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日子里,倪中玉和孟中由再也没有谈论过这些事情,他们只在矿井里拼命地干活,回到木棚里吃过饭倒头就睡觉,与其他为了赚钱生存而来到这里辛苦劳作的工人们毫无二致事实上,他们心底里也真就是这么想的:倪中玉想赚钱还清买房的借款,然后与小玉过上平淡而幸福的生活;而孟中由琢磨着张明就最后一期的学费,完成这件事情之后,他也算对肖芸临走前所嘱咐的事情有了一个交待。
孟中由半躺在草席上,由于白天太过于辛苦,有时甚至连口渴了也不想起身去拿,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浑身劳作得筋骨酸痛,几乎到了动弹不得的地步。
有时,倪中玉也会关心地问他一句:“小孟,感觉怎么样?”
孟中由点了点头,笑着说:“痛!并快乐着!哈哈,改天我唱这首歌给你听。”倪中玉也笑了。
一天晚上,孟中由半夜起床小便,到外面无意中揉眼一看,矿井入口处停着一辆军用吉普车,他觉得车牌十分眼熟。就偷偷走上前去仔细打量,这时,从矿井旁走出几个人来,孟中由连忙闪身躲在草丛里,探头一看,其中两人居然是何来育和龚南海!龚南海看来十分高兴,又喝了不少高度白酒,舌头打卷,含糊不清地说什么“从旁边挖下去,我们就能够哈哈,那些‘乌玉’岂不都是囊中之物”他的话马上被身边的何来育打断说:“嘘,小声点,你不要忘了那个倪中玉还在这里。”
龚南海说:“袁三清不是说已经把倪中玉的法术给废了吗?哈哈,这个倪家牌楼的叛徒,我们早就该想办法除掉他了”不过说归说,他声音却越来越小,后来几个人都以手势代替语言,坐上车往矿山下去了。
孟中由回到木棚里叫醒倪中玉,把刚才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倪中玉说:“哦,他们又来了?让我听一听”他竖起耳朵,刚一聚力,却痛得捂头滚地,好一阵才平息下来,叹口气说:“不行了,我的顺风耳魔功已经全部丧失。什么也听不见了,以前他们也来到过这里一次,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什么话也没有说。我原以为他们只是路过这里顺便看看,可是依你刚才所听所见,他们肯定在这里有所图谋,不是我以前想象得那么简单。”
他再仔细一琢磨,不多时,头又剧烈地痛疼起来,只好摆了摆手说:“算了,算了,我们已经管不了这么多,这个矿井既然被魔道染指,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事,怪不得我上次跟李矿长说要向‘乌玉’那儿掘进,李矿长却吱吱唔唔地瞎说理由,非要我们往另一个方向挖,也不知这个方向有什么宝贝,还是有什么其他的用意唉,头好痛,再过两天就要发工资,咱们拿了这个月的工资就走,我不想再跟他们混在一起。”孟中由也正是这个意思,叹息着说:“唉,世上真大,世间又真小,魔道的势力居然可以无处不在,怎么我走到哪里,都可以碰得到他们呢?”
倪中玉却没有听到孟中由在说些什么,打开小玉写给他的那笺字条,爱不释手地看着,嘴里喃喃地说:“小玉,你等着,再过两天,我就可以回到你的身边了”
第二天他们掘进的方向往右偏离了许多,倪中玉总觉得哪儿有些不对劲,可他左听听右看看,一无所获。到吃午饭的时候,孟中由无意中又看见白无常在身边飘来飘去,可这次倪中玉却视若不见,孟中由知道,他已经真的看不见了。
“上次是你把‘结巴子’带走的吧?”孟中由问。
“确实,不过那天我本来并没有准备把他带走,是他自己要走的。”白无常无可奈何地说。
“什么?”孟中由有些奇怪:“你做了事情还要把责任推在别人身上,什么意思?”
白无常哦哦几声怪笑说:“我推什么责任,你不要把我们丰都的使者看成魔道一样了。他那些天一直精神恍惚,不光你们的美哥提醒过他,我也说过呢。那天煤矿塌方发生的时候,他眼看着你们往前奔跑,自己却故意走到了另外一条巷道里面,我拦住他说不是这条路,你猜他怎么说?”
“他哭泣着说:‘我知道这是一条通往死亡的巷道,你就让我去死吧,家里现在一贫如洗,爸爸又得了重病无法医治,我不能不死,唉,我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了’我就骂他是个懦夫,不敢面对这些困难和艰苦,你猜他又怎么说?”
孟中由仍然摇了摇头说:“你说的是对的,管四俅也说过做人要负责任。任何事情都要勇敢地面对,不能一走了之,更何况是一死了之。”
“是啊,可是他却说:‘你们只会想当然,可是你知不知道,我如果现在死了就会得到十万元的抚恤金这可是我十年也赚不到的钱,只有拿到这笔钱,我爸爸的病才有治好的希望,求求你,就成全我这一次吧’你说,我听了这话,还能拦着他吗?只有眼睁睁地看着他被乱石砸死。唉,这样的人算是好人了,可是,咱们丰都鬼城那儿自古就有规定,自杀的人不能投胎往生,我只好偷偷把他的死因改成了‘误伤致死’才送过去唉,这也算是徇私渎职了,哎,你可千万不能说给孟婆婆他们听到,不然我想调动工作岗位的事又没戏了。”白无常说。
孟中由默然无言。他觉得对于这件事说什么也是白搭。回到工作岗位上,孟中由不敢把这事告诉倪中玉,怕他们更加伤感和难过。到了快要收工的时候,倪中玉拍了拍掘进机,又留恋地看了看四周,长长地叹了口气。孟中由知道,他是在做最后的逗留了。
倪中玉忽然一愣,他的视线落在身旁的液压支梁上,回头问孟中由:“你发现什么没有?”孟中由一吸鼻,闻到一股浓烈的油味,知道不妙,他连忙跟着倪中玉前后跑了几个巷道,提着矿灯四下仔细察看,竟然发现相邻的十几根液压支梁同时漏油这意味着,至少有七、八十米长的巷道失去了支撑保护!倪中玉正想回身报警,左侧四号巷道“嘎吱”一声,紧接着一声巨响,有人大呼:“不好了,快跑,碎石塌方了!”然后,那边就噼呖叭啦地传来了石块堕落的声音,四下的工人们闻声都有些惊惶失措,空气都变得杂乱而混浊,大家象无头苍蝇一样在巷道中钻来钻去。倪中玉说了声:“糟糕,我现在真的一点动静都听不出来了!”他连忙组织身边的工人们辩明方向,把他们往出口推了过去,而他自己却走在最后,生怕再落下了一个。
当他催促孟中由时,孟中由说要走咱们一起走,倪中玉点点头,回头一看左侧巷道还有两个工人被飞下的碎石砸伤,连忙跑了过去,将他们扶到出口处,正准备跟大伙一起倒腾着爬上钢丝绳,后面却有人远远地在叫:“姐夫!”原来“长嘴”还站在掘进机旁边。倪中玉和孟中由又心急火燎地跑了过去,倪中玉大声骂道:“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想活了是吗?”
“长嘴”委屈地说:“我看你以前每次都是把机器推过去以后才走的,今天我想帮帮你嘛”
倪中玉不等他说完,抱起他就跑,孟中由紧紧地跟在身后,这时,头顶上的煤石也开始松动堕落下来,一些石子打在他们的头上、背上,如同重锤击中,痛彻入骨。倪中玉却浑如不觉,一边跑一边抬头往上观望,他眼见前面有一方大石就要落在巷道口,情急之下,双臂举起“长嘴”用力一扔说:“快跑”
“长嘴”滚落在巷道口的外面,而那块大石头轰然落地,紧接着又一堆碎石落了下来,把巷道口紧紧地封死住。孟中由一惊说:“美哥,这怎么办?”美哥说:“还有其他道口,快跟我来!”他在这里工作时间不短,所以地形相当熟悉,于是带着孟中由又横穿了几个巷道,可是巷道口也都被紧紧地封死。不过,碎石此时倒是不再往下落了,他们正想舒一口气,孟中由却听到了一阵“呼呼”的象风吹过来的声音。
“难道这里有出口?不然风声怎么这么大?”孟中由疑惑地四下寻找起来。但他却感觉不到一丝风的凉意。
“你在干什么?”倪中玉问。孟中由把听见风声的事情跟他一说,倪中玉脸上却出现了极为恐惧的表情,他接连拍了拍自己耳朵,最后才听清楚了。赶紧一把抓住孟中由,颤抖着声音说:“快跟我来,透透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