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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修西寺驱猪驮砖 赈灾民抚孤救妓(1)

无情自改名为风颠之后,为了兑现诺言,便决心化缘建寺。王主持自是高兴。为了募捐化缘,他常常栉风沐雨,四处奔忙,并用钢钎穿腮表示决心。

他的决心不但得到了李家堡、新滩沟全体乡民的支持,也得到了全苦水川四处乡民的支持。李乐善夫妇、王治仁夫妇和缪旭光全家首先抽出时间为他请来远近着名的工匠设计图纸,购置砖瓦、木料。那些平时受过风颠恩泽及请王神医看过病的乡亲们更是慷慨解囊,有钱出钱,有力出力。

乡民们的热情感动了苦水堡驿站的一位寇驿官。寇驿官为了支持李福修庙,发动全堡民众仅两三天就将现有砖瓦木料运上西山。风颠清点砖瓦灰石觉得只够修建正殿,便吩咐工匠在王主持的指挥下先作准备,自己再去募化。

风颠走到哪里就为哪里消灾祛难、治病救人,走到哪里哪里的民众便积极施舍赞助。四乡的善人们也不远百里到远处化缘,一旦提起风颠就是李福,那些因翻地、压沙、求雨而得到好处的人们便没有不布施的。

却说那庄浪卫千总寇巴田自从儿子摔死后心中悲痛,十分懊恼。原来那寇巴田本有一妻三妾,发妻先前曾为他生过两男两女,但先后均已夭折,所以对五郎娇惯成性,要东不敢给西,要脚不敢给手。后来虽然寇巴田又连纳三妾,但因其经常寻花问柳,掏空了身子还得了淋病,虽然只有五十多岁,却一直再没得子,只好将寇五郎当宝贝惯养。五郎死后他常为“无后为大”而伤心。那师爷王仁为了讨好上司,便将自己年方十九的侄女说给千总为五姨太。

王师爷家住红城堡,原系当地大户人家,寇巴田在师爷家吃饭时曾看见过那姑娘。姑娘虽不十分漂亮,但人却壮实。为了继承香火,寇巴田也顾不上挑剔便一口答应。当天他就吩咐下人置办彩礼嫁妆,择日就要迎娶。

到了吉日那天,为了给王师爷和女方家面子,寇巴田穿了一身黄衣服,足蹬白靴白袜,着意收拾一番,然后骑马挂花亲自前往红城堡迎亲。走到城堡北门,王师爷吩咐乐队吹打起来准备进城,不料旁边水池内一只老母猪突然受惊奔跑。那山丹良马本来脚力甚稳,但被这泥母猪突然一撞,惊得前蹄蹬空而立。寇巴田虽然自幼惯会骑马射猎,但事出突然,不曾提防,加之多年刀剑人库,安乐肥胖,一时驾驭不住,便从坐骑上仰面朝天摔将下来,后脑勺正好撞在路边一个碌碡上,只听“啊”的一声惨叫,脑浆四溅,竟一命呜呼。

师爷王仁一见这个场面吓得面如土色,只好组织大家将婚事改为丧事,将喜乐队改为哀乐队,从木匠铺购得现成上等棺材将尸体运回埋葬。

那泥母猪是北街张老汉家喂养的,自那日受了惊吓便提前三五天生下一窝小猪仔。张老汉善于养猪,那母猪每胎都为他生十二个猪仔,不料这次却多生了一只,共十三头小猪。最后生的那只小猪虽然个头最小却最精神。奇怪的是其余十二头均是一色的黑猪仔,唯独最小的一头猪全身呈黄色,四蹄皆为白色。张老汉原以为不好养活,不料它却长得最快,最能抢着吃奶、吃食,不上一月它倒比别的小猪都高出了许多。

那天张老汉的亲家、住在苦水堡的杨豹子来走亲戚,见到这头小猪格外喜欢,就把它抱回苦水堡亲自喂养。

除夕晚上,风颠用过晚斋刚刚入睡,只见寇巴田头破血流地走进禅房,向他下跪行礼。风颠忙问:“千总大人莫非也要弃恶向善,前来出家不成?”寇巴田哭泣道:“高僧不必出言讥讽。只因本人生前作恶太多,阎王骂我猪狗不如,将我打为猪胎。那年我对红城堡张老汉的儿媳施以非礼,所以便人他家猪胎,也算向他赔罪。现在我被张老汉之亲家捉到贵堡杨家,因我死前穿一身黄衣、白鞋,所以我就变为白蹄黄猪,极好辨认。我愿随师父驮砖修庙以赎前世之罪,望高僧慈悲超度。”说着便呜呜咽咽地抽泣起来。

风颠生来面软心善,最见不得人哭泣哀求,过去虽对寇巴田父子恨之入骨,但想到佛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之语,又听他如此这般地自责哀告,心中不忍,便起身前去扶他,不料一翻身跌下榻来,原是南柯一梦。风颠摇头叹息,感到十分奇怪。

第二天恰是康熙十四年正月初一,风颠想到父母养育之恩便下山给父母拜年祈福,只听街上议论说杨豹子从红城子抓来一只小猪特别奇怪。前几日它跟着杨豹子到各庙烧香,今早又跟着杨豹子之子给各家拜年,每到一家,主人给老者磕头,那小猪也点点头哼哼几声。风颠听了觉得此说正和昨晚梦中之事相合。他给父母及王大叔拜过年后便急忙到杨豹子家探个究竟。

风颠将梦中之事向杨老汉说了一遍,杨豹子半信半疑,心想风颠是否要向他化缘才编了故事来哄他。但他心中一向敬重风颠,故不敢妄自猜疑,就笑着说:“你说猪仔是寇巴田转世,你呼一声,若猪仔答应,你就抓去。若不答应,我可以施点钱给你,这猪却不施舍。”风颠走到猪圈门前,只见栏内喂着大小四头猪,果然其中有一头白蹄小黄猪,便对着小黄猪说:

寇巴田,兑诺言,驮砖瓦,修西山。

西山建成十王殿,将功折罪返人间。

只见那只最小最机灵的白蹄小黄猪一蹦子跳出猪栏,朝风颠一个劲点头哼哼。杨豹子惊奇地说:“我活了七八十岁,头一回经历如此怪事。既然猪仔与你有缘,那你就把它领走吧。”风颠道声“阿弥陀佛”,便在前面慢走,小猪后面紧跟。百十乡民围观,无不称奇言怪。

到了山下,风颠叫木匠做一小牌,上写“自醒”二字。风颠将猪仔头顶猪毛剃下,摩顶受记,再用红绳子将木牌挂在猪仔项下说:“为民做官当自省,自律自禁方自醒。从今行善赎罪过,唤醒世间长醉客。今后就叫你自醒吧。”那小猪连连点头哼哼。

苦水堡人均知风颠和尚化个猪仔叫自醒,故凡是见此猪到家进院便自动给些吃食。也有受过寇巴田之害的人,见了自醒就拿鞭子抽它,猪儿也不躲避,任人抽打。有人劝道:“人世作恶,死后变猪吃屎嘬尿也够惨了,何必再与畜生一般见识?”于是便再没人打它。自醒挨家讨食,猛吃猛长,过了一个多月便长得腿长、身高、腰壮,像小牛犊一般呼呼劲跑。

风颠在民众的支持下,在官府的体恤下,所募款项已不差多了,便请工匠择日动工修建,并按工程需要再购砖瓦。从此,风颠赶猪驮运砖瓦,自己身背六块,猪驮四块,天天如此。

风颠驱猪驮砖的举动感化了四乡民众,有人说:“猪仔尚能行善修行,作为一个人岂能袖手旁观?”于是凡家中无事者天天前来帮忙,有事者隔三差五也要挤出时间来背砖上山。甘老汉一家更是积极带头。俗话云:众人拾柴火焰高,众志成城泰山摇。由于苦水川及远近乡民献计献策,各尽其能,十王殿很快即将完工。

风颠请来最有名气的画工,让他们将那些人世间作恶多端、坑蒙拐骗、说黑道白、贪污敲诈、男盗女娼、淫人妻女、骗人钱财、不守信义、不讲道德、不奉孝道、大斗小秤、糟蹋米面、诬陷好人、泯灭良心之徒的所作所为一律绘制在十王殿墙壁上,让他们死后被阎王一律从重处罚。或上刀山下火海,或炸油锅睡铁炕,或挖眼剁手,或剥皮抽肠,或陷蛇蝎狼窝,或人十八层地狱,或来世变猪变狗、变驴做马以赎其罪,警示世人;也将那些人世间积德行善、忠孝仁义、德高望重之人的事迹画于墙上,让他们在阴世间也能彰其功德,受鬼尊敬;当然也要把自醒生前生后的善恶功过录于壁上作为榜样,以儆效尤。

人们看了那些栩栩如生的壁画,坏人为之心惊肉跳,不寒而栗,以后立即改恶向善,好人看了更能修善积德。于是苦水川乃至四乡八堡,社会风气日益好转,为盗为恶者几乎绝迹,烧香行善者越来越多。自那之后,萱帽山渐渐被人淡忘,而猪驮山却远近闻名,甚至传到西安、峨嵋等地。

西山寺十王殿于第二年四月初八全部竣工,苦水川民众请来凉州梨园戏班,唱了五天大戏,远近香客,闻讯而来,络绎不绝。风颠心中夙愿已了,便放猪归山。不料自醒跟惯了风颠,风颠几次挥之不去,也就由它罢了。

一日风颠来到庄浪卫。那庄浪卫连续三年久旱无雨,街上行人嘴尖如猴,城外白骨遍地,十分凄惨。风颠四处募化欲赈济灾民,但是家家一贫如洗化不出斋来。风颠着急,便想出了“自蒸救民”之法。

一天他在县城一座寺庙内支起十三口大锅,贴出告示说五月初一要在庙内放舍饭。风颠将十三口大锅的水烧得汩汩冒泡。只见四处灾民涌进庙内问:“饭在哪里?”风颠说:“肉在锅里,稍等片刻。”说罢他脱下衣服,全身沐浴,准备跳锅自蒸。众人一片惊呼。

突然一只小牛犊似的白蹄大黄猪从人群中冲了进来将风颠撞倒,掉头纵身跃进锅内。风颠看是自醒前来救主,便十分感慨地道:

自醒自醒今已醒,舍身保主救民众。

虽然烫得皮肉绽,免挨一刀结人缘。

风颠穿好僧袍,指挥大家捞猪拔毛,收拾干净,将猪肉连骨带肠分煮在十三个锅内。煮着煮着,却见每口锅中之肉越煮越多,都煮成满满一锅猪肉。饥民们将肉及汤全部吃尽之后立即有了精神。风颠便将庄浪卫千总寇巴田死后变猪、驮砖、修庙之事给大家讲述一遍后说:“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或现世报,或来世报,终究难免一报。今日自醒舍身救众,也是功德一件。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大家听了连连称奇。

有些平日昧着良心苛待乡民的大户听了只觉心惊肉跳,回家后一个个开窖出粮。那些为了积德行善的人家也各自想方设法将自家仅有的粮、款捐献出来。有个樵夫是个孝子,他首先捐出一升米来;随后西关大户贾居士舍米二十石;到庄浪卫来招收良女欲为娼妓的凉州梨园班主张麒听到如此奇事,吓得心惊胆战,马上将买来的良女全部放还,并将自己所带钱物全部舍出,让风颠赈济灾民。还有当地商户、往来茶马贩子也慷慨解囊相助。

后来,新任凉州提台孙公旺听到风颠舍身赈灾的消息后。飞马来到庄浪卫,亲自在化缘簿上写到:“施舍净米五十石,铜钱五百串。”并下令属下官员各个捐献,多少不限。几天后共捐得米粮一千多石,铜钱一千多串。风颠还请求孙提台派官员监督赈灾。风颠和尚天天烧起十三口大锅,只在锅里撒少许黄米,嘴里不断念叨:“一变十,十变百,百变千,千变万,五行生万物,造化生奇效,煮得满锅饭,救民免涂炭。”只见锅中小米随着风颠的念叨,逐渐长成满锅粥饭。县城内外千百饥民靠着风颠救济,一个月后慢慢脸上有了红润光泽。

一日大家见风颠和尚在庙外堆起干柴,不知何用。经再三询问,风颠才说他要搭起祭坛准备请雨。他叫人请来城内驻军头目凉州协台一同祈祷。五月十九午时三刻三声炮响,风颠披着袈裟,手提铜杵走上祭坛,稳坐其上。只见他双手合十,念念有词,然后手舞铜杵,高声唱道:

宝杵宝杵快显灵,快请雷公众雨神,

即日登坛即日雨,速降甘霖救苍生。

未时过后不见雨,干柴烈火焚自身,

山川透雨山川绿,万民丰足报佛恩。

唵、嘛、呢、叭、咪、吽!

原来庄浪卫前几年风调雨顺,丰衣足食,不少人家便砍树伐林,大兴土木盖了许多瓦房。加之寇巴田只会射猎,不懂耕作,且生活腐化,县城内外民风铺张,大吃大喝,不少人家糟蹋米面,触怒上天,降下这三年大旱,却连累穷人白白折损不少性命。风颠心知这次求雨不比过去,加之自醒以身自烹,也算悔改,于是便冒死求天,要救百姓。

风颠祈祷将近一个时辰,只见烈日炎炎,万里无云,眼看未时将尽,天上仍无一丝云彩。风颠一声“点火”,那干柴立即变成熊熊烈火,火舌直冲祭坛。一时间,风颠的僧衣僧袍全成灰烬,眼看就要烧坏自身。突然晴空“咔嚓”一声,一个惊雷袭来,霎时阴云密布,雷声滚滚,大雨如注。

几年没见过滴雨的饥民也不躲避,他们在雨中跪着、跳着、跑着,欢呼雀跃。有的干脆用雨水洗身子,有的跪在雨中激动得向天哭泣,有的还不住地高呼:“感谢济公活佛!”坛下大火被雨水浇灭,只见风颠口中不断诵经,手中不断挥舞铜杵。那滂沱大雨直下了十二个时辰,县城中平地起蛟,山山洼洼雨水直流,庄浪河内洪水暴涨,不论山旱水沙,所有田地一律渗透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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