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罗汉豆,先要把它的名称来辨别一番。依书本上的名称,那茎如蔓、有珍珠般圆圆豆肉的叫“豌豆”,而“茎方形,中心空”、豆肉大如拇指的则称“蚕豆”。我小时候住在宁波市区,知道宁波人叫“豌豆”为“罗汉豆”。后来家住到北仑了,北仑人则称“豌豆”为“蚕豆”,而书上说的“蚕豆”我们北仑人和宁波人都称为“倭豆”。再后来,读鲁迅的《社戏》,小说中的罗汉豆却指的是书上说的蚕豆。听说绍兴人收获和吃食罗汉豆是农家生活中的一个重要内容。鲜罗汉豆甘美异常,所以农家常用以赠送给住在城里的亲戚。人们还把干的罗汉豆制成“炒罗汉豆”、“茴香豆”和“兰花豆”等等,作为常年预备的“过酒坯”(下酒物)。小说《孔乙己》中,孔乙己在咸亨酒店里就常常吃茴香豆。在绍兴也有“蚕豆”的名称,但那也是指豌豆,倒是同北仑人说的一样。上面说了那么多,概括一下:宁波人说的罗汉豆是豌豆,北仑人叫豌豆为蚕豆,绍兴人称蚕豆为罗汉豆;绍兴人称作蚕豆的是豌豆,北仑人叫蚕豆为倭豆,宁波人说的倭豆也是蚕豆——简直成了绕口令了!
今天休息,全家人一起去采姐夫种的豌豆。人进入畦间,便有大半个身子没入蔓中。藤蔓缠绵,枝叶散发出阵阵清香;饱满的豆荚在风中轻轻晃动,仿佛串串铃铛在摇曳。虽然以前自己也种过豆子,但这泥土气息、这丰收情景,毕竟好几年没亲历了,所以如今一见累累硕果,便立刻贪婪地动手剪起来。身边一大串一大串的剪完了,刚想挪动一下身子,无意中拨开嫩蔓,却发现还有好多豆荚躲在里面呢。于是在剪完表面的豆荚后再深入到藤蔓内部去寻寻觅觅。一弯下腰来,人就差不多全淹在了绿海中。
想起读小学时,放学后常要为学校养的兔子割草。春天的豌豆地,梢头上尚有白花,藤枝间已结下了新豆,钻入畦沟,总会忍不住摘几荚来剥开,把嫩豆子放进嘴里。这极嫩的小圆粒放在口中,有一丝丝甜味,有时光顾着品尝鲜豆,却耽误了割草,见天色已晚,就只得把仅有的半篮草拨拉得松松的,看上去便有大半篮了,以为能应付过去。但这伎俩总瞒不过老师的法眼,半篮还是半篮,不足部分就得第二天补上。不过,只要进入豆田,总还是忍不住要摘嫩豆吃,也管不了老师的责备和补罚了。如今身处豆田中,忆起了儿时,四顾下辈们没在意我,就又偷采了一枚嫩荚剥开来迅速放进口里,顿时,童年的味道又回到了齿颊间!
太阳直射着,额头和后背都沁出汗来。弯腰时间一长,背还有点酸。才多长时间啊,怎么就感到累了?是老了呢,还是平时动得太少?不过,像幼儿园的小朋友一样,不免就想起了“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来。劳动果实,来之不易,这可不是口头上说说的。这一畦畦青豆,从播种到除草到插竹梢,姐夫已经投入多少辛苦了?
我一直认为豌豆是众豆中最好吃的,它又分为两种,一种是荚微弯又稍狭、荚中豆子较多、成熟后的干豆有花斑的,我们这里称为“花蚕豆”;另一种荚不弯、稍宽、荚内豆子稍少、干豆呈白色的,叫“白蚕豆”。花蚕豆虽粒多,但味道不如白蚕豆甜、糯。姐夫种的全是白蚕豆。丰收的果实满载回家,爱人说,今天不烧饭,中午就吃豆了。热腾腾的豆端出来,我吹开热气先剥开一荚,十几粒绿珍珠排成一列,是难分难舍的样子。我说:“这豆有豆的味道!”一家人都笑了:“豆还会有别的味道?”我说,现在的豆,是一年四季都有,但也许是品种换了产量高了,品质就差了;也许是种进大棚温室,环境改变了,味道也改变了;也许是肥料用多了,生长期缩短了,营养成分就少了。总之,有不少豆,吃在口中没有了记忆中的豆的美味。而今天的豆,因为是在适合生长的季节里自然成熟的,它的本来味道没逃掉。味道好,加上是自己亲手摘的,或许还有疲劳的缘故,这烤豆子当饭,竟吃得香喷喷的。
我想,这不反季的豌豆,今年还是第一次吃,而把豆子当饭吃,更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这豆,宁波人是叫罗汉豆的,又,这种感觉又可和《社戏》中迅哥儿双喜们偷阿发、六一家的罗汉豆来烧着吃的感觉相媲美。老师常喜欢让学生以“第一次XXX”为题写作文,如果叫我写,我就写《第一次吃罗汉豆》,让老师看了,也许会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