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向的这封信，是顽固地站在奴隶主贵族的立场，维护当时日益没落的奴隶制，企图从本阶级的利害关系上说服子产，让他不要作即使是改良的措施。牛耕铜器。杨宽在《战国史》一书中指出，牛耕起源商代的说法，证据不足。他认为春秋晚期人们才开始推行牛耕技术。主要根据是，孔子的弟子司马耕字子牛，冉耕字伯牛；又山西浑源出土的春秋晚期青铜牛尊，牛鼻已穿上“椿”（牛鼻环），说明牛确实已被驯服，并用来耕地。 他给子产的信，开头就说：“始吾有虞于子，今则已矣”。子产是当时奴隶主贵族中间的一个有“国际”名望的人。各国的奴隶主贵族们都希望他能有办法挽回奴隶制没落的命运。他们认为，子产没有按照那些极端顽固派的要求去做。所以叔向说：“我本来对于你有很大的期望，可是，现在完了。”这是当时奴隶主贵族的一种悲鸣。历史的发展是无情的。二十年以后，晋国自己也“铸刑鼎”了。而且这个刑鼎比子产的刑书又有不同，因为其上所铸的是“范宣子所为刑书”，是新作的刑法。这是叔向始料不及的。
当时的没落奴隶主贵族们对于郑国的“铸刑书”，造了许多谣言。士文伯就说：郑国必定将有大火灾，因为在火星还没出现的季节，就用火铸鼎，“不火何为”？子产不在乎这些谣言。但是在他给叔向的回信中，表明了他的真实立场。
子产在回信中说：“事情确是像你所说的样子。我的能力很小，顾不到子孙了。我只是想要对付现在存在的问题。”就是说，他这样办是不得已而为之的。
我们对古人不能太多苛求，我们评价古人也是要放在当时的环境考虑他的做法，并从对后世的影响来评价其做法的意义。
6．不毁乡校，初现民主
如果说，子产以上强国富民的改革措施在历朝历代并不鲜见的话，春秋战国时代的鹿纹瓦当 ，面径14．4厘米，1974年陕西凤翔县蘄年宫遗址出土 。当时的瓦当多以动物图形作为装饰，鹿纹则是最有代表性的一种。此鹿纹占据整个瓦面，单鹿昂首挺颈，作奔腾跳跃之状，活泼生动。鹿谐音“禄”，古人认为是富贵吉祥的象征，故成为当时瓦当的重要装饰纹样。那么，作为改革家的子产对中国历史独特的贡献，就是以他罕见的魄力和宽广的胸怀，支持社会舆论对朝廷的监督，不干涉社会舆论对朝廷的批评。在两千多年前，在那样一个动荡而残酷的春秋时期，仅此一例，千古流芳。
在那个时候，郑国人有个习惯，父老乡亲们在茶余饭后，不像现在这样有诸多的娱乐设施可以选择，就常常三五成群地到乡校里聊天，其实也就是大家在一起八卦，当时没有现在这样发达的通讯手段，人们了解国家大事除了张贴的告示外，就只能靠口耳相传了。我们完全可以设想一下老百姓议政的内容，比如国家的繁荣昌盛，社会的风习，子产与百姓日常生活密切相关的问题，施政方针，一直到宫廷秘闻，某个官员乃至国君的私生活，自然还会有一些国际新闻什么的，凡是大家感兴趣的话题，都有可能被八卦一下。不管是什么样的话题，平民百姓中横挑鼻子竖挑眼、鸡蛋里面挑骨头的人，毕竟是少数，而大多数人的心中都有相对公平的衡量尺度，他们眼睛盯住的是统治者的施政实绩，而不是统治者的夸夸其谈。
春秋时期铸造精美的铜镜。“镜”又称“鉴”，魏征曾说：“以镜为鉴，可以正衣冠；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左传》鲁襄公三十一年（公元前542年，当时子产41岁）有记载，说是当时有个叫然明的官员听到乡校里面的批评意见，很是恼怒，觉得这是冒犯了贵族的尊严，这些小民居然敢公然议论当朝官员，这还得了，马上就向子产提出建议说：把乡校封闭或是毁了吧，你觉得怎么样？
为什么然明会向子产提出这样的建议呢？这和子产一贯推行的猛政有关，子产后来对儿子太叔说：只有德高望重的圣人执政，才能靠宽容服人，其次的角色则应实行猛政。这就好比火性猛烈，人们一见着就害怕，稍有碰触就会感到疼痛，自然会小心防范，所以很少有被烧死的；而水性正好相反，它看起来柔弱，人们被水柔弱的外表所蒙蔽，喜欢玩水，在里面游泳、嬉戏，对于潜在的危险防范不足，掉以轻心，所以好多人因此被淹死。然明觉得子产既然要实行猛政，对于反对自己的人，当然不会客气。
韩愈（768—824年），唐代文学家、哲学家。河南河阳（今河南省孟县）人，祖籍河北昌黎，自称郡望昌黎，世称韩昌黎。因官至吏部侍郎，又称韩吏部。谥号“文”，又称韩文公。在文学成就上，同柳宗元齐名，称为“韩柳”。他是唐代古文运动的倡导者，世盛称其“文起八代之衰”。然而子产对于然明的建议，回答大大出乎然明的意料。子产说：“为什么要封闭或是毁掉乡校呢？老百姓早晚到乡校里面逛逛，说一说家长里短，谈一谈国家大事，议一议国际形势，这是他们的自由呀。他们谈论国家大事，是因为他们关心国家。老百姓正是我们施政的一面最好的镜子，他们称赞的事情，我们应该坚持施行；他们反对或不满的事情，我们应该反思和检讨，有不对的地方就要改正。他们实际上就是我们最好的老师，怎么能毁掉呢？我听说，如果真心钟爱自己的人民，就可以减少他们的怨恨，没有听说过靠恐吓、钳制这样的强硬手段可以防止怨恨的，那样的话，即使大家慑于威严而口不敢言，但心里的怨恨却也会与日俱增，积累到一定的地步，必然爆发出来，那时再要制止就晚了。把乡校封闭或者毁掉，当然你的耳中就听不到批评的声音了，可是你想过没有，民怨如同洪水，如果只是一味地修筑堤坝加以阻挡，当然可以抵挡住一阵时间，可是一旦决堤，那就是灭顶之灾呀，不知洪水会冲毁多少房屋，淹死多少人命，那时候再抢救都来不及了。不如我们一开始就在堤坝上面开出一些小的渠道，让它有一个排泄的口子，我们再加以因势利导。我们姑且就把人们在乡校里面的议论当作治病的良药吧。”
子产的一席话，有理有据，还加上了贴切而形象的比喻，深入浅出，其隐含的寓意跃然纸上，让人不得不折服。然明听完，茅塞顿开，对子产佩服得五体投地，他说：“我现在才真正认识到您是能够做大事的人，像我这样的小人实在没出息，目光太过于短浅了，看问题不能考虑到长远。要是照您的办法执行下去，郑国就有希望了！”
陶排水管。商周时期已经出现，是建筑物周围的泄水设施。春秋时的乡校，让我们联想到古代希腊和罗马的民主政治。在希腊、罗马，凡自由民，都有参与政治的权利。乡校自由地议论政治，与希腊、罗马的情形有些相似，但也有一个重大差别：乡校的平民百姓虽然可以议政，却无权参政，没有选举权和被选举权。因此，二者还是有实质性差别的。
不过，考虑到中国传统等级制度之下的政治专制，能移开一个口子让老百姓无所顾忌、畅所欲言地议论统治者，的确需要很大的气魄和开阔的胸襟。在两千多年前的中国，能做到这一点，即使不是绝无仅有，也算得上几十年、几百年才会见到一次。
这件事，孔子倒非常赞成。比子产小三十岁左右的孔子在鲁国听说子产不毁乡校，极力称赞说：“从这一点来看，如果有人说子产不仁，我是不会相信的！”孔子这样称赞子产，说明儒家有赞成舆论监督的一面。孔子虽然轻视法律，可他是主张仁爱百姓的，因此赞成让老百姓说话。
转角釭（音gāng）。在周代，榫桙技术还不成熟，在木结构的结点上须加釭进行加固，或用其连接木构件。这些釭上通常有精美的纹饰，具有很强的装饰性。在中国传统社会的历史上，面对诸多君主闭目塞听的弊政，子产不毁乡校成了人们往复谈论的政治文明的著名案例。唐代韩愈狂妄自大，很少说人家好话。比如他的朋友刘禹锡、柳宗元参与永贞革新，韩愈就口出恶言，咒骂刘、柳是“小人”，刻薄之极。可韩愈在《左传》中读了子产的事迹，心向往之，特地写了一篇名文《子产不毁乡校颂》。
大概韩愈被感动得可以，这位以卫道士自居的老古板，下笔竟如梁启超一般情溢笔端：“我好思念子产啊！要知道，舆论是很难用势力彻底禁止的。堵住人的嘴，听不到批评，就很难检点自己的过失，这不就好像变聋了一样吗？执政地位也就危险了。子产不毁乡校，郑国的政治就理顺了。想当初，周厉王暴虐无道，国人咒骂他，他就派手下人把说话的人杀掉，结果怎么样呢？民众起来反抗，把他放逐出去了。可惜呀子产，生不逢时，只能把他的良政在郑国这样一个小国里推行。假如把子产的施政理念推广到全天下，那该多好！像子产这样贤明的大臣真是太少太少了。如今，谁能够继承并且光大子产的理念呢？我真是好思念古人哪！”
这是非凡的改革家子产对中国政治发展做出的彪炳千秋的辉煌政绩。仅此一端，就值得写一篇大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