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委扶贫办公室，要求全市各部、委、局、院、行、社，都要与边远山区的穷困乡村，建立帮扶关系。文件中规定：每个部门，都要帮扶到村，最好是具体到某一个贫困家庭。
黄局长看过文件之后，把蔡主任叫到办公室，指派蔡主任：“这个任务，就交给你吧，由你们办公室代表我们局领导，去把这项工作做好！”
蔡主任说没问题。并表示：他一定会把工作做好的！蔡主任是土生土长的河海市人，他很熟悉当地农村的实际情况。
转天，他带着办公室的老何、小梁，如同到乡下游玩一样，来到了他们对口帮扶的大洼村。
在村部，他们见到了村长。
村长可能早就接到乡里的电话，一见到蔡主任他们，就说：“你们就帮扶汪九家吧！”
村长介绍汪九家的情况时说，汪九的女人好多年前就死了，儿子、儿媳妇前年冬天去广州打工时，睡“地笼子”，不知不觉地煤气中毒，双双撒手西去。撇下一对儿女，可怜兮兮地缠上了年迈的爷爷。
蔡主任听了汪九家的情况，当场表示资助汪九的孙子、孙女读书。
村长说：“好，我现在带你们认认门去。”
进门时，汪九正在小锅棚里做晚饭，那时间，太阳还高高的，只见满院子烟雾缭绕，不见汪九在哪里烧火。
几只围着汪九缩头伸脑要食吃的鸡们，告诉村长，它们的主人正在西山墙下的小草棚里烟熏火燎呢。
村长不想领蔡主任去看汪九烧火的邋遢场景，走到当院石磨那儿，村长站下不走了，就手掏出香烟，递一支给蔡主任，又递一支给老何，自个燃上一支，几个人凑在一起捧火时，村长唤一声：
“汪九！”
那声音，是叼着烟喊的，很亲切的！
汪九呢，正撩起灶堂里的火，烧得“噼叭”地响，压根儿就不知道村长领着人来了。
汪九烧的是山上拾来的松枝，油性大，引上火以后，很快就欢呼跳跃地燃烧起来，时不时地还能听到松枝的炸裂声，唯独听不到村长的呼喊声。村长拧过头，看汪九没有动静，又喊一声：“汪九！——”
村长料定汪九就在西面的小锅棚里。
蔡主任见到汪九时，当面掏出五千块钱，以此来资助汪九家的孙子、孙女重返学堂。
在这之前，汪九已经从村长那儿听到消息，说是市里的大干部要来资助他们家，只是不知道人家什么时候来。但，汪九把家中仅有的一只暖水壶和两个豁了口的茶杯洗干净，摆在当院的磨台上，只可惜水壶里还没准备热水。
这会儿，汪九看到村长身边站着几个陌生人，猜到那就是市里来的大干部。第一感觉是：糟糕啦！暖壶里没有准备好热水，调头就想去小锅棚里烧水去。村长喊住他，说：“好啦好啦，不用啦！你过来，我给你介绍一下。”
一时间，汪九如同一个害羞的孩子，直搓手，不敢往前走。
蔡主任呢，不等村长介绍他的身份，便很热情地把手伸过去。汪九不知所措！刚才，他在小锅棚里烧松枝时，弄得满手都是粘乎乎的松枝油，怎么好去握人家大干部的手呢？可蔡主任满不在乎地拉住汪九，如同走散多年的亲骨肉，嘘寒问暖了好半天都没有松开。
汪九激动了，浑浊的泪水含在眼窝里直打转儿。接下来，蔡主任递过一个红纸包，叮嘱他要好好教育孩子，汪九唤一声：“恩人呐！——”两腿一软，要给蔡主任他们跪下。蔡主任紧紧搀着汪九，不让他下跪。一旁的村长，大声批评他：“你干什么，汪九。”
汪九这才抹着泪水，又要去刷锅，给他们烧水喝。
这时，村长与蔡主任他们点点头，示意这件事情，就这样了，遂大声告诉汪九：“好啦好啦，你忙吧，我们走了。”
汪九拦住蔡主任、老何，还有那个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梁，一定要让他们喝口水再走。蔡主任又一次拉住汪九的手，再三嘱咐他：“要让孩子们念书！”
汪九连连点头，说：“是是是！”
回头，蔡主任走后，汪九打开“纸包”，蘸着口水，一连点了三遍，确认是五千块时，先点出三百块，准备还西巷剃头的驼五。还是儿子、儿媳妇丧事上借人家的钱，好长时间了，再不还，实在说不过去；随后，又握着几张大票子，去街口三华家小卖店里，付齐拖欠已久的油盐酱醋钱。还剩下四千多块钱，汪九盘算去集上买头大牯牛来，给村里人家耕地，挣下钱以后，再供孙子、孙女读书。
汪九是把耕地的好手。大集体时，他是生产队的牛把式。可汪九去三华家还过钱回来时，只见村里会计正抱着账本站在石磨跟前等他。当时，汪九的头“嗡”地一下就大了！他知道村会计是来要他前几年欠下的“提留款”。
果然，汪九还没走到石磨前，村会计掏出一个香烟盒大的计算器，“嘀嘀嗒嗒”地按起来。等村会计点走了“提留款”，剩下的余款，显然是不够买头大牯牛了。但，汪九买来三、五只小山羊放在后山坡上。原打算母羊下了小羊，继续喂到后秋，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到那时，再送孩子上学堂。
没想到，那几只小羊放在后山坡上，没过几天死了一只。后来，小羊快长成大羊时，村长家二闺女出嫁办酒席，汪九为讨好村长，主动挑了一只个头最大的羊，给村长家送去；紧接着，村里搞计划生育学习班、民兵训练班时，村干部来弄去两只喝了羊肉汤。最后，还剩下一只正怀着羊崽的小母羊，汪九怕村里再搞其它“活动”，不敢再留了，牵到集上卖了。所得的钱，除了还三华家小店的油盐钱，又买了几只大耳朵免子喂在院子里，可喂着喂着，不知怎么，全都得了瘟疫，死了。
这一年，汪九的孙子、孙女没能进学堂。
年底，蔡主任来“回访”，村支书老曹，不知在哪里弄来几张大奖状，贴在汪九家的墙上，蔡主任看到两张“三好学生”的大奖状，回去跟黄局长汇报他们扶贫的成绩。
黄局长说：“这件事情办得不错！过几天，我亲自去看看。”
岂不知，黄局长这一看，看出了大问题，他在与汪九家的孙子、孙女问话中得知，那两个孩子，早已经辍学了。至于，屋里的奖状，孩子们根本不知道是从哪里弄来的。
蔡主任面对这个结果，当着黄局长的面儿，他头上顿时冒出一层细密密的冷汗！他深知自己很难适应现任局长黄跃先的工作节奏了，他主动提出“让位”。
是的，一个部门的主要领导人变动，最为头痛的就是办公室的主任。他是比较关键的一个人物。他在服务前任领导时，得心应手，八面玲珑。但是，在新任领导面前，过去的那套工作模式，没准要处处碰壁，举步维艰。总之，一个领导人，一种思维方式。你用前任领导人穿过的鞋子去套现任领导人的脚掌，显然是不合适，或者说，很少有合适的。只有让新任领导去试穿哪种鞋子合适他的脚，才是上策。
蔡主任在河海管理局服务前任局长万金顺时，那叫黄金搭当，两个人一张一弛，配合默契，万金顺哼哼哈哈，凡事听蔡成波跟他汇报，蔡成波说这件事情可以办，万局长就会说，你去落实吧；蔡成波感觉哪件事情办理起来有些难度，万局长就会说暂时放一放，你去忙别的吧。这么说吧，蔡成波在万金顺任河海局局长期间，他是万局长的心腹。现在，黄跃先出任河海管理局的局长了，其工作思路，完全不是万金顺那个套路。黄跃先年轻，正规院校的大学本科毕业生，人家有自己思维方式，凡事都要问个为什么？这让蔡成波一下找不着“北”了！几件事情做下来，不是漏洞百出，就是捉襟见肘，蔡主任深感力不从心！他推心置腹地找黄局长谈心，想换个岗位。
黄局长思考再三，最终还是满足了他的要求，给他弄了个工会主席，尽管没有进班子，但是，提了半级，享受副局级领导的待遇，蔡主任很知足，非常感谢黄局长。
§§第四部分：梦幻人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