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书看着床榻上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自家小姐，心里头暗自焦急。
小姐这几日越发疲懒了。前些日子她外出了一趟，直到清晨才回来，这一回来便受了风寒，她就干脆以养病为借口，成日里窝在床榻上。其实府里的几位主子都知道，小姐的风寒早就好了——她不过是懒病又犯了。
昨日是大年三十，小姐守岁又守得晚，她今日要是不赖床，映书都觉得是奇迹了。
“小姐，小姐？”映书走近前来，“我知道您现在醒着，今日可是大年初一呢，夫人可是要到宫里拜年的，您就不去送送？”
瑾言从被窝里露出了毛茸茸的脑袋，一双漂亮的眼眸里精光闪烁，哪有一点犯困的模样？
“我可要去？”
“原本，您若还是女子身份的话，倒是可以跟夫人去的，今日是各家女眷入宫给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拜年的日子，所以……”
“所以我不适合跟着我母亲去了是吧？”
映书点点头。
“起来，赶紧为我梳洗，我要去见我母亲。”
一番手忙脚乱以后，瑾言终于赶在柳氏离去之前，见到了她。
柳氏身着一身一品诰命的朝服，妆容精致。近四十岁的人，看起来却像是三十出头，她的五官本就十分秀美，身量又高挑，这样一打扮，显得华贵又端庄。
“母亲。”瑾言远远地叫住柳氏。
柳氏一回头，“怎么，可舍得起床了？我真是越来越惯得你！这都越发没个样子了！”
瑾言讨好地向着柳氏笑，“母亲，昨日守岁守得太晚了嘛！我这不是惦记着您要去宫里拜年，赶紧巴巴地跑过来送您吗？”
柳氏也笑，她对这个小女儿从来就没有办法拉下脸来，“就你这泼皮劲儿！”
“母亲，今日拜年，您可能应付得过来？”瑾言犹豫再三，终于问了出来。
柳氏脸上的笑容不变，“我好歹是尚书府出来的女儿，等会儿该有什么瓜落我还能不知道？什么时候用你这小丫头替我操心了？”
瑾言冲着柳氏笑得没心没肺，一边却暗暗地向夏香递了个眼色，夏香微微颔首。
一番温存之后，瑾言终于将柳氏送离了江府。柳氏的车驾渐行渐远，离了瑾言的视线，瑾言脸上的笑容也落了下来。
“回书房，备墨！”
江国公府的马车一路行到了宫门口才停了下来，柳氏在夏香的搀扶下下了马车，换上了宫里用的轿撵，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太后娘娘所住的慈宁宫而去。因为被瑾言绊住了脚，柳氏来得便不算早，这时候慈宁宫的暖阁里已经有几位世家大族的女眷在那里了，一行人见了面，难免要相互问候。大年初一，天气还十分寒冷，据说太后娘娘昨夜里睡的晚，这时候便还未起身，他们难免要等上一等。
远远看见柳氏的轿撵，已经有人认了出来。柳氏一进门，便看见有一位三四十岁的貌美妇人近前来向她问好，“江国公夫人，新年好。”
柳氏认得她，她是白家的世子夫人薛氏。大梁朝中，最富盛名的是五大国公府，五大国公府之下有八大望族，然后是十二世家，这些算是京都中顶顶尊贵的家族。这白家，就是十二世家中的一家。
柳氏也和善地向她笑笑，“白夫人新年好。”
薛氏得到了柳氏的问候，心里有些受宠若惊。毕竟在京都这个地盘上，除开皇族，最尊贵的便是五大国公府，也因为这样，国公府里出来的人，都有些盛气凌人。往常薛氏向其他国公夫人问好时，顶多得到不冷不热的点头致意，她每每都是拿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搞得好不尴尬。只是这样的交际又是必不可少的，所以她刚才的问候也是例行公事，并不见得多么诚心诚意。
薛氏嫁过来白家之前就听说了，京都五大国公府中，只江国公一脉显得冷清神秘，并不是很热衷于人情往来。这些年来她也有所体会，身为白家的主母，大大小小的宴会她参加了不知几许，但真正见到江家人的场合并不多。她先前还以为江家人会是冷艳高傲的，没想到柳氏竟然是这么和善的一个人。
白夫人脸上的笑容真诚了几分，“原本是要婆婆亲自来的，只是她这几日不慎染上了风寒，已经给宫里告过假了，妾身在这里代婆婆向您问声好。”柳氏是朝廷御封的一品诰命，比白老夫人都要尊贵上许多。
“白老夫人是长辈，该是我问好才是。这几日天气冷得很，白老夫人又上了年纪，千万要小心些。”柳氏也笑着寒暄。
“怎么？天气冷得很？江夫人这可是在心里埋怨？”一道尖锐的女声从左侧传了过来。
柳氏转过脸，看见一个大约四十来岁的妇人。她身上朝着三品淑人的朝服，打扮华贵，脸上的妆上得很浓，颧骨很高，看上去显得有些刻薄。
柳氏认得，她是刘家的夫人叶氏。刘家也是京都中的十二世家之一，听说这刘夫人是刘老爷的续弦，是一位商家女。柳氏心中好奇，即便是出身商贾，刘夫人也不会不知道，她正一品诰命的分位，是要比她这三品淑人尊贵得多的，她怎么敢当场发难呢？
柳氏往刘夫人身后一瞥，瞧见了一旁正闭目养神的林国公夫人张氏。她闭着眼，她的一众儿媳妇儿孙媳妇儿便跟在她身旁伺候着，有两位年轻的媳妇儿还不时看向她们这里，眸光闪烁。
这就对了，柳氏心中好笑。
“刘夫人想来是误会了，我并无此意。”柳氏笑容和善，对着被当枪使的人，她谈不上有多么大的同情心，只是觉得冤有头债有主，不必要牵连不相干的人罢了。
“江国公夫人有没有此意，想必自己心里清楚。太后娘娘让咱们进宫拜年，那是给咱们的恩典，咱们大家可是早来了一刻钟有余了，连张老夫人这么大的年纪都早早来了，怎么江夫人近日是身上不爽快不成？”
这话便说得很不客气了。
柳氏也不动怒，她脸上的笑容淡淡的，看了一眼刘夫人话中所指的张老夫人。
张老夫人上了年纪，两鬓斑白，只是脸色红润，看起来十分硬朗。
她听闻刘夫人的话，脸上闪过一瞬犹豫，再悄悄瞥了一眼林国公夫人，仿佛下定了决心般，这才笑道，“刘夫人客气了，老身想着今日能得见太后娘娘，心里难免激动些，便走了些困。”她说完，又悄悄看了眼柳氏。
听说十二世家中，张府排名最末，近日又因为张家的纨绔子孙又惹上了些麻烦。柳氏心中通透。
暖阁里渐渐静了下来，大家都以各种讶异的目光关注着他们这里。
