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蕉寨的“龙椅”数十年一轮,轮到达璧,达璧忧郁地对师爷说:“我不愿当匪王。”
这位少年公子读了不少杂书。脑筋也杂乱无章理不清一丝头绪。平时羸弱忧郁,眉头四季深锁,见不到一点阳光。
师爷跟达璧祖父二十年,跟达璧父亲二十年,打算再跟达璧二十年,可是,见了他手卷残书,眉心提出一溜赤痕的松相,师爷的山羊胡就止不住乱抖。
达璧是独种,想不做王也不行。况且,这王位是世袭制。
窗外芭蕉绿得遮天盖地,那种浓厚大块的绿,不仅是一种沉重和压抑,而且还是一种横蛮的象征侵占在心头。
达璧久久伫立窗前,望着阳光一丝一缕顽强透过芭蕉林,不但没有得到半点清新明朗的感觉,反而有一种透不过气的悒郁。
“……你到底要不要栀栀?不要我就把她沉到井底去。”
师爷站在达璧背后,由于气恼不便勃发,使他腰弯得更深。这一袭虾公背,常使达璧以为他很服帖,可以在他面前发点公子威。
“我……”
“你又怎么?”
师爷打断达璧声音,做了个黑道上通用的手势。
达璧转过背,看见师爷眼中白光疹然,立即将要说的话和着口水咽回去。
“你噢,蛮长一双手脚,怎么没点气概?”
听着师爷教训,达璧似乎真觉得手脚软绵绵长了许多。而且,膝盖处溜酸,好似面对一河急流,脚下踩着悉悉索索细沙,怎么也不敢站直腰身。
“只……只怕她会恨我。”
他把残书摁在膝盖处卷成一个筒,两眼便聚成一个羸弱白点陷进书筒深处。
“谁?”
师爷问。
还有谁?栀栀。达璧想到栀栀的眼神就吃惊。奇怪,他见她双手反绑在太师椅背上,好像她不是猎物,而是猎人。而他才是她的猎物。她那恨悠悠,深幽幽的眼神叫什么?叫井。叫绳。井可陷他,绳可绑他。他真怕她嘴里崩出一句“强盗土匪”,那么,他将一辈子在她面前抬不起头来。
他被师爷逼着从窗格子洞里看她—眼,正巧,栀栀抬头一眼看见了他。俩人眼光一碰,他转身就逃。
“谁呀?你说嘛。”
师爷焦急地催促他快说。
“栀栀。”
他大声喊。自以为用足了声音,而实际上他只不过从心里推出一种压抑成憔悴的气息而已。
“嗨呀,大少爷,栀栀是豺狼虎豹,她还吃你呐。”
师爷气得转身就走。
达璧语无伦次地追至门口:
“我依你嘛。凶什么凶……”
达璧的声音渗足了水份,如蕉叶上的露珠凝饱了一滴一滴落地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