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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枪口下的政法记者生涯(2)

1998年4月,《羊城晚报》旗下《新快报》创刊。由于在此之前我采写的大量批评报道。虽然在广大读者群中激起了很大反响,但我的行为却引起有关部门对我的责难,报社个别领导也对我颇有微词,实行打击和排挤。恰逢此时,《新快报》为了更好地与其他报纸竞争,正式向社会进行招兵买马,同事曾华锋和刘虹等人都先后加入了《羊城晚报》报业集团。身心疲惫的我此时也不由想换一个新的环境。在当时的《新快报》主编许挺裴等人的盛情邀请下,满腹委屈的我向《南方都市报》委婉表达了辞职的意思。获知我的意向后,几位同事竟表示愿与我一同前往《新快报》,共同进退。时为《南方日报》社委成员、负责分管《南方都市报》的李民英等领导再三挽留,找我单独谈话。虽然由于工作方面所遭受的一些不顺利让我有了壮志未酬的感慨,但当我面对报社领导们一番推心置腹的挽留之辞时,又不由深受感动了,同时更是念及《南方都市报》千千万万羊城读者们对我一如既往的支持、鼓励和信任,经过内心艰难的取舍,我终于决定继续留在《南方都市报》。至今,我都在问我自己,当初的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呢?如果在这个时候我离开了这家我提着脑袋奋斗了三年之久的《南方都市报》的话,还会有以后的事情发生吗?但不管怎样,我是热爱《南方都市报》的,毕竟我和那一批创业的年轻同事们一起,为之洒下了自己辛勤的汗水,而且还几次为之差点儿将自己宝贵而又年轻的生命付出。我们与《南方都市报》一同成长,而我的人品和业绩在同事们眼中有目共睹。在《南方都市报》做记者期间,我曾多次向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者以及那些因得不到工钱或遭受过各种不幸的外来工,伸出援手慷慨解囊,还曾多次拒绝过当事人的各类红包。

有关这些情况,由《南方日报》报业集团党委办的《南方报人》,1998年4月28日第3版的“记者新风赞”栏目中,发表了曾与我一起在广州王圣堂历险的同事邓世祥采写的一篇名为《石野:三次拒收大红包》的文章,全文如下——

本刊讯经《南方都市报》政法记者石野披露并得到解决的“银河村治安员打人事件”新闻背后有新闻,记者石野三次拒收受害人黎世东酬谢的红包。

今年去年12月,石野曾连续披露银河村治安员打人事件的过程。银河村治安员于4月7日一次性赔偿黎世东等人医疗费、误工费及精神损失费共计9万元整,其中黎世东获有关损失赔偿8万元,谢景林、李兴旺各获赔偿5000元,另外,涉嫌行凶打人的其中7名治安员被天河警方抓获归案。

4月21日,石野及时将处理结果采写见报。见报当天晚上,黎世东一家人前往报社探望石野。为感谢石野,黎世东在获赔的8万元中,抽出1万元给石野作“辛苦费”,被石野婉言拒绝。他对受害人说,为民仗义执言,是《南方都市报》的办报方针,是党报记者的责任。

据受害人黎世东介绍,他们全家都视石野为恩人,自从结识石野后,他们天天看《南方都市报》。黎先生坦承,他在医院养伤期间,曾两次委托其弟将装有5000元的信封递给石野,均遭石野退回。

石野说,作为一名记者,就应浩然正气,自己取得的成绩都与《南方都市报》的栽培与教育分不开的。

石野是海军南海舰队复员军人。在《南方都市报》当记者一年多来,外出采访总是骑着一辆破旧单车,吃苦耐劳,仗义执言,采写了大批可读性较强的社会新闻。

当银河村治安员打人之事终于有了结果——那几名行凶打人的治安员均依法受到法办后,1998年4月底的一天,伤愈后的黎世东在家人的陪同下,特意将一面红绒烫金字、上写有“仗义执言”的锦旗送至《南方都市报》社。我至今记得很清楚:当时因为我向报社提出了有关辞职之事,为了竭力挽留我,那天上午,李民英正在苦口婆心地劝我留下;当获知黎世东此时正是特意为我送来大红锦旗时,李兴奋得满面生辉:“我说石野呀,你看看,读者都给予了你这么高的评介,你怎么还要走呢?要知道,这一切都离不开《南方都市报》呀?!”

我心里默然了。

“仗义执言”四个金光闪闪的大字让我在一瞬间湿了眼睛。是呵,虽然我曾受到这样或那样的不公平的待遇,但那些热爱我的读者们是如此的关爱我,我又有什么理由不感到满足呢?

广州王圣堂历险记

在10年的政法记者生涯中,我曾多次暗访过地下赌场、地下歌厅、黑恶窝点等危险场所,其中种种险象环生的景象使我今天想起来仍心有余悸,感慨万千。在我的卧底暗访中,我曾经经历过四次死里逃生,而其中的广州王圣堂的暗访历险中,我经历了几次性命攸关的时刻,成为我采访生涯中最为惊心动魄的回忆……

而有关此次采访的新闻线索,则是因为我独家连续在《南方都市报》上披露了银河村治安队员“吃霸王饭,打伤无辜市民黎世东”后,读者王正特意给我写来举报信。

1998年2月1日下午,曾在广州白云区矿泉街派出所保安的读者王正(化名),满怀信心地从他的山西老家给我发来了这封长达数千字的举报信。

他在信中称:位于广州火车站附近的华南影都、省妇幼保健院一带,活跃着多个有组织性的黑恶团伙。他们有内线、外线,作案手法很狡猾,有很高的反侦查能力,加之,他们用金钱和女色,不惜代价拉拢地方个别司法人员,万一出事时,能帮助他们,所以很少落入法网。他们像一个组织严密的单位,各司其职,各负其责,每天收入按比例分成。班子里主要人物有老板、经理、保安、打手、保姆和小姐。他们同时租有几套房子,“做事”的房子一般租在瑶台、王圣堂、三元里一带,另一套租在棠下、新市、罗冲围、石井、横窖一带,供他们住宿,因为这样很安全,每天早上八至九点从郊区乘车到华南影都“上班”,下午五点“下班”回郊区住。

拉皮条的负责把客人送到房间后,找客人要几十元小费就走了,接着客人与房内一小姐“做事”,床底下躲着一人乘机把客人衣服和包内的钱偷光。如被客人发现或者有的客人不想做要走时,小姐和床底下的人就拉住客人,故意大声说话,这时门外的几“保安”就破门而入,把客人打得跪地求饶,然后对之劫一空。有的人甚到被当场打死。

这些人心黑手狠,杀人如麻,他们已在这一带活动了十多年,不知背下了多少人命案……

他说,这是他花半年时间才掌握到的内部情况和活动规律,这事如查到底,要牵连一串子人。为防不测,他的姓名、电话、住址请务必保密。

看完这封举报信后,我头皮不由一阵阵发麻,身上也打了几个寒战。像信中所提及的丑恶现象,仅仅通过这举报的文字,就足以令我感到十分震惊。

我马上与远在山西的王正取得了联系,在向他特意表示感谢的同时,我还保证将有关情况向报社反映并尽快对此进行调查采访。

第二天,我举报信向当时的采访部主任任天阳作了详尽汇报,当即引起了他的高度重视。任天阳认真看了几遍,连连说道:“这可是一条不可多得的重大新闻线索!”他当即用大红笔在此信第一页顶端写上了“重点线索”几个字,随后复印了好几份,连同我的采访计划报告分别递交给报社的几位主要领导审阅,以便我尽快地进行采访。由于此事重大,报社主编关健,《南方日报》社委会成员、当时负责主管《南方都市报》全面工作的李民英,《南方都市报》主管新闻的副主编程益中等几位领导还特意将我们叫到会议室里,对有关采访进行了策划,并决定成立一个以我为主的采访组,由任天阳直接负责。

由于当时已临近春节,像此类负面报道不大好发出来。直到1998年3月底,报社才决定对王圣堂的举报事情实施行动。经过再次商讨后,决定由我成立一个特别行动小组,报社特派摄影记者魏东配合,司机轩慧驾着采访车同往,并负责联络工作;同时,报社还特意让重返采访部不久的同事邓世祥一起配合我这次行动。

我们的行动最后敲定在1998年4月1日启动。

以前我曾与同事深入客村立交桥一带的黄色群落进行过暗访,并进入到芳村地下赌场进行暗访,但那是在公开场所,而且是在有线人作内应或从旁协助的情况下,隐瞒身份进行的。然而,今天的采访,是在广州地区社会治安最为混乱、案发率最高、最令人提心吊胆的地方,是杀人、抢劫、强奸、吸毒贩毒等各类恶性案件的高发地,而且我们今天所面临的是一伙已有多宗命案在身的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

在广园西路的华南影都附近转悠了一阵,已将近中午12时。我们一行四人就在王圣堂附近进了家“毛家菜馆”。饭后,大家决定由司机开车带着摄影记者近距离跟随,多拍些照片。我和邓世祥则下车步行,根据情况随时调整暗访计划。

为了便于行动,我让邓世祥将手机和采访包全部留在了车上,我则背上了采访包。当然,此时的我做梦也没有料到,这一无意识的建议,竟会为后来命悬一线的我们留了一条生路。

司机驾驶着采访车将我和邓世祥送至华南影都附近,车窗外到处张贴着刚刚荣获奥斯卡大奖的美国大片《泰坦尼克号》的巨幅广告,令人眼花缭乱。

临下车时,我和邓世祥伸出手与魏东、轩慧紧紧地握在一起,车厢方寸之间盈溢着同事信任与鼓励的目光。大家最后重重一击掌,互道珍重。

邓世祥是河南新县人,肤色白皙,衣着很新潮,平时总是全身名牌。他虽然比我年长一两岁,但除身体微胖外,个头与我相差无几。而从外表看,我还要显得比他大一点。他以前就是都市报的记者,后来因故被辞退,此次是他第二次进入都市报。我做梦也没有想到,此次暗访,我们成为了生死兄弟,但很快又成为生死冤家。有关详情,请见后面章节。

我们经过商量,决定以表兄弟相互招呼,以便于相互掩护。由于邓世祥戴着一副高度的近视眼镜,显得文质彬彬,正好可以冒充一名大学生,而我则假称为他的表哥,是一公司的工作人员。有了明确又不惹人注意的背景,我叮嘱邓世祥切忌不要相互喊对方的名字,更不要涉及与记者职业有关的话题,统一口径。

当我们来到广园西路的十字路口时,正好碰到几个身着大红色旗袍,肩披金色缎带的漂亮小姐正在笑容可掬地向来来往往的路人散发广告单。见到我们,一位小姐紧迎上前来,将两份广告单塞到我们手中。这是一份名为“华南沐足保健中心”的广告纸,上面用大红方框印了蛊惑性文字。神差鬼使地,这两张广告纸我们都没有像以往一样扔掉,居然一路伴随我们深入虎穴狼窝,在关键时刻成为了我们的一根救命草。

13时24分许,我们来到华南影都门口,采访车正在身后不远处慢慢尾随。在我们那辆子弹头型采访车里,魏东正用长镜头抵着茶色玻璃窗,一路跟在我们背后随时准备偷拍有关镜头。从车里面可以清晰地将外界景物尽收眼底,而想要透过茶色玻璃望见里面有人正在拍照是不可能的。随后,魏东偷拍了一大叠歹徒在街头拉客的照片,其中就有后来落网的“黑老大”与同伙在马路边的镜头。

刚走入这一片“红灯区”,我们马上就发现附近到处都是拉客女们晃来晃去的身影。随着一阵嬉笑,我和邓世祥立即成了一群画着浓眉、嘴唇血红的女人猎获的目标。

我们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直在人群里晃。不多久,一个涂脂抹粉、梳着两根油光水滑的长辫子女人走上前来与我们搭讪。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我们最终以30元带路费与之成交。

见“生意”初步做成,双辫女马上面露笑颜,一边满口答应,一边甩开大步向前带路。一路上,身边此起彼伏响着“要不要漂亮小姐,几十元就可以开心个够”的拉客声不时在耳畔响起,似乎是在牲畜交易市场贩卖骡马。我强忍内心的厌恶,一边与她周旋说话,一边趁机观察周围的情况。

我们从华南影都出发,路经省妇幼医院,很快来到那一块高高耸立在街道边,颇有气势的王圣堂牌坊前。王圣堂是一个村庄的名字,离此不到两里远,就是在清代抗英战争中闻名遐迩,早已载入中国近代史册的三元里村。但谁也不愿相信,在这块被先人热血染红过的地方,如今却成为了藏污纳垢的之所。

我装着不经意的样子向四周扫了一眼,发现身后总有几个神情诡异,鬼鬼祟祟的男人,不用说,这肯定是王正信中所说的“打手”和“保安”了。我们早就进入他们的视线,自然也就会成为他们盯梢的目标。

进入王圣堂牌坊前,我一边趁机稳住双辫女,一边让邓世祥及时向报社告知了我们目前的进展和位置。

进入王圣堂后,我们穿过一个人来人往、嘈杂声不绝于耳的集市场,向右转了一个弯儿,拐进一条窄窄的小巷后,又钻入一个交叉口。双辫女领着我们拐进了另一条小巷,接着又七拐八拐,在一条极窄极窄的小巷深处,她忽然在一个陈旧的防盗门前站定后说:“这不就到了,怎么样?不算远吧?”她一边笑嘻嘻地说着,一边从手提包里掏出了一大串钥匙,稀里哗啦听来格外刺耳。我们留意到,这锈迹斑斑的防盗门顶端一块早被风雨腐蚀了颜色,上书“王圣堂某巷27号”字样的门牌。

就在她拉开左侧铁门,示意我们入内时,突然,在我们的身后另一出租屋地下室虚掩的防盗铁栅栏也“哗啦”一声被人粗暴拉开,一位身着黑衫、阴沉着脸的青年男子大摇大摆走了出来,扫了我们两人一眼,随后又转过身去,一声不吭地横在那门口。

我心里不由一沉,暗暗思忖:这人是谁?为何我们刚一来到此处,他就开门?为何他开了门后,又一声不吭地横在这门口?难道他是这个女人的同伙么?如果他们是一伙的,那么他们为什么不相互打招呼?如果不是同伙,那么这个神秘的家伙为何用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看着我们呢?

我紧张地望了对方一眼,并趁机飞快地朝前后打量,心底倏地一紧:就在我四处侦察的一瞬间,突然发现前面小巷尽头有两个似曾相识的黑影在拐角处闪了一下,很快又不见了。

我明白,如果此时跨进这间杀机四伏的出租屋,必然凶多吉少!怎么办?是进是退?如果现在转身逃跑的话,我们至少有一人能冲出去。但那样一来,我们岂非前功尽弃,功败垂成?既然接受了任务,我们就一定要全力以赴。但此时此刻,我又不可能开口说话,无法将想法告知邓。当我们的目光碰在一起,我也看到了他的眼神惊疑不定,他也在等候着我拿主意。我故意装着东张西望的样子,看了腰间皮带上的BP机显示屏一眼,此时刚好是下午的2:40分。

双辫女似乎也看透了我们的迟疑,忙讪讪地笑着:“快进去吧,两位小老乡。楼梯间的电灯坏了,小心碰着头呀。”

我们两人刚踏进去,只听“哗啦啦”一声,对方已身手敏捷地将防盗门拉上,锁了个结结实实。上到三楼,双辫女拉开一个小铁门推着我俩进去后,又手脚麻利地将门反锁。

呈现在我们面前的是大客厅,大约二三十个平方米的面积。屋里空空荡荡,连一张桌子、一张椅子都没有!整个屋子里安静得令人窒息。就在此时,里屋里突然响起了BP机的呼叫声音。按常理,一般BP机在接收到讯号时,如果没有人为中止,应连响8至10声,但刚才只响两下,便不知被什么人及时中断了。毫无疑问,这屋子里面肯定有埋伏,他们早已听到了我们上楼的脚步声,他们也没料到携带的机子会在此时尖声响起。很显然,刚才对方为了不让我们听到机叫声而赶紧人为地掐断了。这里面肯定是有人正手持BP机在等待外面的同伙传送有客人到来的“佳音”。

危险就在眼前!此时要想退出去已经来不及了!我和邓世祥同时用警惕的目光四处探寻:只见这客厅尽头的右后面,有一个小门,那是连通客厅惟一的房间;房间小门的一角挂了块与墙面颜色不易区分的破布帘,直垂到地板上。

双辫女边说着话,边用手掀起了布帘,又敲了敲紧闭的房门,大声叫道:“小妹,有客人来了,你准备好了没有呀?”

门开了,双辫女将我和邓世祥一前一后朝里一推。里间的小房约有10多平方米,在我们的正前方是一个小窗户,但早被木板和塑料布封得严严实实,一点风也不透。在窗户的左侧,还有一扇紧闭着的小木门,外面吊着一把很小的锁。很显然,这里面还有一间小房子。右侧靠墙壁摆放着一张单人小床,一个年轻女人坐在床边上。一看到这张单人床,我的心不由地发毛起来。因为王正在他那封信中多次提到,这些可恶的家伙,一般都躲藏在房间的床底下,以便伺机偷取床上客人的财物。坐在小床上的女人见我们进去后,立即站了起来。只见她年龄二十五六岁,身高约1.65米左右,身着无袖碎花的低领连衣裙,扎了根长长的马尾巴。很显然,这就是所谓的“小姐”了。此时,这女人见到了我俩也不说话,只是笑眯眯地轮番打量我们。大功告成的双辫女要求我们先付给她领路费50元,再付给面前这位小姐小费80元。见我并不爽快,她伸过一只汗津津的手来,伸向我的衬衫口袋,就要掏钱。我手一挥,说,“急什么嘛,钱我们是一定会付的……”我再次飞快地环顾了这个小房间,尤其多看两眼小床对面那令人疑窦丛生的挂有小铁锁的神秘小房。随后我又将目光停在那张小床上。只见那上面有一张卷起来的被盖,却没有枕头,不像是有人在此睡觉的样子。尤其令我胆战心惊的是,眼前那铺在小床上的脏兮兮的旧床单,很宽,有一大半直垂到地面,将那床底遮掩得严严实实。

此时,尽管我无法将那床单掀起来看看里面到底是否有人,但眼睛一落到那儿,我的心紧张地怦怦直跳。直觉告诉我:这床下肯定埋伏有人!

这个时候,外面的两张大门早已被两把铁锁封闭住了,就是想逃也已经没有退路了。眼下,我们只能静观事态的发展,然后才能想方设法尽快离开这个恐怖之地。为了驱逐心中的紧张,我故作轻松地问:“老乡,你刚才在路上不是说有好多小姐让我们挑选的吗,怎么这儿就只有一个小姐呀?我主要是带我表弟出来见识一下的,现在我们有两个人,这不太合适吧。”我故作不满意地说,“这里面太热了,没有其他地方吗?再帮忙换个地方吧。我们要找小姐多一些的,这样才有挑选的余地。”双辫女说:“我们刚才走了这么远的路,肯定有些热了嘛!不过这儿就只有一个小姐,前面的屋子里倒还有的是。等下,我可以带一个人去。”

我又连连向邓世祥使眼色,暗示他赶紧找借口离开,险情一触即发!现在能出去一个就算一个,也好通风报信,否则我们两个只有坐以待毙了!

心领神会的邓世祥忙说:“大姐,你快点带我出去再找一个吧。”

她一听,居然很爽快地说了声:“好吧,那你就把钱都交给我的妹妹吧。给谁都是一样的。”这时,脸上有痘痘的独辫女笑眯眯地开了口:“我先跟这位老板聊聊,大姐,你就带这位小表弟出去看一看吧。”

双辫女连连答应,一把拉着邓世祥的手退出房间。

“老板,你怎么半天不说话呀?往里面坐一点么。”双辫女见我眼睛总是往门外看,伸出一只手拉了我一把。一挨近,对方身上散发出一股廉价的面油和劣质香水混合在一起的怪香,那刺鼻的怪味直往我鼻孔钻来。我竖起耳朵,听到邓世祥和那女人已走出了大厅。

就在我正思忖着下一步该怎样对付这年轻女人,如何顺利走出这间小房时,突然,令人惊悸的事情发生了!只听床对面那扇紧闭的小木门“嘎”的一声响,那扇明明挂了把小锁的门此时居然被人拉开了。在这安静的房间里,拉门声显得惊天动地!紧接着,从那不知深浅的小房中,接连跳出两个气势汹汹的铁塔壮汉。只见他们一个留着一头鸡窝乱发,满脸横肉,蓄着八字胡,肤色黝黑,上身一件青色丝绸短袖衬衫;另一个肤色较白,圆脸,塌鼻子上架着一副墨镜,上身穿蓝色“苹果”牌衬衫。

更令我惊恐万状的是,他们每人手中竟都握着一把杀伤力较强的手枪。就在我张大嘴巴,还没有回过神来时,他们早一个箭步冲到我面前,两把黑森森的枪口左右开弓顶在了我的脑袋上,一齐怒声喝道:

“不许动!快把你的枪给我交出来!否则,老子就一枪崩了你!”

两把冷冰冰的枪用力戳在我的太阳穴上。我的头皮一阵阵生疼,一股直透心骨的冷气猛往我全身里蹿。汗水顷刻浸透了我的脊背。

枪支对于我而言,是再熟悉不过的了。我面前这两支枪,肯定是两只真枪!从那枪口口径和枪筒来看,这种枪的性能好,杀伤力很大。面对着眼前这两支枪,我的整个身心都被一种彻头彻尾的惊恐完全笼罩住了!我的心差点飞出嗓子眼儿,颤声叫起来:“我……我哪有枪……枪呀……”

“他妈的,你还敢装蒜?你是干什么的?以为我们不知道?快把枪交出来!”

另一个家伙朝那女人叫道:“你快搜他的那个黑包,看看里面是否有枪!”接着,两个家伙一边用枪顶着我的太阳穴,一边各腾出一只手,和那个女人一起,快速地在我腰间、上下衣服的衣袋乱抓一气。同时,那女人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抢去我手里的采访包,一把拉开,双手在里面一阵乱摸。

他们为什么怀疑我有枪?我的心脏突突突狂跳不止,奔腾的血液冲涨了我全身每个血管。我只好紧咬牙关,闭上眼睛,任他们在我身上乱抓乱摸。

见我单薄的身上并没有什么东西,这两个家伙又赶紧问那女人:“黑包有什么?”那女人折腾了半天后说:“包里也没有枪,可能他不是公安局的,”

听了那女人的话,我这才恍然大悟:这几个家伙以为我是公安局的。原来他们把我当成便衣警察了!

听到我的采访包里也没有什么武器,这两个家伙顿时松了口气,这才把枪收回。随即,他们各腾出一只手使劲地扭着我的胳膊,盯着我,连连喝问:“快说,你到底是干什么的?是谁派你来的?你来这儿干什么?”

我连忙辩解道:我是外地来打工的,现在一家公司里上班,今天是特意陪我那位表弟出来玩玩。

他们半信半疑,再次恶狠狠地逼问我:“他妈的,你今天一上午都在华南影都转来转去东张西望,不是便衣是什么?”

我叹口气说:“找小姐这种事,既怕警察抓到,又怕熟人撞见,谁不担心呀……”

见他们又用枪顶着我的太阳穴连逼问我,我只一口咬定:“我是做生意的。”

“刚才那个戴眼镜的真是你表弟?他是干什么的?他妈的,还不赶快叫他上来?快叫他上来!否则,他走不出这大门就得躺在这屋子里。”另一个也阴森森地怪笑道:“在我们这里,是进来容易,出去可没那么容易!”

我又不由一惊,一时还没有弄明白他们的葫芦里到底装的是什么药,但我知道这伙亡命之徒,为了自保,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我也知道,我这位“表弟”平时嘴巴虽然很伶俐,但他根本受不了什么惊吓,万一激怒对方,因惧怕风声走漏而背后使暗枪,他不但逃不出魔掌,反而会不明不白在此丢掉性命。我此时惟一能做的就是将他叫上来,回到我身边,两个人配合或许还有生还的希望。

于是,我急急高喊:“表弟,表弟,你快上来!”外面两道门都已上了铁锁,此时他们刚走出二楼那道门,快到大门口的邓世祥自然不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听到我的喊叫声,当即应了一声,然后又慌不迭地往回赶来。

听到下面转身的脚步声,两个杀气腾腾的持枪歹徒又用手枪冲我眼前晃了几下,一个狠狠搡我一把,另一个把枪口再次对准了我的心窝,压低声喝道:“先给我老老实实地好好呆着,否则就死路一条!”

接着,他们收起枪,对那小姐关照了声:“你先看着他,等那戴眼镜的上来后,你们自己搞掂!”

说罢,他们又朝我瞪了一眼,便迅速闪入对面那间小房子里,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我顺着这响声偷偷放眼望去,这才发现刚才那门锁是松的,整个是装饰品,乍一看去,谁能够发觉这其中的奥秘?我至今也没弄清楚,那里面的小房中到底藏了几个歹徒。

邓世祥一边喊着“表哥”,一边拉开布帘小心翼翼地探头进来,看到我虽然毫发无伤,但是脸色难看极了,四肢僵硬地呆坐在床沿,弄不明白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场面,甚至还有些莫名其妙。是啊,不曾见到刚才那一幕绝处逢生的场面,哪能理会我大难不死的心情呢?“大哥,是你在喊我么?你……没什么事吧?”邓世祥见我脸色苍白,半天不说话,也不由恐慌起来。“没事,没事,在我们这个地方还能出什么事呀?”独辫女笑嘻嘻的招呼邓世祥坐下,一脸体恤和诚恳。邓世祥虽然没见我有大的异常,但他已警觉到事态有些不妙,用略为紧张的口吻提示我逃命:“这儿太热了,我们还是先出去……透一下气吧……”

我张了张嘴,正想用眼神暗示他此时的危险时,心有余悸的我差点没惊厥过去:就在邓世祥的背后,就在他刚才进来的门口边,突然从那挂着长溜布帘的房门外探进来一只爬满粗黑卷毛的手臂,紧接着,一个脑门上同样爬满粗黑卷毛的男人脑袋,像一只乌龟头样,慢悠悠地伸了进来。又一张陌生面孔!只见来者年约二十五六岁,面孔瘦长,颧骨高耸,长着一副瘦长的马脸,鹰钩鼻上架一副墨镜。见我发现了他,他干脆悠闲地双手叉腰靠在门旁,一只脚跷起来,用冷冰冰的目光直盯着我俩。

我有些失态地张大了嘴巴。邓世祥见我一副吃惊的样子,不由顺着我的视线转过头往后一看,当他看到那个瘦高个男子时,慌忙对着里面,也不知是问我,还是问那个女人。“他、他……他是谁?他是怎么进……进……来的呀……”

这里外紧锁着两道门的出租屋里,突然不知从何处冒出一个像鬼魂一样的男人来。惊恐不已的邓世祥先是目瞪口呆,半天回不过神来,继而不由慌乱起来。因为害怕,他的双脚都软了,人也矮下去一截。

独辫女看到他紧张的模样,狡黠地笑了笑,还不紧不慢地用安慰的口气对邓世祥介绍说:“别担心呀,这是我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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