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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 无所畏惧爱着你

蓝芽衣一向很相信“人品守恒定律”。十年前穷得洗不起澡上不起学的惨绿青春期,仿佛是为今日的幸福生活所积攒的人品值,如今全都爆发了。

现在的她,事业爱情皆得意,老板和男友是同一人,每天上班下班谈恋爱,开心得不得了。

这天早上出门以前,芽衣特地跪在案前,朝老爸的头像拜拜,感谢父亲大人出一半基因带她来到这世上,在二十三岁这一年终于找到了命定的良人。

结果,才走出门洞没几步便天降横祸,四楼窗口无端端坠下一根长约两米的晾衣杆来;芽衣惊叫着朝后跳开,险险躲过,但竹竿还是砸到了她的脚面,疼得她险些飙泪。

哇靠,是哪个家伙这么没有公德心?芽衣抚着胸口,惊魂未定地仰头张望:四楼没有住家,窗口甚至未安装纱窗也未悬挂窗帘,一看就是间无人居住的空置屋。

见鬼了!她疑惑地又张望了好一会儿才继续前行。心里不知为什么,突突地激跳起来。

昨晚绎星辉又在陶美樱家通宵工作,今天早上没来接她上班,于是她选择乘坐地铁前往星辉征信社。刷卡进了闸机口,站在站台等车时,她的眼皮突然跳了起来。

人家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像她这样两边眼皮一齐跳是什么征兆?

感觉……还真诡异,好似有什么不好的事将要发生;难道说,她前几年积攒的人品到今天为止都过期了?

正在蓝芽衣如此这般胡思乱想的时候,列车飞速驶来。

车门尚未完全开启,身后蓦然传来一股巨大的推力,将她重重地朝地铁车厢内推去。

“啊!”她没站稳,身体向前扑,双手撑地摔在了车厢内的地面上;后头瞬间涌入的人潮险些踩上她的背脊;有双尖细的女式高跟鞋甚至很不长眼地踩到了她的脚踝处。

痛死了!这下她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哭叫出声:“别推我!”

“有人跌倒了!”幸亏身边的乘客仗义出声,喝止了继续挤入的人群;她才免去了被踩踏而死的危险。

在同车乘客的搀扶下,芽衣狼狈地爬起身来,抹掉眼泪,走到门边抓着把手站稳。心下的不祥预感,愈演愈烈。

刚才,她清楚地感觉到,是有人故意推她跌倒的。是有人——想要害她。

天,有没有那么巧的事?一个礼拜之前绎星辉才和她说做他的女朋友很危险;今天危险就不期而至?

地铁到站,她拖着被踩痛的脚踝缓缓地挪步出站,沿路回头看了无数次,总觉得有双充满敌意的眼睛在盯视着她,盯得她脊背发凉。

看来等到了公司,得好好审问一下绎星辉才行。这家伙到底是上哪儿结了那么多仇家?接下来她该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结果整个上午,老板兼男友大人都未现身。只在大约十点的时候挂了一通电话给她,告诉她昨夜通宵工作累瘫了,今天要等到午饭以后才能进公司。

在电话里,芽衣忍住了委屈,没有向绎星辉诉说自己今晨的遭遇。他熬夜工作已经够辛苦了,她不想再令他忧心。

大不了,自己小心些就是了。好歹也是法制社会,难道坏人还会真的找上门来把她一刀砍了不成?——她这样安慰自己。

拿邦迪贴妥了脚踝上的伤口,她却怎么也不敢出去吃午饭了;深怕自己走在路上一不小心,又被高空坠物给砸花了脑壳。

她决定打电话叫个外卖,而且直接打给菁菁,叫她派人送汉堡和汽水进来。

这样总归安全了吧?总不会被人下毒了吧?

二十分钟以后,外卖送到,芽衣付了钱,送走面熟的旧日同事,很安心地坐到桌前准备大快朵颐。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有某个细小的声音隐约钻入她的耳中。

仔细听,好像是如秒表倒计时一般地 “嘀嗒、嘀嗒……”声——

“你在干什么?”

熟悉的男声倏然响在头顶,芽衣吓得跳了起来:“啊——”尖叫到一半才看清来人,尾音在喉咙里嘎然而止:“绎星辉?”

她展臂一把抱住他,实在是吓坏了。“你怎么来了?”他不是说要下午才进公司?

“在电话里听你声音好像有点不对,所以就早点过来看看。”绎星辉回拥住今日特别热情的女友,这才发现怀里的她在发抖,他蹙起浓眉问道,“芽衣,怎么了?”

他关切的目光,令她再也抑不住心中的委屈;她指住自己受伤的脚踝,瘪嘴诉苦,“早晨在地铁里,我被——”

“嘘。”绎星辉突然喝止她。“别说话。”

“啊?”怎么回事?不能抱怨不能撒娇?

“嘘……”他又嘘她一声,蹙眉侧耳,似察觉到了室内的不寻常异动。

静谧空气中,有什么东西发出嘀嗒、嘀嗒酷似石英钟摆的轻微响声……

芽衣也听见了,脸色倏然转白。会发出这种响声的物体,除了闹钟就是——

“炸弹!”绎星辉低声叫出答案,身形飞快地移动到桌前,抓起那个装满了炸鸡和汉堡的食品袋,推窗向外扔去。

食品袋自窗口画出一个抛物线的弧度,然后“扑通”一声,坠入了——楼下咖喱店门前、那锅日夜文火熬煮的浓厚姜黄色咖喱中。

“喂!?¥*#¥!”见莫名垃圾从天而降、掉入了店内最珍贵的陈年老汤底,印度籍的服务生急了,嘴里迸出一连串叽里呱啦的印度话。

绎星辉只来得及叫出一声“快躲开!”,一声巨响轰然引爆,咖喱锅便即炸了开来,瓷瓦碎片崩裂,浓稠汤汁四处飞溅。

芽衣站在二楼的窗口,看傻了眼。心口急颤,手掌中渗出了满满的冷汗。

天呐……那袋子里——真的是炸弹?!

她只不过想找一个自己喜欢的男生,平平凡凡的谈一场恋爱,为什么——竟要谈到这样轰轰烈烈的刺激呢?!

一颗小小的炸弹,令绎星辉损失惨重。楼下的咖喱店老板坚持声称,那锅咖喱浓汤是他家的祖传秘方、镇店之宝,一直以文火熬着十多年了都不曾停顿过一秒。这下可好,被炸弹毁了个稀巴烂。老板开出的赔偿金数额,令蓝芽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地咂了咂舌。

不过绎星辉倒是掏钱掏得很爽快;不但赔了“镇店之宝”和翻修店面的钱,还多数出一叠红纸钞来,赔给因为爆炸而深受惊吓并被喷了一脸咖喱的可怜伙计。

“这只是外行货而已。”

——送走了来讨说法的友邦人士,绎星辉研究起那颗炸弹的残骸来。拿了工具箱,三两下轻易撬开,检视里面的引线。

“像这种业余的小东西,只是用来恶作剧的,网购就可以买到。”片刻后,他得出结论。

“你还说呢!”芽衣惊魂未定地拍着胸口,嗔怪道。“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成天嚷嚷着要我学防身术了。”做警察的女朋友难,做前任警察的女朋友更难,爱情虽甜蜜,性命却时有虞——呜呜,她要跟她分手啦。

见她一脸郁闷,绎星辉忍不住低声笑了,冲她勾手:“芽衣,过来。”

她顺从地走过来坐到他大腿上,他以双手圈住她,下巴倚在她肩头,喃声问:“脚还疼吗?”

他的温柔声嗓,令她的口气也不自觉软了下去。“还、还好啦。”唉,他就是吃定她了。

“你看这个。”绎星辉将那个残破的炸弹移到她面前。

“看什么?”她没好气。没念过多少书,看不懂炸弹的构造啦。

“如果是你的话,剪红线还是蓝线?”他轻笑,语气逗哄。

“哪有红线蓝钱啊?”她只看到两截被烧黑了的短短黑线。

“就是咯。”他手执镊子,挑出来给她看,“连唬弄人的红线蓝线都没有,只是一个基本的点火装置而已。这么小儿科的东西,不像是我认识的人做得出来的,芽衣——”他手势温柔地轻抚她的脸颊,却说了一句叫她惊怕的话:“你恐怕要想想看,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了。”

什么?!弄了半天不是他的仇家,而是她招惹来的?芽衣直觉地反驳:“怎么可能?我可是良民一个从不和人结怨——”话语梗在喉间,她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贺枢文悲愤而扭曲的脸庞。

会是……他吗?

莫非……是他因爱生恨,以这么极端的方式来提醒她他的不曾放弃?

贺枢文……他们可是老同学啊;虽然当年在倾城学院里,他也曾经以欺负她的方式来表达他对她的喜欢——等等!这么说,是历史重演了?

想到此结,心头不免飘来一块深重的黑云,芽衣的眼色黯淡了下去。

“你还好吧?”绎星辉担忧地望着她脸上的阴霾之色。

她回过神来:“哦,我没事。”

“从明天开始我接送你上下班。”他拥紧她,热烫的嘴唇熨贴在她的耳边,“接下来,我要说一句很肉麻很恶心的话给你听,你坚持住了别吐。”

“好。”芽衣有些好笑地点头。这男人从来不表白的,提出让她做他女朋友都是连哄带骗,他能说出什么肉麻的话来?倒想听听呢。

“蓝芽衣,我会保护你的。”他音量不大,却一字一顿、吐字清晰地将这承诺灌入她耳孔。

“嗯。”片刻后,她轻应了声,将自己的小手放入他宽厚的手掌中。“我让你保护。”

她决定了,即使会怕,即使危险,也要好好地与他走下去。有这样的男人伴在身旁,她所获得的甜蜜和靥足,足以抵得过所有危难。

“不可能是贺枢文啦!”电话那头,菁菁大嚷着为贺枢文的人格做担保。“那小子连追你都不敢,又怎么敢害你呢?”

“可是,除了他,我想不到别人。”芽衣叹气。她的生活圈子很单纯,性子也是大咧咧的,长到二十三岁的记忆中,实在没有和人起龌龊的历史。

除了那个曾经对着她的背影大喊“我不会放弃”的男人,还有谁会对她如此执着呢?

“要不,我帮你问问他?”菁菁提议。

“千万别!”她连忙喝止。这个菁菁真是爱出馊主意,即使真是贺枢文做的,他会傻到老实承认吗?“总之我先自己小心着点儿,最近星辉也每天送我到家门口,我很安全,没事的。”

“哦。”菁菁这下宽慰了少许,“那他不留宿吗?”

“他哪能留宿啊?”幸亏隔着电话,菁菁看不到她脸上的红潮,“我们又还没结婚。”

“咦……”菁菁的声音带上笑意,并且拖了个暧昧的尾音,“那就是说你们还没有——”

“都说了要等结婚以后啦!”芽衣脸上大红。她与绎星辉之间,亲昵有之,粘腻有之,但并没有如诸位损友所期望的那样将生米煮成熟饭。

“所以你现在是一个人在家咯?”菁菁问,“你不害怕吗?”

“怕什么?我从多大就开始一个人住了?”其实,是有一丁点害怕啦,但她可不敢说出来给自己泄气。

这时敲门声响起,芽衣对着听筒嘱道:“你等一下哦,好像有人来了,我去开个门——”

“不要——!”菁菁凄厉尖叫如同被恶鬼突袭,“现在这么晚了,你还敢开门?!”

“那不然咧?”时常有送牛奶的送快递的,她每次都开门啊。

“你就不怕是……”菁菁猛然压低了声音,“贺枢文找上门来?”

正在这当儿口,门外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芽衣!芽衣你在吗?”

“我晕……”门内的芽衣也猛然压低了声嗓,抓着电话听筒的手开始打抖。“臭菁菁你这个乌鸦嘴!被你说中了啦,真的是贺枢文!”惨,她现在开始害怕了。

“怎么办、怎么办?”她以手指绕着电话线,在屋内团团转。

“什么怎么办?当然是不开啊!你活得不耐烦了啊?!”菁菁吼她,“快挂电话!然后报警!叫法院给他发禁锢令!”

禁锢令?芽衣听得嘴角抽搐:这个菁菁,真是外国电影看多了。“……你刚才不是还说不可能是他?”

“芽衣!”门外的贺枢文又叫起来,“你睡了吗?我看见你家的灯亮着。”

“看来他一时是不会走了……”芽衣捂着听筒小小声地说,“要不然,我干脆去开门,把他打发走?”与其提心吊胆,不如死个痛快。

“别开,别开!他会不会一上来就泼你一脸硫酸啊?”菁菁虽是好意,但说出来的话还真是……加重她此刻心头的寒意啊。

此时此刻,也只好自己安慰自己了。“不会的。邻居们都在,有事我就大叫。”

“那……好吧。”菁菁还是非常不放心地提醒道,“你电话千万别挂,我在这边听着,万一有什么事你就叫我的名字,我马上帮你报警!”

“好,听你的,我不挂。”菁菁语中的关怀之意令芽衣在心里小小感动了下;至少,她不是一个人面对恐惧呵。

放下电话,她小心翼翼地挪步到门边——

“贺枢文,你还在吗?”上天保佑他等不及了就先离开了吧!

然而,门外的声音立刻回道:“我在。”

芽衣叹了口气,手指微微颤抖着伸向了门把儿。吱哑一声,门板被拉开一条缝,门外站着的白衣斯文男子胸膛挺直,目光炯炯很有精神的样子。

“你?”芽衣有些疑惑。记得上次见到贺枢文,他还是一副深陷爱河、恨不得立刻去殉情的颓废状,现在——怎么恢复得这么快?

她原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眼色疯狂的男人,但很显然,她想太多了。

有可能……那些恶作剧,真不是他干的?

略略松了口气,她身子一侧,将他让进门,“请进。”

贺枢文走了进来,环视了一下狭小的屋子,然后在边桌前坐了下来。“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来打扰你。”他彬彬有礼地道,完全不像一个会做出过激行为的人。

芽衣绞着双手,坐到他的对面,存疑的眼神直盯着神色自如的他:“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拜托拜托,可千万别突然拿出刀子或硫酸来吓唬她呀……

“其实,我是来向你告别的。”没有刀子,没有瓶装可疑液体,贺枢文微笑着道。

芽衣愣了一下:“告别?”

贺枢文点点头:“嗯。其实早在和你重逢以前,我就向公司申请了去德国进修的课程;现在——终于批下来了。是明天早上的飞机。”

“这么快?”原来,他要走了……芽衣轻吁了口气,说不清楚自己心里此刻是什么滋味儿,或许是有些宽慰,但还有些舍不得,毕竟是朋友,毕竟是老同学呵……

“那真是恭喜你了。”她展开笑颜。

“谢谢。”贺枢文回以淡淡一笑。眼神闪烁了下,再度开口:“除了告别之外,芽衣,我想——我还欠你一个道歉。”

这话怎么说?芽衣一下子又紧张了起来。他做了什么需要道歉?

“前阵子,我给你造成了很大困扰吧?”贺枢文垂下视线,苦笑了一下,“对不起,是我自作多情了,也没考虑你的感受,就做了很多任性的事。现在回想起来,连我自己都觉得丢人。”

他指的是……骚扰她的事?故意掷下晾衣杆、在地铁里推倒她、放炸弹吓唬她?

这些——真的是他做的?芽衣想问明白,却又不敢;只好呐呐地点了下头:“没、没关系啦。”当对方诚心诚意道歉,她又能怎么办?气怒大吼可不是她会做的事呵。

算了,反正他都要出国了,她又何必锱铢必较呢?自己毕竟还是安全的不是吗?

“芽衣,你相信我——我已经在慢慢地淡化对你的感情了。我想,等到我们下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一定可以以一个普通朋友的方式来看待你。”贺枢文仍是有些放不下,再三保证。他站起身来,“我明天就要出发了,芽衣。”

“唔。”她轻轻点头。了解,他刚才说过了。“那——一路顺风?”她直觉他要的不是一路顺风的祝福。

“所以——”贺枢文咬住唇,欲言又止。“那个……我可以抱你一下吗?”

气氛凝滞。

深夜斗室,孤男寡女,肢体接触——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芽衣完全可以料想,在电话那端偷听的菁菁,此刻已经紧张得恨不得飞奔出门报警了。

只是……望着贺枢文略含怯意的白皙脸庞,她发现自己竟然一点儿也不觉得害怕。

她的心告诉她,自己是安全的。

只是抱一下而已,死不了人的,对吧?这样想着,她轻微点了下头:“好吧。”

得到恩准,贺枢文喜出望外,上前两步,伸开双臂轻轻拥住了她。

“芽衣,我会想念你的!”他激动地抱着她道。说完立刻放开了手,又惶急地补充了一句。“是以朋友的方式想念你,你可千万别、别误会……”他既害羞又害怕的望着心仪的女孩,生怕自己的唐突言语又惹她不快。

芽衣笑了,摇了摇头:“我没误会。”

贺枢文如蒙大赦,与她道了晚安,心满意足地笑着退出门去。

蓝芽衣闭上门板,听着贺枢文的脚步声在走廊里越来越远,她重重一口吁出胸腔里压抑的吐息:这么说,警报解除了?

今天过后,她再也不需要提心吊胆了吧?

她走到边桌前,拎起电话,对那头的菁菁笑道:“说真的,刚才他抱住我的时候,我还真担心他会突然抽出小刀来捅破我的肚皮,因为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啊……”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那边传来一阵高过一阵的……打鼾声?

可恶,这个臭菁菁,竟然睡着了!她真的有在担心她的死活吗?!

“耶!警报解除了!”

第二天一早,在绎星辉的车里,芽衣忙不迭地向他宣布这个喜讯。

“现在,贺枢文的飞机可能已经飞到天上了吧?”她伸个懒腰,一身的轻松,“昨天晚上我睡得可真好……”连日来的担惊受怕一扫而空,补眠补得好充裕。

“你这家伙!”绎星辉一手操控着方向盘,匀出一只手来捏她的脸,“之前怎么不告诉我是贺枢文干的?”害他担心了那么久。

“告诉你有用吗?”芽衣娇嗔地白了他一眼,“你以前不是说他是个老实人,我应该干脆和他交往吗?”哼,提起这桩旧事就有气。某个故作大方的男人眼里的“老实人”可是差点害死她呢。

被抓了小辫子,绎星辉只好乖乖地接受女朋友大人的指控,摸摸鼻子笑道:“你都不知道我当时心里多煎熬。”

“很煎熬吗?我以为你当媒婆当得好开心咧。”煎熬的明明是她吧?啧。芽衣皱起鼻子,不意闻到车厢内传来阵阵花香。“咦?你买了花?”她回头一望——哗!不得了,后座上摆着一捧大大的白玫瑰,以绿色褶皱纸包着,散发出典雅的香气。

绎星辉淡淡“哦”了一声:“今天,是林曼红的忌日。”

原来如此呵,芽衣一句到了嘴边儿的“你都没有买花送过我”急忙吞回肚子里。现在可不是打情骂俏的时候哪。她伸出手来,覆住他的大腿,安慰地轻轻摩挲:“你还好吧?”

“我没事。”他转头看她一眼,神情是温柔的,“今天下了班我去扫墓,你——要一起来吗?”

芽衣考虑了片刻,摇头:“不了。”还是让他一个人静悄悄地伫立墓碑前,满怀忧思地追悼他爱过的女人吧——呀,不妙,这想法怎么有点酸溜溜的?要修正思想啊蓝芽衣,绎星辉现在是你的,以后也会是;你赚大了,别再嫉妒一个已经不幸过身的女人了。

胡思乱想着,车子已开到了征信社门前。一楼的咖喱店正在翻修中,上次惨遭咖喱洗面的印度伙计一脸不快地瞪着绎星辉的车。

绎星辉倒是笑得神清气爽,轻弹一下手指,吩咐芽衣:“去看一下后备箱里的东西。”

“哦。”她乖乖应声,跑下车去。此刻她的身份非女友而是助理,老板大人发话了,她照做就是。

然而,在吃力地掀开后备箱顶盖以后,她愣住了——

好大一束红玫瑰,少说也有上百朵,以白纱缎带捆扎着,如火烧云一般红艳艳赤彤彤地映入了她的眼帘。

这么多红玫瑰……是要送给她的?!

她惊呆了,目光向上移,瞪着始作俑者绎星辉。后者已经下了车,倚在车窗边笑睇她惊喜得张大了嘴的傻样儿。

绎星辉耸了耸肩,很诚实地招认:“我怕只给曼红买花你会生气嘛。”语气随意,耳根子却微微泛红,泄露了些许赧然情绪。

“切,我像是那么小气的人吗?”芽衣笑啐,这下哪敢承认自己心里刚才真有点酸酸的?当然此刻的内心,满满是感动了。

“为什么是红玫瑰?很俗气哎。”出于羞怯,她仍是嘴硬地驳了一句。“还是白玫瑰比较高雅呢……”

绎星辉大笑,走过来替她捞起玫瑰抱满怀,另一手揽过她,二人一起上楼。他故意开口逗她:“蓝芽衣,你有没有读过张爱玲的红玫瑰与白玫——”

“所以我是你墙上的蚊子血吗?啊?”她哇哇叫着打断。就知道这男人嘴里没好话,连送个花都要趁机编派她,哼。

“哪有,你分明是朱砂痣来着……”

两人有说有笑地上楼,印度伙计在他们身后气鼓鼓地吹胡子瞪眼。搞什么,他本来以为那花是要送给他、安抚他遭受咖喱酱汁洗脸之辱的呢!

难怪人家说,经常收花的美女都须要坐名车出入。抱着这么一大捧火红的玫瑰花束走在大街上,还真是想低调也难,回头率猛然窜升了N个百分点。

蓝芽衣就这么双手抱花、遮遮掩掩地朝回家的道路上龟行着。男朋友去追悼旧爱,她这个新欢则屁颠屁颠地捧着一大团“爱的证据”,独自回家。

唔,要不是花色太艳,她的背影还真有几分孤清呢。算了,林曼红的忌日一年只得一次,而且人家也算是为国捐躯的巾帼英雄了,她就大方点儿吧!好歹绎星辉也满足了她被人送花的少女幻梦不是?这么大一捧,虽然俗艳但也拉风,不如索性抱到快餐店去向菁菁炫耀一下好了!

定了这个念头,芽衣转过身,穿越一条岔路,朝着与回家路截然相反的方向走去。

走了大约十来分钟,她却有些傻眼了:难道自己是被玫瑰的香气给熏昏了脑袋,怎么眼前的街景——看着越来越陌生了呢?

不是吧?她……迷路了?

芽衣眨眨眼,发现自己走入一条死胡同儿里;视线正前方是一堵厚厚的砖墙,上面用白粉笔写了一个“拆”字。

“我真笨,走不通哪。”她低叹一声,甩了甩扛花扛到酸软的两条手臂,正要朝原路折返,身后幽灵般地扬起一道阴阳怪气的娇柔女嗓——

“好漂亮的红玫瑰……有人爱的女人就是不一样呵。”

夏日的长昼将傍晚时分的墓园照得分明;浓郁绿荫下,沉睡着他曾经爱过的女人——

绎星辉将白玫瑰轻置在林曼红的墓碑前,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虔诚地祝祷了片刻。

再睁眼时,望见嵌入石碑内里、方寸大小的黑白相片;上面的女子有一头飒爽的短发,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

“曼红。”他轻喃。“你一个人在这里……没问题吧?”

一阵微风拂来,玫瑰花束上的褶皱纸发出摩擦轻响,似在回应他的问话。

他继续说:“我……找到一个很好的女孩子陪我了。我现在很快乐。”他蹲下身,轻抚柔白的玫瑰花瓣,“你以前总说,我是个粗心的男人,总那么霸道、那么自以为是,保护不好自己的女人。我现在已经在努力改正了,我会把她——唔,对了,她叫蓝芽衣——我会把芽衣照顾得很好的。好歹我也曾经是个警察吧?如果不能保护自己喜欢的女人,还算什么男人——”才说完这句,他轻呼一声;玫瑰花枝上的细刺扎痛了他的手指,血珠儿冒出来,染红了洁白的花瓣。

绎星辉微微愕然:那抹柔白上扎眼的殷红,仿佛在嘲笑他空口说大话。他有些尴尬地挤出一丝笑容,自语道:“怎么,曼红,你觉得我还是不够格保护自己喜欢的女人么?”他站起身来,低头吸去指尖的血珠,心底莫名地打了个突。

是直觉吗?方才和芽衣分手之时,也是觉得心里一阵空落落的,总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儿。

他掏出手机拨给芽衣,想听听她的声音;然而,好长时间过去了,她没接听。

听着彼端那一声长过一声的接通音,绎星辉心中的焦灼感也随之堆积了起来。

芽衣说,是贺枢文骚扰她的;但——万一不是呢?

他果断地按掉手机,加快脚步走出了墓园。

人烟罕至的陋巷,手机铃音尖声作响。

芽衣咬住下唇,一手偷偷摁住衣袋里的手机,不敢接听;此刻的她甚至不敢稍有一丝分神,整副心思都只盯住面前的不速之客——

“蓝芽衣小姐,终于被我等到你落单了。”涂抹得红亮水润的樱唇狡狯弯起,勾出一抹不善的笑容。“怎么,你那个前警察男朋友没跟在你屁股后头保护你么?”

“魏丽心,你想干什么?”芽衣后退一步,警惕地瞪住面前的美艳女子和她手中银光闪闪的……匕首。

原来,之前几次三番想要害她的不是贺枢文,而是这个只有过一面之缘的女人——魏丽心!

为什么?难道仅仅因为那天,她对这女人说了些不太客气的话?!

可是……当时明明绎星辉也有份质问她啊,这个魏丽心干吗只冲着她来啊?呜呜,不公平……芽衣如临大敌,不敢轻举妄动。

终于,手机铃声停止了。魏丽心漾开笑容,故意地问道:“是绎警官打电话来查勤了吧?啧啧,他还真是紧张你呢。”

关你毛事!芽衣很想这样吼回去;可是,她已经是二十三岁的大姑娘了,不能再像十三岁的小屁孩那样不知死活地和人呛声。

她尽量放缓了声音,对眼色凌厉的魏丽心规劝道:“魏小姐,你先冷静一点,把刀放下。”

“哈!你怕了?”魏丽心讽笑,“我还以为你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呢。”说着她手腕轻扬,高举着匕首快步逼近前来——

哇靠,来真的哦?!芽衣慌忙后退,嘴里急叫:“等、等一下!你该不会是想在光天化日之下杀人吧?!你想清楚后果哦!我如果有事你也逃不了!”她也真佩服自己,对着快要戳到自己身上的刀刃,竟然还能流利地说出这一大串话来。

魏丽心嗤笑:“杀人是要偿命的,蓝小姐,你想我会那么傻吗?”

“你、你、你不会就好。”晕,这对话怎么这么诡异啊?如果不是此刻情势危急,芽衣还真想笑。

“我只想在你漂亮的脸蛋上轻轻地、轻轻地划一刀——”她眼色变得疯狂,哑声笑着步步逼近;将毫无退路的芽衣挤到了墙壁处,背脊贴靠上了砖墙。“我想知道你这个成天歌颂着爱情伟大的女人,在被毁了容以后,还能不能像以前那样,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你家绎警官还会不会那么爱你。”

这女人疯了!她上次不过随口说了几句重话,竟然被这女人记恨到现在!芽衣惊怕地连连摇头向后躲去,奈何身后已是死胡同,魏丽心手中的匕首高高挥起,眼看着就要袭向她的脸颊——

“啊——!”芽衣尖叫着抛掉手中的玫瑰花,用力砸向魏丽心的面门;趁她闪神之际越过她的身体朝胡同外跑去。

魏丽心被大捧玫瑰砸得狼狈不堪,回过神来见芽衣正朝巷口飞跑而去,她眼中怒火更甚,拔腿直追;许是由于身高腿长的优势,几步便追上蓝芽衣,一把揪住她的发尾。“臭女人,给我站住!”

你才是臭女人!芽衣被她钳制住,背心一凉,感觉刀锋抵住了脊背;她只好停下挣扎的动作。

魏丽心抚摸着被玫瑰花刺划伤的脸颊,笑容更为怨毒:“这下我们扯平了;瞧,你先划伤我的——”

“魏丽心!”就在这个时候,男人惶急的声音在巷口炸起。“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

听到这个声音,芽衣险些飙泪。他来了!绎星辉来了!虽然稍微有点儿晚,但是和十年前一样,他总是在关键时刻出现营救她于苦难之中……

“绎星辉!”她叫出他的名字,声音里的哭腔,再也掩饰不住。

身形高大的男人快步走入胡同;见魏丽心正双手并用钳制着他心爱的女人,闪着银光的匕首正死死抵在芽衣的颈边,他呼吸猛地窒住。

“魏丽心,警车很快就到。现在请你放下匕首,贴地扔过来。”他沉声道,压抑着自己快要破标的忧惧和怒意,目光森冷地瞪视着十步之外、手持匕首眼色狂乱的女人,“只要你放了她,我可以考虑当什么也没看见的放你走。”当务之急是要确保芽衣的安全。

谁知,魏丽心很不领情地眉宇一凛,哈哈大笑:“绎警官——啊,我忘了你已经不是警官了——你应该知道故意伤人罪根本判不了几年吧?我又没打算把她怎么样,只是想在她脸上刻个字嘛。啊!你说刻个‘爱’字好不好呢?还是干脆刻你绎警官的名字?哈哈哈哈……”她仰头,笑容扭曲,美艳的脸庞上显现出病态的狰狞来。

受制于她的蓝芽衣深深地吸了口气,竭力控制着自己心中的恐惧;抬起眼,对上绎星辉心疼而担忧的眼神,情绪反而奇异地被安抚了。她回想起了那天晚上,他们同床共眠之时,他曾嬉笑着教授她女子防身术中的一招。那招叫什么来着……好像叫迎风挥袖?悔恨哪,都怪她当时忙着和他亲热,都没好好学习……且慢,让她再想想,那个动作——绎星辉是怎么做的?

“哦对了,说起来,是你女人先划伤我的呢——”魏丽心好遗憾地指着自己脸上被玫瑰刺划出的血口,对绎星辉娇声笑道,“那么现在我这样做,算不算是正当防卫呢?”说着匕首的尖锋重重朝芽衣颈间划去,在同一时间欣赏到了绎星辉眼中的惊恸和忧惧。

说时迟,那时快——

“手要这样扭!我想起来了!”蓝芽衣大叫,肘部用力向后砸去,重击魏丽心的小腹;后者痛叫一声,躬身坐地,匕首脱手而出,高高飞得老远。

蓝芽衣趁机挣脱钳制,朝绎星辉的怀抱飞奔而去。

绎星辉一把将她抱了个满怀。小巷外,警车鸣着笛声呼啸而近。

“师兄,你女朋友不是吃素的啊!”

两名警员前来,押走了行凶未遂的魏丽心;临走时,其中一个笑着拍了拍绎星辉的肩头。

绎星辉也笑着回以颔首:“过奖了。”

警车呜哑着离开;芽衣坐在路沿,似笑非笑瞥绎星辉一眼:“什么过奖?人家又不是夸你。”她手持白毛巾,轻轻压着自己的颈侧;刚才虽然顺利逃脱魏丽心的钳制,但仍是被她手里的匕首划破了皮肤。

不过,她已经很为自己而感到自豪了。

“没想到我真的这么厉害,可以从坏人的刀尖下金蝉脱壳呢!”她大言不惭地哈哈笑。

绎星辉走过来,一把搂紧了她:“你吓死我了。”他轻揉她的肩头,又摸摸她的头发,捏捏她的脸颊,心中的慌乱,全化成了叹息似的嗔怪语气:“下次不许再这么轻举妄动了,知道么?”刚才他真的险些被她吓去半条命,这丫头还真敢!

芽衣皱着鼻子,做出不敢苟同的表情来:“拜托,如果不是我轻举妄动,恐怕早就被那疯女人在脸上刻字了。”靠着他教的防身术侥幸成功脱逃了一次,她就大大的跩起来了,反过头来嘲笑绎星辉,“你呢?还说要保护我呢!哼,我被那疯女人拿着刀满地追的时候,你人到哪里去啦?我看啊,我根本不能指望你来搭救,以后还是靠我自己吧……”

她唱做俱佳、大声叹息的鬼模样,成功地逗笑了他。他微微侧头,温柔地打量她颈侧的细小伤口,笑道:“是是是,我没用,我保护不了你。可是现在,蓝芽衣小姐——我有这个荣幸拿车载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吗?”当保镖不够格,车夫总行吧?

“检查什么?”芽衣豪迈地一挥手,浑然不觉自己有事。“你瞧,我毫发无损啦!”

“呃……”绎星辉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伤口,流血了。”他手指轻点她的颈侧。“你……不疼么?”

这下子,蓝芽衣疾然变色,尖叫着扑入他怀中:“什么?!流血了?我还是被那女人给戳到了?快快快,快带我去医院,戳到颈动脉会死人的啊……呜……”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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