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傍晚,正是各家忙晚饭的时候。“卖泥螺哎——新鲜的泥螺哎——”一声悠长且带着浓浓乡音的叫卖声,在村庄的空气中荡漾。我不由心中一亮,拿着一个海碗,疾步向泥螺担子跑去。人群围了一个大圈儿,只见人墙外面有很多手拿着盆儿碗儿的。小囡囡们早已两手抓住泥螺的桶口,踮着双脚,两眼直盯着桶内的泥螺,不时回头,焦急地瞧着父母。忙了一天的大人们因这叫卖声似乎早已忘了一天的疲惫,端着这新鲜的泥螺,迈着轻松的脚步,露出满脸的笑容,谈论着泥螺是醉了吃还是炒了吃。我走近桶口,才真正第一次注意到这可爱的小生灵:个个像害羞的姑娘,撑起那青灰色的伞,却遮不住那白嫩而肥厚的腹,只得一个个在桶内蠕动,似乎想藏起她那肥美的身体。太好了!我迫不及待地舀了一海碗。
泥螺是家乡的特产。我们每年夏天都可以吃到很多新鲜的泥螺,但父母说我年龄小不让吃,我总是噘起小嘴气鼓鼓的。每每看到大人们吃着新鲜的泥螺时,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不时咽着涎水,有时竟下意识地跟着咂咂嘴。我总是问他们,我什么时候才可以吃。父母也总是笑着对我说:“等你长大了。”于是我总盼着自己长大。
现在妈妈同意了,我终于可以吃到那梦寐以求的泥螺了。妈妈烹制时,先将泥螺置于盆内,汰洗干净,而后投入开水烫泡,10分钟后取出,拌以油盐酱醋糖蒜酒姜。妈妈讲:“这样味鲜,香甜,脆嫩,最是可人。尤其是泥螺体内的一块黄油味道格外鲜美,是佐餐下酒的奇珍。当年乾隆皇帝下江南,路过我们家乡,还吃过‘醉螺’呢!”母亲正要教我怎样吃时,我早已自作聪明用手捏了一颗扔进嘴里,学着大人的模样,有滋有味地吃起来,然而我只知学模样,却不知嘴中的名堂,不但没品尝到美味,反而嚼了满嘴的泥,不由得张嘴哇哇大叫,那狼狈相惹得全家哄堂大笑。
于是我就认真地向母亲学,该怎样吃泥螺。原来,吃泥螺,不仅要把泥螺壳蜕掉,更重要的是要去内脏。首先用牙齿咬住螺舌,然后再用筷子夹住紧靠螺舌的部位,从前向后慢慢推夹,这样泥螺的内脏就连同壳一起蜕掉了。终于,我成功地吃了第一颗泥螺,它味美肉嫩,奇鲜无比,过好长时间后,咂咂嘴,还能感觉到其鲜美,怪不得大人要视它为佐餐佳肴了。
这时,我才明白当初大人们为什么不许我吃泥螺的理由——做任何事情,年龄和阅历,都是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急于求成,则大都适得其反。
很高兴,我学会了吃泥螺,从此,我便和父辈们一样,与泥螺结下了不解之缘。
(《现代写作》《江苏农垦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