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水边女子，因为深爱灵动自在的水，涉水而过被水受了孕，在三月生下我……
——题记
〈零〉弱水三千，女子只爱水边
白色山茶花漫山遍野，散发出淡淡的芬芳。落花有意，流水被花瓣儿的清香渗透，淡淡的芳香随河风四溢。芳水瞬时而逝，江南的田野里漾着满眸子的秋水，秋水是女子心里的一个忧伤，坐在秋水岸边的女子青丝里淡升出一头轻雾。这个秋天，女子厮守水边，看流水远去，水中自己的孤影过了一个季节依然娓娓相随，而那曾经一起倒影水边的白云，它们水中的影儿早已随风去了。落叶在风中零落，漂浮在水面上，流水带走它们长在水边一个季节的收获。
水边倒影着女子的心事，她深爱这灵动自在的流水。在女子的身边世界里，只有流水，才能永恒而没有任何牵挂地流逝。看着沿途的风景，发出欢悦的声响，水流逝却永远不会老去！谁说流水无情，只有自在地流走，流动才有了水灵动的生命。只是不知道，流水是否看到了水边的女子，她是一个深信宿命的女子，爱恋着水边。水面嶙峋着太阳的光影，女子看到自己倾城的容颜在水边的倒影映红了半边天，秋天到了末边，一流秋水也凉了。
如果可以，女子愿自己的身影化作冰雕，塑在水边。冬天的时候，她要化作一个雪孩子，在来临的春天里，消融，和流水一起远走。
流水，你无情，是否愿意带我一起走？
〈一〉秋水岸边，女子被水受了孕……
秋天孕生万物，收获诞生在太阳金色的荣光里。
女子拾起一片流水中飘零的残叶，叶子已经容颜残老，而女子是如此的青春动漾。潺潺的流水声响惊恸了女子的心弦，自己不能在看着流水的时光里就这么漫久地老去。清晨的第一缕光晕透过弥漫的轻雾，梳理了女子的发丝，轻雾消散，女子身体里流血躁动，她想着要去那远方。只是远方是什么样，女子不知道。正因为不知道，所以自己更要去闯一闯。总会有一天，自己像这些落叶一般老去，女子希望着，即使老去的时候，也能因为而今去过生命也许不寂静的远方，而不会像残叶一样落寂。
流水残叶，不应该属于年轻的自己。
于是，女子涉水而过，一流秋水趟湿了女子的脚。她是水边的女子，深恋这秋水岸边。于是开始被水受了孕，我在她的子宫里等待来年的三月。子宫里，我看到我的三月，它穿透女子的子宫，吸收了女子爱恋流水的忧伤。
冰雪消融，三月孕育残迹的生命，一声啼哭惊醒了柳梢的风，女子在水边诞生了我。三月，我诞生时有高远的天空，天水一线流过江南像女子的血脉，水声唱响了她的心事，她生下我如那河岸的残迹，如我的三月残缺。
〈二〉天水一人，我被养育
三月残缺，残缺才有更多的神话。我是一个残缺的神话，因为女子深深爱恋水边而受孕诞生了我。我便被流水所养育。
我的身体里流着女子的情愫和宿命，生来便爱这水，胜过爱我们自己。流水是一种运动，运动才是我们生命的形式。只是，女子的身体再也没有像流水一样远走，她厮守在这江南的流水岸边，成为南国一道倾城的风景。可是，她的灵魂却早已经随流水流走了，以另一种形式在存活。
我被这道风景养育，也被流水养育。我已经中毒很深，我所中的毒，是继承了女子爱水的情愫和宿命。这种毒素，也养育着我，让我呼吸，让我存活。
这样存活的我，像一个病体，是一种残缺，如我曾经诞生的三月。三月是残缺的，冰雪消融，土地被新生的绿芽顶破了皮。
而我，是这样一个残缺的神话。
〈三〉逝水回眸，女子投身秋水
我已经长大。
流水不腐，而女子却日益容颜残缺。
再一次等在水边，女子看到昔日的白云飘了回来，如今映红天空的，不再是她倾城的容颜，而是白云从远方带来的气息。
女子如此渴望地设想，如果自己曾经栽下一棵桂花便离开，如今也像白云一样，在桂花飘香的八月归来。而现实却是自己容颜已老，一切昔日的梦想都已经残缺，剩下自己对水边的爱恋，却比桂花还要飘香。
当秋叶再一次飘零的时候，女子打破水面自己的倒影，投身在秋水里。
看着女子像一片残叶一样飘落，我伤心地流泪。这是怎样的忧伤，只是这忧伤是我一个人的。女子已经随流水永远地流走了，我只能在这里祝愿她像秋水一样，灵动而自在地流过河岸，看无数的风景老去，而她随流水永不终老！
我坐在水边，坐在昔日女子投身水中的地方，等待她回来。我知道，她一定会回来，和流水一起经过这里，只是不再停留，不再让我发觉。可是我想，或许现在我所掬起的一瓢水就有女子的身影；或许，她的灵魂在水里还会看到我，只是脉脉地看了一眼，就安静地流走了，还轻轻响着水声。
即使她现在不在这里，即使她来了也不会召唤我，我也要坐在水边等她回来。只要她能看得见我，她就不会那么忧伤。
〈四〉滴水穿石，以水的名义，我一路向北
女子随流水走了，秋水岸边的风景不再流动，在我的心里只是永远的萧瑟。我不敢自信随流水而去的女子又随流水到了这里，我老是害怕她没有到来，再也没有。而我坐在这里，也只是一道单调的风景。如果风景不能再流动，女子若是看到这一幕又要忧伤，那么就让我随着女子深爱的流水远走，追随女子的身影和灵魂的方向。我在出生的三月，灵魂一路向北，随女子映在水中的影子而走。
在路上，忧伤只是我自己的，它不属于流水。在暗夜里看到遥远的光火，分布在河流的两岸，那是万家的灯火，让我思念起女子的好，温暖着我泪眼湿湿的忧伤。
我的身体就是一滴水，风景被河流的两岸抛开，就像冬季来临，只剩下荒凉一样，我的心灵是如此的冷寂，我只能听着心里的水声，它们是继承了女子的血液而涌动。
我开始用自己这滴失去力量的水去击打遥远的夜，锲而不舍可滴水穿石是传说的风，把夜都吹凉了。
〈五〉若冰之水，嶙峋的现实
远方有太多的风景，声色犬马，嶙峋着另一种现实的光彩，不再一如秋水般的虚无和单调，不再让人如女子一样空守一场。
我要在暗夜里抓住这一线光火，抽刀斩杀昔日爱恋的秋水，她们欺骗了女子的现实，空把虚无做了她的梦想。如今，她们又来欺骗我。
抽刀断水水更流！
我悲怆，黯然失神。我已经继承了女子恋水的情愫，但我不愿意继承她的宿命。一切恋水而生的悲剧，在我的脑海里重演。
曾经投身秋水到女子，此刻你在何方？
暗夜里，我不再听水声潺潺而眠，身体是个容器，装满了水，被现实的光火饮完最后一杯，我已经干涸了自己，决定离弃这水边。如果我的身体还有着女子遗传的水，那么，我要把它们都结了冰，不再在我的血液里流动，我要冷寂，要在远方经天纬地。
我想从这一刻起我已经不再是一滴水的化身，我已经叛逆这深爱这水。
〈六〉竹篮打水，一切只是伤痕累累
离开水的日子，我完全忘记河岸的风景，不再冰清玉洁，我用尽所有的心力追逐那远方的光火，光火里有我的梦想。曾经一度以为，我已经不属于我自己，只有那些现实的光火，才真实地属于我。我走在我的路上，一刻也没有停留的意愿。
而现实的光火却把我灼伤。
我继承了女子的血液，我属于完美的理想，而不是残缺的现实。而这种完美，其实也是一种残缺，只是我却不知道。
一切都只是浮光掠影，我已经匆匆地感觉到不再年轻了，岁月把青春从我的皱纹里一条条抽离，蓦然间我已经足够沧桑，理想在现实世界里伤痕累累。很多年过去后的今天，日子只是一场竹篮打水，除了脚步伤痕累累，肉身上我什么也没有收获。所谓的昔日梦想，也只是成了一个安慰。我为它们而叛逆着伤悲，而它们却顷刻不见了踪影。
〈七〉难收覆水，水是女子的天葬
我又回到当年女子投身秋水的地方。秋水岸边，我拾起一片飘零水中的残叶，上面写满了女子带给我的夙语。
一切都是残缺，忧伤不只是我自己的，它也属于流水。即使是女子爱恋的永恒不老的流水，也有着自己的忧伤。为着自己深爱的秋水而选择流水的风葬，女子是流水的忧伤！
流水，因为女子而忧伤，因为忧伤才流走。
用心去听流水的声音，你会发现，它拨动的是聆听者的心弦。流水拨痛了我的心弦。
女子投身秋水，一去不返，这是女子选择了水的天葬。一切向死而生，一切又向生而死，这是女子对水的宿命，流水和我，都不可以改变。
在这水边的风葬里，抚摸着飘零的残叶，我渐渐清晰，忧伤是女子的，忧伤是我的，忧伤也一如既往是流水的。
〈八〉上善若水，心静水甜
静！
我是说当看到水边绿叶茵茵的山茶花再一次漫山遍野时，我的心情不再空浮。一切，都很安静。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女子带给我的宿命也过去了，只是情愫还在，忧伤还在。
我决定在水边留下来，不再离去。
既然是一湾流水把我养育，那么，在如今我的一切都破灭的时候，像女子一样厮守这里。天下之大，只有这秋水岸边，才会是我的容身之所。
是谁说流水无情？她只是流走了。
我涉水而过，去那漫山遍野的山茶里摘一些白色茶花撒入流水中，水，便芬芳了。只是我不再被水受孕。
被茶花芬芳的来年三月，它还在孕育残缺，如同我，如同女子，还有流水。或许我不应该再忧伤了。掬起一瓢昔日的秋水，入口是淡淡芬芳的滋味。
我相信，流水还是忧伤的。
〈九〉天下无水，三月依然
腊八时候，我结了冰，封冻在地下，我想起女子诞生我的三月，今年，它依然会在水边的大地，盛开了一个残缺的季节。残雪点点，一个春季消融。我知道，当有一天，地上响起了玎玲的水声，是你，涉水而孕、三月育我的女子来到了我的身上……
那一天里，或许，我会看到地上的阳光……
2006－1－26于紫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