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住院了，隔壁是一个30岁的男人。他刚结婚不久，血坏死性胰腺炎。其实，我和他没什么交集。只不过都刚好在胰腺炎护理室。晚上经常会听见他的房间撞击水泥墙的声音。我讨厌休息的时间被噪音吵醒。所以我也讨厌他。那是住院的第12天，我在厕所偷着抽烟被他发现。他随意的蹲在我旁边，问我还有没有。我摸了摸病服的口袋，正好还剩一根，只是有点皱。“不嫌弃的话，就抽吧“他苦笑了一声，“你也胰腺炎？多大？“我看见他的额头破了，伤口还没有起疤。“嗯，胰腺炎，19。“我把烟头踩灭起身就想走。他抓了下我的衣脚，吓我一跳。“干嘛？“他叼着烟，冲着我努努嘴“小兄弟，劳烦再借下火““呃，噢。打火机放在厕所门上的瓷砖上。这东西，不敢随身携带，你也知道护士看得有多紧。我妈要知道了非抽我““哈哈，你还挺有招的，要是不着急，咱俩聊会？““呃，咱俩这年龄差距能聊啥？有代沟“我耸了耸肩。“倒也是，不过，我得胰腺炎的时候也跟你一般大，最起码有相似点。哈，从这聊起如何？““我说哥哥，这鬼病还成了你调侃的资本，你知道这病疼起来有多折磨人吧。想想就起鸡皮疙瘩。“他抽了口烟，一下子沉默了，我尴尬的站在那里，不确定是走还是不走。过了一会，他抬起头指着自己的额头的伤口对我说“我了解的比你清楚，疼痛是你的十倍。但，都快要死的人了也不在乎疼不疼了。“我浑身一个激灵“我说大哥，你别吓我，咱也不是没文化，虽然疼起来要命，但也不至于真要了命““我是急性血坏死性胰腺炎。““这我不懂。““你也不需要懂，陪我说会话吧，我都两天没说话了“我发现我对他越来越好奇了。可能人的通病都往往如此，越接近死亡的人越能让人产生兴趣。“没人看望你么？“他嘴上叼着的烟，一下掉到了地上。“没有“
“呃，要不咱说点关于女人的话题？比如说你上过几个女人之类的？“我想转移下话题，别让气氛这么沉闷。“哈哈哈哈，你这臭小子。我老婆和别人跑了“我被他搞的一头污水这都什么跟什么。烟雾缭绕，他每吸一口都会用很大力。就像一个输光了所有财产的赌徒，他没理会我的不解，自顾自的往下说。“其实这样也挺好，你说，如果你是一个女人，你会选择和一个快要死的男人继续生活，然后孤老一生？她的选择有些让人心寒，但是很正确。我现在虽然愤怒，想念，伤心，五味杂陈。可最起码不会在走了之后觉得愧疚与不安“说完这句话，他又狠狠的吸了口烟，然后用双手掐灭了烟头，我感觉不到他的表情有多疼痛。我想这人一定是麻木了，对于他来说掐灭烟头的灼伤与他所承受的那些根本不存在可比性。
我其实很会安慰人，并且一直都是这么认为的。可偏偏这个时候我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走吧，马上要例行检查了，小心你妈抓到你抽烟“我摇了摇头无所谓的道“她今天不来，要忙工作的事。““那你经常自己一个人在病房？不会觉得无聊么？““我要说不无聊你信么？住院嘛，无聊很正常。你不也是一样。我觉得相比较我妈抓到我抽烟来说，护士和你比较可怕些。护士太唠叨，你半夜鬼敲墙。““哈哈。“他大笑一声，拍了下我的屁股“你最好不要让她听见，否则屁股要受罪的。今天周三例行抽血然后消炎，你不希望她拔了又插拔了又插吧？““天啊，我差点忘了，我先走了昂。“他点了点头。“晚上抽烟隔壁找我，我请你，我那还有一盒中华。就当补偿我晚上打扰你的美梦了“我点了点头，然后小跑回到了病房。
躺在床上，我仔细的想了下。也许很多时候人与人的误解只是因为单纯的陌生。他也没我想的那么糟糕。晚上，我和他在厕所抽了根烟，随便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就各自散了。半夜没有听见他撞击墙的声音，但是却隐约听到一些囫囵模糊的低吼。已经连续三天没有看见他出病房，如果不是晚上还能听到囫囵不清的咆哮声，我几乎以为他转了院或者不存在了。听护士说，他的病情不断恶化已经不适合出门走动。我想去看望他，单纯的想去看一眼他现在怎么样。
在第四天的午饭后，我蹑手蹑脚的准备打开他的病房，却发现门被反锁着。“要不要敲门？“我站在门口，不断在想这个问题。“咔嚓“门开了，一张满脸胡茬苍白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你像贼一样站在我门口干什么？进来吧。““呃，你还好吧？“我感觉这样很尴尬。“嗯，还不错。只是太疲惫了“他张嘴说话的时候，我看见他的牙龈几乎都是疮口，说话的时候，那细小的口子还会流出一丝丝血丝。“你嘴怎么了？““没事。这几天，没有鬼敲墙睡的安稳么？哈哈，今天多聊一会再走。““嗯。“他躺在病床上，每说一句话，都要停一段时间。我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很少插嘴。他和我说了很多关于他与她的故事，包括怎样相遇，怎样相恋，怎样生活，可唯独不谈他与她怎样分开。也许他在避免痛上加痛。我们从中午一直聊到晚饭。走得时候，我问他“她和别人跑的时候，你没有挽留嘛？““等我知道的时候，她已经走了。“他神色有些局促不安。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是这样一种表情。“那现在还觉得她美么？“他眯了下眼睛，表情从局促转变成回味“美，很美。“回到我自己的病房后，我睡了。睡得很早，说不出的疲倦。半夜我隐约听到那个囫囵的咆哮变成了模糊不清的急促脚步声。“你为什么骗我？为什么？“刺耳的尖叫把我吵醒。我穿着拖鞋打开病房门。发现隔壁病房门口蹲着一个女人。她哭的撕心裂肺，几乎晕厥。这是他的病房，她是谁？
我被一阵刺耳的铃声吵醒，费了半天劲儿爬到座机旁边“喂，你好。”“你好你妹啊，哪天上班你不知道啊，是不是昨晚又喝嗨了？”“我x，几点了！”我瞬间马力全开整个头脑都清醒到爆。“还几点啥，都已经中午了。我已经帮你调班了，记得请我吃饭昂。”“没问题，没问题，想吃什么吃什么，倾家荡产我都请。”我松了口气，爬起来看了眼镜子才发现昨晚居然没换睡衣就睡着了。“真邪门了，居然梦到个男的，乱七八糟的，这梦真够糟糕的！”我走到电脑桌前，看了眼分期付款买的苹果笔记本，深深叹了口气，冲动是魔鬼啊。随手拿了根烟，没抽两口，就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我还没等抬屁股就听见石头在那喊“哎呀，你昨晚又闹哪一出？你这个妖孽，老爷来收你来了！”我打开门本想转身回卧室，却看见他顶着一头鸟窝状得乱发，忍不住调侃到“你这发型够新潮得啊，在哪烫的？还是昨晚回去和嫂子造娃造过了！”他撇了撇嘴把包扔到地板上就开始脱鞋“烫毛头，造你妹！我家停水了，过来洗个澡。”“你这不对啊，占我便宜啊，辈份都乱套了。哈哈哈哈，你一会去洗手间先开水龙头看看，我一直没打开，也不知道我这停没停水。”“行了，你该忙啥忙啥吧，不用管我。哎，对了，你昨晚整哪一出啊，演得哪台戏啊，一买烟买没影了。”我换了件睡衣，回头看了眼他得头发“哈哈哈哈，你这头型是越看越耐看啊，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我昨晚买烟得时候遇到一小妹妹，青春靓丽无敌可爱，一个没把持住就跟她如鱼得水去了。”石头回头看了我一眼就往洗手间走“你呀要是昨晚如鱼得水去了，我就把脑袋插马桶里！”我打开电脑回头说了句“爱信不信“就没有理他，他看我又开始沉默是金嘟囔了一句真他妈艮就关上了洗手间的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