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风雪中独自行走，忽然领悟到岸心中无边的伤痛。这个可爱的女子，也许拿定主意，一辈子不会再与我相见了。
一
很显然，她忘却了我们的约定，只是我却铭记于心。
那年稍露芽的梨花，此时已是美丽异常。四月的天空，开始洋溢出临近夏季的暖色。洋洋洒洒的柳絮，漫天地铺盖在学校的空气里。我开始思念起她来，无可救药般地。
她的离开，让我有些不知所措，且束手无策。在我追上她的时候，她留给我的只是一个决绝的背影。我顿住了脚步，强迫自己平静地看着她踏上离去的归途。
我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会离我远去，她会消失在我的生命里，会在我看不见也感受不到的地方生活下去。因为，曾经的我们，是那样惺惺相惜。五年的感情，朝夕相处。很多人都预言我们最终逃不过命运翻云覆雨的掌心，终将面临分离。只是，我们却那样笃定地守着这份得来不易的爱情。不去管任何的流言蜚语，也共同拨去接二连三的障碍。
可，现在，像是印证了魔法师的咒语。我们，终究只是平凡的两个人。终究没有逃过命运翻云覆雨的掌心，终究面临了分离。
我开始过上了以烟代食、与酒为伴的日子，每一天在酒醉后幻想着她就在身边悉心照料着我的起居。只是，当酒醒后，就如从一场镶嵌着花边的梦里突然被惊醒后。那种失落的感觉，如虫咬般吞噬着我的心。
大一的新生陆陆续续进驻到这个让我觉得毫无生气的校园里。纵然我在此已似游魂般过活了近两年光阴，看着他们青春美好的面孔，我感觉到自己骤然苍老几许。只因她的离去，我却不明其中的原因。
我站在教学楼的天台，俯视这片苍茫大地。想象自己变成一只大鸟，纵身跃离。但心深知自己只是一个凡人，如若纵身，便会急速降地，而后以一个惨烈的姿态追随着亡灵。
或许，我想要的，只是一句话。一个能让我接受的理由。我不能这样离去，我只能等。
等有一天，她再次出现，或者我追寻到她的身边。而现在，我只有承认这个事实。她已经离开的事实。
二
四月中旬，这个城市却依然是低温天气。
我如往常一样，穿着她最爱的黑色T恤浅蓝牛仔往教学楼走去。白色板鞋已经被我糟蹋地让人分辨不出它的原色。我总是在出门以后才想起要将它刷洗干净。在她离去后，我就退掉了留有我们幸福记忆的小屋。虽然只有一年的时间，却是我生命里最宝贵的记忆。
房东有些同情地看着我。这个眉目慈祥的老妇人，想必多多少少是听到了有关我与她的言语。我忽略掉她眼里的同情，笑着说以后有机会还会来这里。
早晨的空气总是这样清新。我只有呼吸到这些空气才能感觉到我仍在这个世界苟活着。手腕上多了一根红绳。那是她刚离去时自己留下的印记，只是为了祭奠那段无果的爱情。刀片冰冷的温度在血肉里横生，汩汩溢出的鲜红迷幻着我的神经，痛楚散开一些。
教室里零零散散的三两人。我坐在最后的角落里，翻开随身的《寂地重生》。这是她留给我的唯一的物品。第一次，我翻开了日夜陪伴在她身边的书。扉页里是她娟秀的字迹，“我爱一个人。一场旅途。我与你。安。”她的背影又一次浮出脑际。我有些烦乱。那样决绝的背影。狠狠地将书闭上，将头埋进臂弯。
讲师走进课堂，看着教室里少许几人，无奈地摇摇头，开始了他的课程。我在笔记本上有一笔没一笔地写着。只是写的不是讲师说的内容，而是她的名字。生活还是要继续的，只是失了一个人继而失了一个灵魂而已。
时针指向九。教室的门被人从外轻轻推开，一个娇小的身影窜了进来。只一瞥，又继续着零碎的笔划。身边的空位被突然拉开，那个身影在我的身边坐了下来。我仍旧在笔记本上胡乱地写着。
“安是你爱的女人吗？”身边的人突然开口问道。我听出她刻意压低了自己的音量，不禁扯了扯嘴角。这让我感觉很奇怪，第一次在她离开后有陌生人轻易让我有了表情。我没有回应。
“你很沉默。”身边的人第二次开口，语气里却似多了一份怜悯。是我多想了吧。我放下手中的笔，侧过脸想打量身边的女人。这一看，撞进了一双灵动的眼波。她扑闪着双眼，像是在等待我的回应。我伸出手抚上她的眉，感受到指尖的温度，微抿了抿嘴唇。
“你叫什么名字？”我的手依旧没有撤离，这样的温度让我的心微微颤动着。或许我可以借她来忘却一些事情。纵然这有失一个男人的身份。可谁叫她要打进我沉默的世界里。既然已经出现，那就让这孽缘继续。暂且认为我与这个女子之间只是一段孽缘。那么多被我丢进垃圾篓的情书。我将那些女子的爱怜践踏在脚底，耻笑着她们的行为。偶尔会看一两封打发时间，那些让我觉得恶心的字眼。不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子会否是其中的一员。
“我叫岸。”她好看的嘴唇一张一合，好似有些倔强地道出了我想知道的答案。
我的手瞬间移到了她的后脑勺，稍一使力吻上了她的唇。是那样美好的味道，叫我念念不忘。我看着她因惊吓而睁大的双眸，露出了一抹嘲讽的笑。却在看到她徒然冒出的眼泪时，心里凸现一股懊恼。可是我向来不会为我的行为有所解释，且不去想后果。撤离她温软的唇，有些爱怜地擦去了她掉下的眼泪。只是我没有向她透露任何讯息，像是这一切不曾发生过般又执起桌上的笔。笔记本里多了一个字眼，岸。
三
五月，流离失所的季节。我的生活开始浓妆艳抹地上演。
我已经开始与岸形影不离。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我带着她回到了以前与女友安租赁的小屋前。房东看着依偎在我身边的岸，只是有些不自然地笑笑，而后给我们打开了屋门。
“这间屋子我一直给你留着，不管你会不会再来。”房东的语气里多了一丝怜爱。或许她把我当作了她死去多年的儿子，让自己空置多年的亲情得以挥发出来。
真的如她所说，屋子里的一切依旧跟安在时一样。唯一少了的是属于她的那份清香。我轻搂了搂岸，招呼她在床前的沙发上坐下，走到门外付给房东一年的租金。
当然，我不知道我与岸能否走一年之久。只是内心里隐约有着这样的期望，一直就这样继续下去，而不至于让自己的感情处于崩溃边缘。只是一场感情寄生在另一段记忆里，结果会是悲还是喜，我无法预知。暂且这样吧。
“岸，下午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我走到安身边，捏了捏她柔软的脸。突然有些心疼她的存在只是我的一颗棋，一颗为了忘掉安的棋。但只要我能给她开心，一切的原由便显得无关痛痒。
岸微笑着点点头。自从跟我在一起后，她便变得异常安静，有时候甚至会让人忽略掉她的存在。这样的安静并非让我没有愧疚。只是，我想尝试一次。或许，我们会有好的结果。
简单地吃了中午饭，我跟岸坐上了39路公交。车内拥挤的人群使原本就稀少的空气变得更稀薄。我拉着吊环，岸双手围在我的腰间。我很喜欢这种温暖的感觉，甚至有些依赖。我伸出另一只手搂住岸，不让她受到其他人的拥挤。这是我力所能及的保护，我不吝啬将它释放给岸。
近四十分钟的路程，公交驶到了北辰南街。我紧握着岸的手带她下了公交。我们之间总是这些细微的小动作多于言语。好在我们都习惯这种无言的相处方式，只一个眼神便足矣。
路边的杨树已经枝叶繁茂。人行道上都是些言表淡漠的身影。偶尔会有一些嬉闹着的学生走过，那都会吸引好些人的目光。
这是我在安离开后第一次回到这条街道。一个人的时候总是躲避着这些充满回忆的地方。经过之时也只是扭过头不去回想。而今，我却带了生命里的第二个女子前来。同样的音名，却是不同的灵魂。
“这里感觉好美，但是却有一种凄凉的氛围。”岸轻声地说道，像是自言自语。
我紧紧握着岸柔软的小手，她像感觉到了些什么似的，像我更靠近了一些。这让我内心膨胀出一丝满足感。这样的满足也充斥着一丝幸福，只是当时的我并未觉出。
步行到了我对岸所说的地方。那是安曾经带我来的一间咖啡屋。门前围了两排木栅栏。格调很是复古，像是一处与世隔绝的农家庄园。任再浮生的人来到这里，都会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新安定感。只是此时的心情与同安前来时已是相差甚远。
推开木质矮门，再拨开一帘水晶。里面的一切都如与安来时一样，只是时光让眼所及之处多了一份沧桑。我带着岸走到最里面的一桌坐下。
“好久不见。”咖啡屋的老板胖仔待我坐定后走到身边，依然是一副成熟稳重的模样，像是一切都未曾变化过。只不过，这样的认为有些自欺欺人。
我拍拍胖仔的肩，给他一个笑容。
他亦知道安的离去。早前有过几次碰面。对于我的沉默，他也渐渐习惯。转头他看到了岸。我从他眼里看到了迷惑，只是我不打算作何解释。他像是瞬间明白过来一般，冲岸笑了笑。而岸也回之淡淡一笑。她最近越来越安静，不知她是否感觉到了什么。但是我能感觉到那份安静里依然有着对我浓浓的爱恋。
“照老样子来一份吗？”胖仔询问着我。
我有些反应不过来，就点了点头。待他走到吧台着手一切的时候，我才反应到自己做了什么，但上前再作解释的话会显得有些突兀。就这样吧。
我看着岸，她仍然维持着一抹淡淡的笑在嘴角。感觉到我在看她，她将视线对上了我。那是一种有些空洞的眼神。此刻我开始有些怀疑，我真的是在让岸开心让她幸福吗。连我自己都觉得很残忍。她若知道了，柔弱的她会承受得了吗？
服务生送上两杯咖啡。一杯德国黑咖啡，一杯卡布其诺。前者是我的口味，后着却是安的最爱。此刻却是给岸。我才想起我并没有问过岸的口味。只是，这里的咖啡都是上乘质料，相信岸会喜欢上这里以及这一杯卡布其诺。
我看着岸轻执小勺抿了一口，而后露出好看的微笑。我稍悬的心顿时落回原处。想必，她是喜欢这种口味的。
喜欢吗。
我仍是开口问岸的意见。
恩，很好喝。
岸轻声答道。然后又抿了一小口。我看着她，然后宠溺地揉揉她的发，端起黑咖轻抿。
久违的味道，我的钟爱。
我像是自言自语地对岸说道。
岸听后只是在我将咖啡放至桌上之后，拿起我的黑咖送至唇边。看着她享受的模样，我有些诧异。
“其实，我最爱喝的，同你一样，也是德国黑咖啡。”岸说。
四
雪花纷飞，却似散落一地的伤悲。
自那日咖啡屋之行以后，岸察觉到了我与她在一起只是为了慰藉自己因安离去而惨白的感情。但她并未作多言语，仍是安静地与我一起。只是在这雪花飘飞的十二月，我感觉到了一种疏离的恐慌感。
这种感觉在十二月的最后一天印证。那天的雪，如鹅毛般硕大。我站在租赁的小屋门前，看着手中岸留下的信。顿时，只觉天旋地转，一切归入黑暗。
岸怀着我的孩子远走他乡，此后杳无音讯。
岸这个纯洁美丽的女孩子，带着一颗因爱我而受伤的心灵，独自在天涯流浪。我一直以为她在我身边是幸福的，现在才发觉自己是何等的自私。
我在风雪中独自行走，忽然领悟到岸心中无边的伤痛。这个可爱的女子，也许拿定主意，一辈子不会再与我相见了。
风声忽起，天地间大雪弥漫，我的心，也好像沉入了风雪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