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五用平板车拉着他家的大白,在村道上一步一步地走。
很多人都看到了,村长,教师小照,超市老板小五,还有卖冰棒的麻嫂。韩五走得不快,看到他们,也不打招呼,埋着头,左脚向前,然后右脚向前,将车轮带着一圈圈地转。小五的眼珠也转了一下,忍不住,还是问了。韩五将袢带卸下肩,买了一包黑黄山,一人一颗,才说,给大白看病去,腿断了。
很多人都去看了大白。大白是条纯白的狗,躺在车箱里呼呼地伸着舌头。小照说,五爷上哪看,大理那不能接骨头,除了打两针,要三十块钱。
韩五将袢绳带在肩上,冲着很多人说,到北京我也要将大白的腿接好。很多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笑了,笑得无可奈何,都摇头,或者叹气,一条狗,二三百块钱,到了医院,起码得上千。再说,医院治人又不治狗。
村卫生室大理也是这样说的,治人不治狗,处理算了,又不折钱。韩五很生气地抽烟,将板车拉走。
韩五回来时,经过超市门口。大白还在车里,呼呼地伸着舌头。很多人围上来看,韩五很鄙夷村里的卫生室,连红药水也舍不得擦,还是镇里的医生好,消毒了。村长关心结果,接上了吗?没有,韩五给村长敬烟,院长说得到县城宠物医院。
韩五是抱着大白坐客车的。车主不让,韩五反复保证之后,又买了一张票,才上车。韩五冲很多人摆摆手,就关上了车窗。超市门前非常热闹,焦点当然是韩五,看着远去的客车,一片喧哗。村长插话,吃烟,掐烟头,摁在地上,找韩三。
韩三是治保主任,韩三打了两个电话之后,告诉村长大白是被打断的,而且是双腿骨折。韩九向村长保证,大白和他家的狗打架,从院子里打到麦场上,他怕吓到孩子,才上去用棍打。村长说打断了怎么办?韩九说那怎么办,赔他五十块钱,他再卖了狗,又不吃亏。
韩五不要钱,把钱退给韩三,再转给韩九。韩五忙着烧豆芽面条给大白吃,说是增加营养,留大白手术时用。韩五说检查过了,三天后做手术,得弄点好东西给他吃。大白吃得不欢,一口几根,不像原来,一大口一大口吞。韩五将单子给韩三看,手术定金700元。
韩五又抱着大白上了车。韩五冲着很多人挥挥手,关上车窗。韩三打电话叫来韩九,韩九看着很多人,涨红了脸,狗腿比人腿还贵!很多人笑,说韩九春季的工白打了,这下要赔上千块在里面。韩九爆了青筋分辨,我一棍下去,准备打俺自家狗。小照说城里宠物医院要是跟人一样做一套CT、B超下来,检查费就得一千多,韩九脖子拧了拧,给人治腿也就几百块,我不出。村长将烟吸完,拧在地上,走了。走时,丢下一句话,狗腿也是腿。
的确。韩五经常拉着大白在村里闲逛,大白精神不错。有时,也下车,试探着走,一走就走很多步,韩五慌里慌张地撵上去,抱回车上。小五笑得前仰后合,五爷,对大白比对儿子还亲。
马上,小五不笑了,一脸惊慌。小五往后退了退,招呼腊月家的,买啤酒啊?韩五怔了怔,看着大白,叹口气,拉上平板车,走了,一步一步。小五轻轻抽了自己一个嘴巴,看这话说的,村长也点头,五爷哪是爱狗,这是疼儿子。儿子叫豆满,虎头虎脑的,去年掉进塘子里,再也没上来。
韩九也想起来这个碴。赶紧给韩三送钱,一千元,嘎嘎新的票子。韩三去了一趟,又回来,把钱还给韩九。嫌少?韩九又涨红了脸,我爷动阑尾炎,我也才出一千块钱。韩三说不是钱的事,韩九盯着他,难道叫俺赔他一条狗?韩三说你自己去一趟吧,东邻西舍,抬头不见低头见。
韩九就和媳妇一同去。韩五正在看大白在门口跑,很稳,一跳一跳的,韩五搬凳子,递烟,退回韩九的钱。韩九青筋暴起,五哥,我是真心的。韩五说知道,韩九说事是我做的,当时怕吓着孩子,一昏头……韩五说知道,韩五把钱塞回去,真不恨你,大白是豆满喂大的,我心疼着呢。
韩五指着大白,你看,好了,这钱,值。韩五笑着送韩九,来了就行,别往心里去。韩九媳妇逗了大白一下,扔过去一个巧克力,大白叨走了,韩九脖子拧了拧,打狗还得看主人哩,我这——。
韩九说五哥俺走了,韩九低头对媳妇说,等五哥添孩时,礼出重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