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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灵光初现(1)

实践经验不仅仅是思想的终极检验,也是思想的根本源泉。在思想的初始形成阶段,大多数思想只不过是被朦胧地感知到。

思想只有以抽象形式呈现在人们面前,才能被十分清晰地认识到,因此通常的看法是,善于提出和讨论抽象观念的学者,才是大多数思想的提出者。

然而,存在于正规教育体系中的危险之一是,在许多领域一路读下来直到获得高级学位的学生,却不曾看到尚处于萌芽状态的思想。具有这种背景的学者,当他有了新思想时,他或许甚至还意识不到这一点。

—杰克·特雷诺,《金融分析师》杂志

亚瑟·里特公司成立于1886年,声称是世界上最古老的管理咨询公司,但这种说法并非完全属实。1亚瑟·里特本人是一位化学工程师,在公司成立后的最初50年中,行业研究是公司的主要收入来源。里特的“研究宫”(Research Palace)建于1917年,位于查尔斯河路30号,紧邻麻省理工学院。实际上,作为行业研究的发源地,它在1977年就被认定为美国国家历史古迹。里特公司转向管理咨询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以下简称“二战”)之后,公司战时所从事的作业研究,为管理咨询业务的成长发展提供了知识技能。新的管理服务部的目标与其他部门相同,即运用技术解决商业问题。

新部门主要在北剑桥的橡子园成长壮大。橡子园是和一个主干道相邻的一块40英亩的林地,公司1956年迁居于此。对于现代来访者而言,这地方感觉像早期的现代工业园,建筑风格模仿了大学校园,这些建筑的许多未来使用者在大学校园里度过了他们成长的关键时期。主楼的正面四四方方,上面几层饰以由粉红、灰色和紫色花岗岩构成的彩格图案,在1965年,业已展现出自信的现代感。费希尔受雇于管理服务部的作业研究小组,这个小组为商业研究单元提供技术支持。作为一名分析师,费希尔的职责是协助和支持直接与商业客户会谈的顾问。

费希尔的办公室位于35号楼的427室,那是一幢浅褐色的正面为砖的三层建筑,一直延伸到主楼的一侧(为了向其麻省理工渊源致意,里特公司采用了麻省理工的习惯,为建筑编号而不是命名)。和主建筑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附属建筑物完全是实用性的。这些附属建筑物好比战时的兵营,被迅速而整齐地建好,以满足迫切的需要。在里面,办公室是由炉渣砖隔成的小房间,与一个看不到尽头的走廊相通,公共播音系统呼叫着接电话的人名,声音在走廊里回响。个人办公室很简朴,配备实用的钢桌和文件柜。这是工作,而不是混日子的地方。来访的客户将看到他们支付的咨询费被用于工作,而不是用于经常性开支。

主楼中的保留餐厅(Reservation Dining Room)是用来招待来访客户的,其他人在自助餐厅就餐,像费希尔这样的新人,很容易在自助餐厅遇到公司其他部门的员工。公司工作的方式是,从各个部门抽调人员组建小组,每项咨询工作(或“项目”)由一个小组来完成,小组的每个成员都按照在该项目上花费的时间收取费用。只要具备项目经理所需的专门技能,就可以直接开展工作。进步之道是成为项目经理,这样就可以从自己的客户处争取到业务并运作若干项目。为达到上述目标,你需要知道谁在公司里,以及他们在做什么。这些事就发生在午餐时间。

来到公司后不久的一天,费希尔正独自坐在靠窗的一张12人餐桌旁吃饭,这时阿兰·劳斯(Alan Loss)走过来放下盘子,两人开始攀谈。这次面谈使费希尔有了首次参与商业项目的机会。与费希尔一样,劳斯也在作业研究小组。他本科在麻省理工学院就读,学的是应用数学和计算机科学专业,这为他和费希尔的联系提供了初始机会。劳斯1963年从麻省理工学院斯隆管理学院获得工商管理硕士学位后,有了和客户直接联系的资格。费希尔谈及他多么憎恨BBN公司的政府项目,以及他多么期望与商业客户打交道。劳斯则谈论了他的大都会人寿保险公司(MetLife)项目。

大都会人寿有一台霍尼韦尔1800计算机,然而他们仍觉得计算机不够用,所以聘请里特公司帮助分析他们是否需要另一台计算机。劳斯和费希尔做了调查,发现计算机实际上有多达50%的时间处于闲置状态。计算紧张不是来自中央处理单元,而是来自磁带驱动器。大都会人寿已有30个驱动器,但光数据分类程序就使用了其中8个。公司需要的是更多的磁带驱动器,以及为驱动器分配任务的最优化程序。劳斯邀请艾德·西尔弗(Ed Silver),一位拥有博士学位的数学家,去解决最优化问题,最终问题得到了解决。客户节省了购买另一台计算机的费用。西尔弗、劳斯和费希尔的小组在加拿大运筹学学会杂志(Canadian Operational Research Society’s Journal)INFOR上,发表了名为“多程序计算机系统资源利用的一个数量规则”的论文(是西尔弗提议将论文发表,当时他还在关注多伦多的一个任教机会)。

里特公司也在纽约对大都会人寿的作业研究人员进行培训,劳斯让费希尔也参与其中。有一周,劳斯没能挤出时间准备,无法布置家庭作业,于是他告诉费希尔他打算晚些下课。因为他知道高级经理要赶火车,可能等不到布置家庭作业就会要求下课。一切都按计划进行,授课即将结束,这时费希尔在教室后面高声说道:“你忘了布置家庭作业!”由于费希尔顽固地坚称,“我不想撒谎。”在乘出租车去拉瓜迪亚机场的路上,劳斯对费希尔非常冷淡。当晚深夜,回到波士顿后,劳斯接到费希尔道歉的电话。费希尔和女友一直在回顾此事,她帮助他从新的角度认识这件事:没有人要求他撒谎。

女友名字叫弗朗西斯·马歇尔·沃特金斯(Frances Marshall Watkins),从波士顿大学毕业,在波士顿郊区的昆西做三级教师。他们在费希尔到里特公司工作后不久就认识了,并坠入爱河。据大家所说,她是一个非常出色的女孩,温柔可爱,聪慧,适应能力强,能给周围的人带来欢乐,身材高挑,满头金发又长又直。很快费希尔和劳斯带着各自的女友一起约会,常去打保龄球。6月,费希尔和沃特金斯在她伯(叔)祖父和伯(叔)祖母位于玛莎葡萄园岛(Martha’s Vineyard)的家中订婚,结婚日期定在1965年8月28日。

在费希尔生命中的这段时光里,他与自己的伯(叔)祖父弗洛伊德·布莱克(Floyd Black)之间的往来构成了他的主要家庭联系。这可能与费希尔回避父母有关,因为父母并不认同他的生活安排。弗洛伊德·布莱克退休后携妻子扎拉菲卡·基洛娃(Zarafinca Kirova)返回剑桥地区,后者是位生性活泼的保加利亚人。他们被认为是家族中的知识分子。弗洛伊德在土耳其伊斯坦布尔的罗伯特学院(现为海峡大学)开始教学生涯,后来去了保加利亚索菲亚的美国学院出任校长一职。他们的儿子西里尔·埃德温·布莱克(Cyril Edwin Black)与费希尔的父亲是同龄人,也有亮丽的职业生涯,是普林斯顿大学的历史学教授(20世纪60年代曾出任美国中央情报局顾问)。

费希尔和弗洛伊德·布莱克的第一次相互影响发生在他和蒂娜订婚期间。蒂娜从史密斯学院来访期间,与他们待在一起。费希尔和弗洛伊德一见如故,因而无论在费希尔和蒂娜结婚后,还是在他们离婚后,费希尔和弗洛伊德始终保持着联系。很明显,费希尔第一次婚姻效仿的是其父母的婚姻模式,与蒂娜在一起是其父母从内心赞同的那种结合。现在,当费希尔再一次考虑婚姻的时候,弗洛伊德和扎拉菲卡为费希尔的婚姻以及生活提供了不同的模式。沃特金斯就是费希尔的“扎拉菲卡”,他们应该会一起过着幸福的生活,但后来的发展并非如此。

就在结婚前的几周,沃特金斯被诊断为得了肌萎缩性脊髓侧索硬化症,通常被称为路格里克氏病(Lou Gehrig’s disease)。他们取消了婚礼,但她搬来与费希尔住在一起。尽管沃特金斯的健康状况在恶化,但他们仍继续与朋友和家人来往。1966年4月,她还能在别人协助下走路。就在那时,她得了感冒,由于肺部积水,几天后就去世了。在葬礼上,费希尔的弟弟第一次见到他哭泣。

1966年春,一个星期五,费希尔正在里特公司加班,他的朋友劳斯探进头来,问他是否想去打保龄球。劳斯与西蒙斯学院的一位大学四年级学生有个约会,那位学生想带她的室友一起去。就这样,费希尔第一次见到了米亚姆·“米米”·艾伦(Miriam “ Mimi” Allen),一位1964年从西蒙斯学院毕业的心理学学生,现在则是阿灵顿的四级教师。费希尔给她留下的印象是,他好像失魂落魄,需要有人照顾。

作为剑桥北部工人阶级城市阿灵顿的一名本地人,米米从小就是一名天主教徒。她父亲在新英格兰电话公司工作,但当家的是她母亲,她母亲经营房地产经纪生意很成功。然而,对于费希尔而言,比这些更重要的是,米米美丽动人。她留齐肩长发,金发修剪成经典的发梢处往外翻卷的式样,更衬托出她高高的颧骨和长长的脖子。

经过最初的介绍,阵亡将士纪念日那天,在一位共同朋友的家庭派对上,米米和费希尔又见面了,他开车送她回家。夏天,他们都继续见其他人(费希尔正利用计算机约会(computer dating)这种新技术)。但到秋天,两人都开始更认真地彼此约会。费希尔向里特公司的朋友寻求建议,他们认为这并非一桩好的结合,但费希尔不为所动。后来,他解释说,他非常想要孩子,他认为米米将成为一位好母亲。

11月,费希尔带米米到纽约去见他的弟弟、妹妹,接着圣诞期间去见他的父母。拜访并不令人满意。在费希尔父母的心中,米米和蒂娜没法比,也难以想象与她父母进行交往。对米米而言,她被白日饮酒吓坏了,更不用说明显的社会偏见了。回到剑桥后,费希尔和米米分手了一段时间,不过在次年2月份,费希尔又向米米求婚了;3月,他们在阿灵顿杰森街209号买了一座房子;1967年7月15日,他们结婚了(蒂娜同意宣告第一次婚姻无效,以便第二次婚姻能被天主教会认可)。费希尔在里特公司的同事劳斯、西尔弗,和米米的兄弟卡尔、特德一起,作为婚礼的迎宾员。费希尔的弟弟李是他的伴郎。

婚礼之后,这对幸福的新人启程前往伦敦和巴黎度蜜月,但他们也只是走到了纽约,因为米米突然觉得紧张而不敢飞行。于是,他们只好返回杰森街专心装修他们的新家,就这样一直忙到了7月底。7月31日,费希尔动身前往华盛顿特区出席国会听证会,因为他是里特公司就新共同基金立法向国会提供证词的小组成员。那是他在新从事的金融领域所参与的第一个重大项目,为此他有生之年与该领域结下了不解之缘。

前一年的秋天,一旦费希尔认定米米是其合适的伴侣,他就转而将精力放在了里特公司的工作上,在沃特金斯去世后,这已被置于次要地位。费希尔的朋友杰克·特雷诺已经离职,在纽约的美林公司找到了一份新工作,但那时费希尔经过他的训练,已能完全胜任特雷诺原来的工作。现在费希尔和鲍勃·法赫伊(Bob Fahey)建立了工作联系,后者一直是特雷诺所负责的金融项目的主管。

与特雷诺和费希尔不同,法赫伊是一位有成就的人,里特公司的负责人授权他直接与客户进行交易。他在10年前就加入了里特,为美国大公司就长期规划和组织结构问题提供咨询,业务做得红红火火。特雷诺和法赫伊的最后一个项目是对耶鲁大学的“投资基金管理”进行评价,该项目完成于1966年7月。费希尔和法赫伊的第一个项目是为位于芝加哥的大陆银行提供咨询。

该项目要求评估银行向管理协助公司(Management Assistance Inc.)发放既定贷款额度内第二笔贷款的合理性。这家公司正试图挑战IBM在计算机租赁业务中的地位。费希尔经过一天的工作,认为这家公司大概难以偿还第一笔1亿美元的贷款。但当他和法赫伊提交分析结论时,客户却拒绝采纳他们的建议。作为贷款辛迪加的牵头借款人,大陆银行不乐意听到坏消息,因为它有义务向其他成员通报这项分析建议。费希尔觉得很滑稽,在回家的飞机上还因此哈哈大笑。

费希尔对大陆银行项目的分析方法直接来自特雷诺。通过思考租赁经济学,特雷诺10年前就已开始了自己的智慧之旅。3从一开始,费希尔就沿着特雷诺的足迹在金融领域跋涉。几年后,费希尔写了一封公开信,向特雷诺表示敬意:

你开启了我的金融生涯,向我展示了市场平衡多头和空头、投机者和投资者的方式之美。你教我在研究的原始荒野中寻找深埋的宝藏,而非散落于地表的天然金块。你耐心倾听我漫无目的的思考,帮助我整理思路。你的教诲之情,我难以报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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