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
风起云涌。月亮躲进云层,四周一片漆黑。
栀栀做着好梦。
竹林桃花,相映生辉。栀栀赤足于林间追逐菊黄麂。
菊黄麂逃上溪滩。
栀栀踩着鹅卵石继续追赶。她跑的姿势很美,飘飘然然就像白鹭鸶落地时半收敛翅膀轻轻儿、轻轻儿踮步。
脚下是青青草地,矮泽兰。草地上开一种单瓣娇弱的小白花,笑在清风里。水杨梅举着初捏成半青半紫的小拳头。几只蜜蜂,几只粉蝶,几只断了钳夹的老黑壳螃蟹,全在溪滩草地上自由痛快。
栀栀羡慕它们。同时,更羡慕天边几只扇翅的苍鹰。想学它们在蓝天上划来划去,抹几笔彩红,抹几笔石青……
“你呀你呀……奴的个挨千刀的你呀……
哎哟哎哟——你看我瞪起个贼眼睛呀……”
一曲儿唱兴正浓,“汪汪汪”几声恶狗吼吠,将栀栀从梦中惊醒。
忽见窗口洞开,外面晃着人影。
窗棂发出一声响,仿佛哨兵的“葵筒杆”搁进窗口。
惺忪睡眼,栀栀跳起身去关窗户。
不见了窗栓子窗板子,黑咕隆咚哪里去找?
栀栀在家就有颠梦习惯,冷丁从梦中惊醒,人便恍惚起来。
人在地上走,却以为还在做梦。
做梦就做梦,可分明记起了“铜钱在地板上滚动”的声音。
栀栀于是越发迷糊,人在窗口愣伫,好似远远想着心事。
这时,悠悠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高亢而悠长的鸡啼。
栀栀心头一震,蓦然清醒:呵,天快亮了。
天亮了好上山做工夫。
或砍柴,或扯猪草。
或唱一曲山歌也是好的。
忽黯然伤神。不对,天亮了也还得端坐屋里,不能出去。
出去山包上有哨兵。
想到哨兵没日没夜杵着他的“葵筒杆”,栀栀几乎不能容忍地扑向窗口。
“达璧,达璧,我们为什么不逃出去?”
她把头伸向夜空大喊。她完全忘了结婚的女子不能叫男人名字。
喊声惊醒达璧。
同时,也惊动了哨兵。
“葵筒杆”从窗口伸进来,“锅盖头”喝令她:
“快上床去。师爷说:想跑就打死你——”
栀栀受哨兵胁迫,气得浑身冒冷汗。
“师爷,师爷,你这个老杂种——”
突然,栀栀不顾一切地扑身上前,双手紧紧抓住“葵筒杆”。
哨兵愣住。
达璧也愣住。
“栀栀……”
栀栀哪里知道哨兵的手指正扣着扳机。
她拼命拉扯枪管,只听“轰”一声响,枪管冒出火舌,将栀栀罩在火光中。
栀栀猝然松手,一声惨叫倒在血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