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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懂得温柔

教育之思

我特别喜欢女孩子们的那种温柔,有着软软的白云的质地,柔柔的春风的和悦。说起话来,文质彬彬,不失大方;做起事来,小家碧玉,贤淑达理。

可是,班里的静是一个不温柔的女孩。除了不温柔,她在其它方面的表现都很好。我想这致命的缺陷可能源于她的家庭。

静是一个单亲家庭,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离异了,她跟父亲,和不是她亲妈妈的那个人生活在一起。父亲宠着她,但她却一点也不和父亲亲近。后母想接近她,但被她拒之心外。她的心是“小小的寂寞的城”,没有人走得进去。小时候的静是张扬的,动不动就张牙舞爪,利齿利剑,攻击性很强,爸爸妈妈老师同学,都曾被她的小利爪子伤过。长大的静又是另外一种情形,她不再张扬,而是沉默,沉默得让人害怕,她可以为一点小事一整天不说一句话,她可以关上门两天不吃饭。

上高中,住校了,静到我所任教的学校来读书。因为有一点亲戚关系,她父亲把她托付给我。异地求学的日子,女孩子们喜欢倚窗而立,融进残阳夕照,吟诵着“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沉醉于自己一手制造的伤感里,“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龄,女孩子们都习惯于自己感动自己。唯独静,在只合思乡的夕阳里,捧读一本本名著,忘乎所以。住校的女生,有时候唧唧喳喳,疯疯癫癫,像快乐的小鸟,她们吟唱着“我歌唱早晨,我歌唱希望,我歌唱那些属于未来的事物,我歌唱正在生长的力量”,毕竟年轻人嘛,正是歌唱的年龄。唯独静,在那一片愉快的重奏中,写下伤感的诗行:我的世界里,只有雨的冰冷,还有和雨一样冰冷的心房。歌唱的鸟儿,从我这里飞走,羽毛也没有留下一根。寂寞和忧伤,像蛇一样,紧紧缠着我不放。我也想要雨露,我也想要阳光,可它们都在天上。

这是我在静的作文本中读到的静的诗歌。读完后,我震撼了。谁说静不温柔的呢?她的温柔在她的文字中,文字是个世界,心中也是个世界!那一刻,我懂得了一个女孩子内心深处的温柔。于是,我在她的作文本中,写下了好多批语,有对她的鼓励,也有对她的赞美,更有对她的理解。以后,我找她谈心,像一个真正的朋友那样体贴,又像一个慈爱的母亲那样关切。渐渐地,我看到了静脸上的笑容。那是我下楼她上楼的时候,她侧身让我先走过去,仍然是没有和我打招呼,但我看到她青春的脸上那一抹微笑,那么温柔,那么灿烂。

以后的日子,静也遇到过一些风风雨雨,但她自己都挺了过来。她从不诉说自己的沉重,风风雨雨里,她就像早早练飞的小鸟,在随便哪一个屋檐下,都能谙熟地梳理自己的羽毛,医治自己的伤痛,而后拍拍翅膀,继续飞向不可知的地方。按说,这样的女孩子是最让老师放心的,但我觉得这样的女孩子也是最让老师不放心的。有一次,看到静的日记:今天,在公园里,我看到一位母亲无比怜爱地吻着她那花一样的小女儿。我心中的伤痛竟浪一样潮一样汹涌不已,为自己,为母亲。那一刻,我读懂了母亲遥远的爱。

我说:静,你真的长大了!

静仍然是在静默中读完了高中,考上大学。那天,是静离开家乡的日子,我听说后,赶到车站送她。别的孩子都有亲朋好友爸爸妈妈相送,静只有一个人。车里的录音机里放着轻音乐,车窗开着,有风在吹。静好像睡着了,一绺头发盖住了静俊美的脸,那头发遮盖的眼角分明有泪痕。我轻轻地替她把头发抿到鬓边,像是怕惊醒了她的好梦。一刹那间,无尽的酸楚漫上心头,这孩子不容易。

开学一周,静来信了。在信中,我看到静内心温柔如水,那是冰心关于母亲的爱的吟唱:“母亲啊,你是荷叶,我是红莲;心中的雨点来了,只有你,是我在无遮拦天空下的荫庇。”感动的泪水再一次滑过:孩子,你终于懂得了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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