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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默想

默想,是不经意间出现在我脑中的一个词,当我在键盘上敲这个词的时候,我知道我已经等待它很长时间了。我久久地凝视着屏幕上的这个词,心头还是怦然一动,也许它是我的老朋友,在微雨清晨的陌上,在夕阳西下的古道边,它穿越时光等待着我,所以我和它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很遥远又很亲近,很熟悉又很迷人。“默想”在我的潜意识里已经驻留很久了,只是我从来没有留意过它,它躺在我记忆的某个角落,当那一阵熟悉的音乐响起,它就会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

记忆中确实有过默想的时刻,那是少年不识愁滋味的我,在家乡的小河边,春天看小草悄悄地萌动,夏天看蚂蚁无聊地搬家,秋天看洒落在地的黄豆长成豆芽,冬天看六瓣的雪花从天宇飘落……夕阳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远处的村庄飘着袅袅的炊烟。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需要什么,一种说不出的孤独像夏季疯长的草一样一下子把我淹没了。现在想来少年的我是孤独自闭的。农村经常发生邻里为了一点小事吵架的事,只要一听到有吵闹的声音,小妹就会飞奔出大门看热闹,而我则会躲在房间里看书或者默想。有时候我痴迷于那些文字,为书中的人物而高兴或流泪。有一段时间,我选择漆黑的夜晚独自去一个荒凉的地方,因为我似乎知道荒凉的地方才适合我默想,才有我的默想。大多数的夜晚,我是坐在家里的某个角落,窗外的月色如银缎一样铺开来,树的影子凌乱地摇晃着,在地上画着各种各样的图画,弟弟妹妹早就去外面疯玩去了,而我却盯住某个像公鸡或者什么动物的东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的心灵是那样的纯洁和稚嫩,我会一会儿莫名其妙地大笑,一会儿又毫无根由地苦恼,也许我所有的困惑都是毫无来由,现在看来都是很平常的成长中的困惑。但那时的我不懂得用文字去表达自己的思想,那种孤独和无助却一直残留在我的记忆中,有时候我想去捕捉,却什么也捕捉不到。

帕斯卡尔说:“人只不过是一根苇草,是自然界最脆弱的东西;但他是一根能思想的苇草。用不着整个宇宙都拿起武器来才能毁灭他;一口气、一滴水就足以致他死命了。”有时候我也在想:我是那根会思想的苇草吗?不,我不是,我的默想不能算思想,只有那些把自己的默想转化成文字的人,才是会思想的苇草。我想起两千年多年之前的那个秋末,易河的水哗哗地流淌着,顺河西望,群山似阵,落日如血。一群送行的人来到易水河畔,荆轲一脸悲壮,慷慨激昂,伴着高渐离悲怆铮鸣的击筑声,引吭高歌“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送行的众人扑扑拜倒,白色的衣冠如同一片霜雪从天而降。待抬起头来,泪眼蒙蒙中,荆轲已经消失在远处,只有一溜烟尘在易水岸边慢慢扩散……荆轲对着逝去的易水默想的什么,面对困难和危险,他有没有害怕,历史上已经没有人知道,留给我们的是那首悲壮的诗篇。一千多年过去了,这是一个有月的夜晚,一轮圆圆的月亮高高地挂在天空,洁白的月光从窗子洒到屋子里,洒到床前,好像是洁白的秋霜。唐代大诗人李白仰头看着这明亮的月光,不禁低头想起自己的故乡:故乡的亲人都好吗?故乡的月儿也是这样的圆吗?默想到这里,他不禁潸然泪下,吟诵出那首千古传诵的名篇: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李白在吟诵那首著名的诗之前,也一定对着月光默想过很长时间了,他想的也许并不仅仅是他的故乡,或许也有国家大事,或许也有儿女情长。

一个人默想的故事太多,没有人能够记住每一个自己默想的故事。

可能我们每一个活着的人都要面对默想,就是千百年以后的日子,默想依旧。默想也许是孤独的,也许是寂寞的,后人无法记得那些单纯默想的人,留下的是那些用文字记录自己默想的人。那些默想,是他燃烧自己灵魂为后人留下的珍贵礼物——那是世界上最美最热烈的燃烧!

我又想起曾经看到过的故事:一条鱼在很小的时候便被捕上了岸,打鱼的人看它太小,而且很美丽,便把它当成礼物送给了女儿。小女孩把它放在一个鱼缸里养起来,它每天游来游去总会碰到鱼缸的内壁,心里便有一种不愉快的感觉。后来鱼越长越大,在鱼缸里转身都困难了,女孩就给它换了更大的鱼缸,它又可以游来游去了。可是每次碰到鱼缸的内壁,它畅快的心情会黯淡下来。它有些讨厌这种原地转圈的生活了,索性静静地悬浮在水中,不游也不动,甚至连食物也不怎么吃了。女孩见它很可怜,便把它放回了大海。它在海中不停地游着,心中却一直快乐不起来。一天它遇见了另外一只鱼,那条鱼问它:“你看起来好像是闷闷不乐啊!”它叹了口气说:“啊,这个鱼缸太大了,我怎么也游不到它的边!”我想如果不能打碎心中的四壁,即使给你一片大海,你也找不到自由的感觉。现在的我也是如此,我从遥远的北方来到这个江南小城,离开了束缚我的鱼缸,可是我仍然找不到自由的感觉。也许我应该调整自己,把自己的默想转化为文字,即使不能流传下去,但至少可以在自己的心路上留下一点痕迹,可以在自己的大海里留下滑翔的影子。

现在的我又对着电脑屏幕默想了。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一个像杰·姆·巴里笔下的彼得·潘一样永远不会长大,也不愿意长大的人,我的默想转化为的文字也许不那么感人,但我愿意默想,愿意用我的默想触摸自己的灵魂,愿意用我的默想燃烧我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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