在有一段时间里,听到过那船员和裘皮商人的女儿结婚的美好故事。

过了很久,两个农民小孩到池水边玩,两个孩子在那丛丛的芦苇里看到了啤酒瓶子。他们觉得这个酒瓶很好看,就把它从水池里捞起来,拿回家。它终于找到一个新主人了。

这两孩子的家在一个树林子中,房子全是木式的。这两个孩子的大哥是一个海员,前一天回来向家里人辞行,说是要出海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国家,要走很长的时间。他们的妈妈还为他们的大哥整理远行时的行李。在当天晚上,他们的爸爸就要把全部准备好的行李送到城里交给他远行的儿子,希望在儿子远行前能够见一面,并嘱咐一些话语,表示妈妈及全家人的关心和挂念。在那个远行的背包里,它的父母亲为他装了一瓶药酒,准备给他们的儿子在船上万一胃病发作时喝。两位老人考虑得实在周到细致。那两个小男孩更是为他们远行的哥哥着想,他们认为那个装药酒的瓶子太小了,而且不好看,于是就拿出自己捡回的啤酒瓶子,说是这个瓶子装得比那个瓶子多,这样装的药酒就够旅途中喝。

这位即将远航的年轻船员有胃病,这些药酒就是用上好的烧酒泡制的,在里面放了许多草药,味道比较苦,对医治胃病有一定的特效,像以前装的红葡萄酒那样甜蜜。这个啤酒瓶再一次派上用场,它被装在行李包里,开始了长途的远行。啤酒瓶首先到的就是彼得·延森的那艘很大很大的船,就是裘皮商人的女婿的船,现在他已升任为大副,这艘船就是他驾驶远航。可惜的是这位大副先生并没有看出这个啤酒瓶,更使他想象不到的是这个啤酒瓶就是他订婚时那最幸福最甜蜜时刻的见证人,这个啤酒瓶曾听到他与未婚妻的甜蜜话语及祝福,也曾看到他们的干杯及畅饮。这个啤酒瓶还清清楚楚地记得,而这个年轻的大副却忘记了那美好的时刻。

这个啤酒瓶里装的是具有奇特功效的药酒,是非常珍贵的药品。彼得·延森把这瓶药酒每次拿出来喝时,他的全部同事把这瓶药酒叫作“药铺的主人”!这种药酒实在太奇妙了,它对医治胃病的确有神奇的功效。瓶子里面的每一滴药酒都有神奇的疗效,都有非常重要的作用。啤酒瓶为自己有了新的用场感到非常高兴,它的日子过得非常快活。那些人用软木塞把啤酒瓶擦来擦去,啤酒瓶被擦得透亮,每当这时,啤酒瓶就唱起欢乐的歌声,使得大家都感到它非常奇特。于是,大伙又给它起了一个外号叫会唱歌的云雀,“彼德·延森会唱歌的美丽云雀。”

啤酒瓶过了一段幸福、快乐、浪漫的日子。过不久,药酒喝完了,就只剩下一个空瓶子,它被扔到船舱的一个角落里,已经被人遗忘了。啤酒瓶感到又孤独又失落,就在啤酒瓶感到自己又变得无用时,于是又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情。到底是在出海远航的时候发生的,还是在远航归来的时候发生的啤酒瓶都难以记得清楚了,它只记得自己一直没有回到岸上来。那次发生重大事件时,一阵狂风从海面席卷而起,大海上浪涛旋天,风起云涌,大船在浪涛中摇摇摆摆,翻天的巨浪把船掀得很高很高。又一个巨浪冲来,把大船重重地摔到浪谷里,浪头打断了大船的桅杆。船板也被打烂了,水浪涌进了船舱,抽水机拼命向外抽水,但都起不到什么作用,大船一点点地在大海中沉没。就在最后的紧张时刻,大副预感到生命即将结束,他无可奈何地用一张纸条写了他的名字和他未婚妻的名字,以及大船的名字,还在纸条上写到:

“我们是信仰耶稣的,然而我们却遇到了海难!”当他写好纸条后,他急中生智,把纸条塞进了空空的啤酒瓶里,用木塞把啤酒瓶紧紧地塞好,然后把啤酒瓶扔到大海里。这个年轻的大副根本不知道,这个啤酒瓶曾经是他最幸福最甜蜜时刻的见证者,也是他最痛苦最无奈时刻的见证者。

大船终于沉到海底了,全部船员都遇难了。这个啤酒瓶在海面上浮着,像一只海鸟在波涛中翻飞。它是显得那么急切,因为它的里面装着一个人的心声,装着那年轻的大副给他美丽的未婚妻的最后情书。啤酒瓶焦急地看着周围的海面,它心里想到,要是有人看到我,这个在大海上漂着的瓶子,就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然而宽阔的大海里,啤酒瓶显得太微不足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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